第一百六十八章 再生變故(1)
猛地睜開雙眼,對上弘曆腫脹的雙眸,心異常平靜。
永泰下葬,她自然要去,隻是不知如今璉兒的身子。
“璉兒,怎麽樣了?”
“太醫時刻守在身邊,明日便是十五,熬過去就應該沒事了,反而是你,今日已是第十二日了。”弘曆暗暗垂下雙眸,三日過後他該怎樣麵對?
急忙拉著她手,閃爍著篤定的目光,“朕已昭告天下,傳召江湖的名醫為你解毒,一定會沒事的。”
同心勉強笑了笑,隻要璉兒沒事了,似乎自己的毒解不解也無關緊要了。
“弘曆,朝政一日不可荒,你回養心殿吧,我今晚看過泰兒,就乖乖回宮,接受太醫們的診治。”同心沉思了片刻,又溫聲勸誡道。
弘曆微微皺下眉心,“朕擔心你,要不……”
“我會愛惜自己的,你就不要再讓我為難了。”同心打斷弘曆的話,堅持道。
養心殿的折子確實已經堆積如山,少傾,弘曆緩緩起身,溫聲道,“好,朕批完奏折就過去陪你。”
同心微微點頭,弘曆這才放心離去。
夏荷沒日沒夜地照顧同心,也是疲憊不堪,見弘曆離開,這才進入寢殿為同心換上素服。
一向活潑多語的她,如今也是愁容滿麵,寡言少語,經過此次的變故,她知道今後再也不能嘻嘻哈哈,而是事事謹言慎行,因為娘娘、太子、公主是她此生要保護的人。
同心眼眶有些濕潤,她心疼這個一直不離不棄的丫頭,早已過了二十五歲,一生的姻緣恐怕沒什麽指望了。
“娘娘,帶這個翡翠白玉簪吧,這是去年元宵節世子爺送的。”夏荷靈巧的雙手在同心的頭上綰發,微微笑道。
“好!”心中的哽咽,讓同心幾乎喘不過氣,可是一想著和敬,眉心又不禁蹙起。
“泰兒自盡的消息先暫時別讓和敬知曉,她還那麽小,本宮怕她承受不了。”同心溫聲囑咐道。
夏荷也知曉泰兒與和敬二人幾乎是青木竹馬,感情頗深,點了點頭,此事在和敬麵前她定會守口如瓶。
待同心整理好儀容,並未直接前往永泰的靈堂,而是乘著轎攆去了阿哥所,徐胤之等人急忙出來迎接。
同心遠遠地站在寢殿門口望著,隻見永璉安然地睡在床榻,心寬了不少。
目光緩緩落在旁邊的床榻,淚水情不自禁的蔓延開來。
“娘娘放心,微臣已經快要找出解毒之法,想必今晚就會有所結果。”徐胤之站在一旁,輕聲稟報,又降低些聲音,“貝勒爺為何就不再等兩日,哎……”
此刻說這些,似乎已經是無濟於事了。
同心沒有勇氣再聽下去,抬了抬手,夏荷俯身接過,主仆二人又朝靈堂走去。
永泰的棺木未蓋,同心緩緩走向靈柩,雙手扶住靈柩的邊沿,靜靜的看著躺在裏麵的孩子。
他稚嫩的臉蛋上如同被一張白紙鋪滿,眼角的烏青宣告著曾經受過怎樣的錐心蝕骨之痛,嘴唇的幹裂,黑色蔓延在上,整個麵容異常的恐怖。
可是無論變成什麽樣子,都是她心裏那個孝順懂事的孩子,最終鼓起一絲勇氣,伸進靈柩拉著他冷如寒冰的雙手。
這個畫麵定格在了這一刻許久許久,直到李幾的慌忙出現。
“娘娘!”李幾淚流滿麵的跪倒在地,幾乎已是泣不成聲。
夏荷見狀也是焦急萬分,急聲問道,“李公公,究竟發生何事了?你倒是快說呀!”
同心鬆開永泰的手,直直地目光打在李幾的身上,心中湧現不好的預感。
“太子…他…他…快不行了!”
世間的噩耗非要這般趕著趟子似的不期而遇嗎?
身子不聽使喚地後仰去,硬生生地撞在了堅實的棺木上,若非夏荷眼疾手快,同心非得跌入這靈柩中去不可。
當三人衝進阿哥所時,所有的人都顧不得禮數,恐慌得不知所措,而那群太醫還在翻醫書、倒藥、尋針,獨獨沒有發現徐胤之的身影。
這個時候,同心也顧不得旁人,疾步奔向床榻。
一把抱起了氣若遊絲的永璉,輕輕喚著,“璉兒,璉兒,快睜開眼睛,看看皇額娘!”
