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景嫻覺悟(2)
在景嫻的記憶中,弘曆對她從未開懷的笑過,也未厲聲責罵過。那樣的丈夫看似與她相敬如賓,從骨子裏透著濃濃的疏離感。
可是方才,他是在責備自己嗎?那是不是證明在他的心底也有過自己的一席之地?
見她仍然愣在原地,弘曆輕輕皺眉,大步走到她身前,低聲責備道,“身子不好,就快躺著,太醫馬上就來。”
這樣的溫情對景嫻而言太過虛無縹緲,以致於她的雙膝差點撞到床沿。
好在弘曆眼疾手快,一把攬住了她的身子,無奈地搖頭後,將她攔腰抱起,再輕放在床榻之上。
景嫻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俊顏,這樣的場景,這般近的距離,曾經讓她朝思暮想。
感受到她的目光,弘曆有些不自在地別開眼。
他不是一個多情之人,若是沒有目的可言,他決不會對其他女子流露出心底的半點柔情,今日亦不例外。
“皇上吉祥。”雖不能行禮,景嫻還是嘴上道出禮數。
弘曆拉過錦被為她蓋上後,溫聲問道,“怎麽沒有丫鬟照顧你?”
景嫻彎了彎唇角,柔聲道,“臣妾沒事,不需要人照顧。”
“你呀,還是這般逞強,病了也不讓人知會一聲。”弘曆撫了撫她額角的碎發,輕聲歎道。
聽了這話,景嫻隻是微微一笑。
二人還未說上幾句話,徐胤之便趕了過來。替景嫻把了脈,說沒什麽大礙,又開了幾副方子。
弘曆吩咐陸九英去抓藥,寢殿中便又剩下二人。
“景嫻,朕今日前來,是想讓你今後協同皇後打理後宮。”弘曆開門見山道。
聞言,景嫻揚起的唇角忽地一僵,心裏湧現出無盡的失落。
原來他是為了皇後,他對自己這般溫柔也是為了皇後。
剛要好轉的疤痕,頃刻間又被狠狠地撕碎,她的心……好痛。
見她不語,弘曆又接著言道,“你要的愛,朕給不了,心兒在朕的心裏是無可替代的。”
景嫻眼前一熱,眉睫上掛著晶瑩的淚珠,其實她都知道,可是為何弘曆親口對她說後,她的心還是要忍不住痛呢?
當初被弘晝羞辱,她本是已經生無可戀,可是遇到了眼前的這個男子,她的生命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朕雖然給不了愛,但朕可以保證從今往後隻要你安分守己,將永不廢除你的頭銜。”弘曆鄭重承諾,他唯一能給她的也隻是這個了。
景嫻微微抬眸,有些錯愕地望著他的臉。
“君無戲言。”弘曆淡聲道。
弘曆錯了,富察同心也錯了,權位從來都不是她想要的。
那日富察同心用後位以及掌管六宮的權利也不能撼動她的心,所以她從未想過要出永樂宮一步。
可是弘曆今日以一句‘永不廢除她的頭銜’,確實讓她心動了。
然,令她心動依然不是權位,而是可以一輩子陪在他的身邊。
愛,既然得不到回應,那就一直陪伴吧。
若是富察同心真的無法陪他白頭到老,她隻希望到那個時候,弘曆一回頭還能看到她的身影。
二人靜默了良久,景嫻終輕啟雙唇,“皇上的旨意,臣妾不敢不從。”
“既是如此,待你病好之後,後宮的大小事務便交給你了。”弘曆點了點頭。
前去抓藥的陸九英恰好回到寢殿,急忙稟道,“皇上,藥已經派人去煎了。”
弘曆起身,朝陸九英吩咐道,“把以前伺候永樂宮的奴才通通調去辛者庫,重新安排一些機靈懂事的過來。”
“喳,奴才即刻去辦。”
景嫻望著弘曆棱角分明的側臉,心再次冷了一瞬。
他還是不相信自己。
雖然永樂宮的人偷懶該罰,也不至於要將所有的人都攆走。弘曆這樣做的目的,不過是想讓人日夜監視她罷了。
弘曆轉過身,望著她有些落寞的眸底,溫聲道,“你不要多心,朕都是為了你好。”
“臣妾明白,多謝皇上。”景嫻扯了扯唇角,遲疑了片刻,又低聲道,“臣妾今後定會安分守己,隻是……隻是皇上是否還能信守當初的諾言?”