永璉這才睜開倦怠的雙眼,張開小唇,露出潔白的牙,弱弱地喚著,“皇額娘……”
“哎,皇額娘在,璉兒不要睡,不要閉眼,皇額娘還有好多遊戲要和你玩,有好多的故事要講與你聽呢。”看著永璉又要合上雙眼,同心用力地喊道。
永璉半眯著雙眼,吃力地說道,“皇額娘…兒臣…兒臣想要放風箏。”
“好,好,皇額娘,這就帶你去!”同心的眼淚早已奪眶而出。
趕緊抱著孩子來到露台,同心抱著永璉的小身子坐在涼亭中,夏荷則和宮女太監們再最快的時間內找來數十隻風箏。
冬日的夜裏寒風凜冽,但在眾人的用力拉扯和奔跑下,風箏還是慢慢飛起來。
有老虎形狀的,有燕子形狀的,當然還有永璉最愛的龍,不出一會兒的功夫,天空飄揚著各式各樣的風箏。
同心輕輕搖晃著永璉的身子,指著天空,哽咽道,“璉兒,快看,好多漂亮的風箏!”
永璉努力睜大眼睛,五顏六色的風箏映入眼簾,即便是在傍晚,也是格外的漂亮。
從前皇額娘隻會督促自己讀書,從未陪過自己放風箏,此刻心中的喜悅油然而生。
很快…一陣錐心的疼痛打破了這番美好,永璉對上同心的淚眼低喘道,“皇額娘,以後您……還會……陪著璉兒放……風……”
永璉再也沒有力氣吐出最後一個字來,感覺什麽東西把自己的眼皮強製壓下來,想要多看一眼空中那隻龍形的風箏,卻被一片黑暗遮擋,四肢無力地下垂,再也沒了知覺……
此刻,徐胤之從遠處抬著一碗藥湯拚命趕來,再也不似從前的鎮定自若,而是大聲興奮地喊道,“娘娘,娘娘,微臣找到解毒之法了!”
寂靜的天空,響起徐胤之的呼喊。
可是懷中的孩子怎樣,同心已是心知肚明,依舊緊緊地抱著眼神呆呆地望著天空無數飄蕩的風箏。
徐胤之近身,伸手把脈,麵部一驚,倏地打翻了手中的湯藥,整個人也情不自禁地癱倒在地。
弘曆從養心殿匆忙趕來,而太後也接到消息剛好趕到,見到這一幕時,太後直接暈了過去,隨行的嬤嬤隻好遣了一名太醫,來不及看一眼太子,又扶著太後折返回去。
弘曆不可置信望著妻子失魂落魄地摟著懷中的兒子,不禁往後退了幾步,失聲問道,“怎麽會這樣?”
徐胤之癱倒在地麵不言不語,劉太醫顫抖著身子,隻好上前如實稟報,“啟稟皇上,太子年幼,根本無法承受這毒的折磨,即便世子爺將解藥給太子服下,也終究挽回不了毒已入骨的事實。徐太醫夜以繼日終於研製出著洗骨淨髓的藥時,太子……太子他還是等不到這一刻,太子……薨了!”
說到最後,劉太醫已是泣不成聲,伏在地麵痛哭流涕。
眾人聽聞到這個消息,哭聲一片,夏荷帶領著放風箏的宮女、太監也聞聲哀痛起來。
手中的風箏線滑落地麵,那隻龍形的風箏漸漸降落,直到同心的目光再也捕捉不到它的痕跡。
薨了?怎麽可以?泰兒已經走了,難道還要帶走她的璉兒嗎?
弘曆剛要準備上前,同心平和的聲音卻緩緩響起。
“會的,皇額娘以後每天都陪著璉兒放風箏。額娘知道璉兒不喜歡讀書,咱就不讀書了。璉兒喜歡聽額娘講故事,額娘就每天晚上都給你講女媧和伏羲大神的故事。白天額娘還要陪著你們抓蝴蝶,晚上還要給你們做好多好吃的糕點。璉兒,這樣,你喜歡嗎?”
“皇額娘錯了,以前總是沒有時間陪你,每次一見到你,便是督促你讀書,我知道你好累,以後皇額娘不讓你做太子,就不會這麽累了。以後額娘都不會逼你做不想做的事情,隻要是你喜歡的,額娘都答應你。璉兒,這樣,你還滿意嗎?”
如此樸實的話語,卻句句刺痛弘曆的心。
“心兒!”弘曆撲過去,緊緊抱住同心孱弱的身軀,好像觸碰著一團棉花,軟的沒有任何的力氣。
下巴低著她的耳垂,淚珠滴在她的肩膀,喘著寥寥熱氣,“我們帶璉兒回去吧!”
所有的聲音在同心的耳中都已化作了無聲,要悲到何種地步,才會痛到無淚。
從永璉斷氣的那一刻起,同心的眼角再也沒有滑落一滴淚。
無可奈何之下,弘曆奪過同心手中的孩子,朝靈堂奔去。
同心這才緩過神來,猛地起身,卻又猛地癱倒在地。
弘曆回頭於心不忍,可是卻不得不轉身離去,因為他明白如果再這樣下去,恐怕同心會在此坐到天荒地老。
“娘娘!”夏荷低喚著她,慢慢將同心扶起。
同心踩著踉踉蹌蹌的步子,朝弘曆的身影追去,口裏無助地喊著,“你要帶他去哪裏?他在我的懷裏明明還有溫度的,把璉兒還給我。”
聽著同心在身後的呼喊,弘曆狠下心來加快了腳步,他的雙手已經僵硬麻木,甚至不敢低頭看向懷中的孩子,他的心早已跌落穀底,隻是知道現在必須振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