當初的諾言?
弘曆眉心微皺,當初他答應給她一個孩子,卻一直給她喝下避子湯。
一想到當年的無奈之舉,弘曆的心裏竟對她生出了一絲絲愧意,愣了半晌,終是溫聲道,“你好好養病,待秋闈結束後,朕再回來看你。”
“皇上慢走。”景嫻仿若失了魂一般,輕聲說道。
隻是弘曆才踏出兩步,又走了回去,“朕會守諾的。”
言罷,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寢殿。
他會守諾的……
景嫻的雙眸仿若又重新注入了靈魂,有一個他的孩子,恐怕這便是她畢生的心願了。
……
三日後,景嫻的病也好徹底,後宮的大小事務也一並落在了她的肩上。
如今的她,已不再善於心計,甚至還和後宮中的妃嬪打成一片。
尤其是魏小玉,整日都往永樂宮跑,除了愛喝她宮裏的花茶,還喜歡和她聊天,順便也跟著她學習處理後宮的瑣事。
一晃又過去了大半月,弘曆對她雖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但景嫻卻可以發現當初的疏離感卻淡了不少。
時至今日,她終於明白為何弘曆對富察同心這般死心塌地了。
隻要心之向善,自會攏人心,得天助。
希望她明白了這些的時候,還不算太晚。
……
一年一度的秋闈已至,弘曆攜愛妻以及魏筠謹等人趕去了木蘭圍場,這一次還帶上了永璜。
弘曆此舉紛紛讓眾人在心裏揣度,難道當今太子之位非貝勒爺莫屬?
其實那日同心的話,弘曆一直都放在了心上。隻要細心栽培,或許假以時日永璜真能繼承大統。
這樣心兒便可一世無虞了。
出發的這一日,除了同心和夏荷兩個女眷乘坐馬車,其餘人都是騎馬。
見眾人紛紛坐在了馬背上,永璜也在太監的攙扶下準備上馬。
“璜兒,到朕這裏來。”最前方的弘曆忽然喚道。
平日裏他懼怕的便是皇阿瑪了,一聽到他的聲音,永璜連忙垂下腦袋,緩緩向他走去。
弘曆見狀,微微擰下眉頭,或許正是他平日對這孩子太過嚴厲,才造就了他這般膽小的性子。
向他伸手,溫聲道,“來,陪皇阿瑪一起騎馬,皇阿瑪親自教你騎術。”
此話一出,永璜心裏微驚,從記事起,皇阿瑪從未對他這般好過。
有些受寵若驚地揚起小臉,卻傻愣在原地。
弘曆緩緩揚起唇角,出聲提醒道,“將手遞給朕。”
永璜猛地回過心神,急忙將小手伸過去,弘曆拉著他的手,待他走近一些,又攔腰將他抱上了馬背。
弘曆坐在他的身後,親自教他如何握住馬韁,雙腿又如何夾住馬肚子。
其實永璜一直都不笨,隻是從來都是他忽略了而已。
“駕!”父子倆在前麵奔跑,其餘人也急忙跟了上去。
跟隨在後麵的馬車緩緩前行,車上的同心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娘娘,方才奴婢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來皇上對貝勒爺還有這麽和藹的一幕。”夏荷微微震驚道。
同心揚起唇角,不可置否道,“是呀,過去弘曆隻有這般對和敬,對皇子他向來嚴厲。”
“那……那皇上怎麽突然就想通了呢?奴婢還以為皇上會因為上次那事而責怪貝勒爺呢。”夏荷疑惑地眨了眨雙眸,小聲嘀咕著。
似是好好思量了一番,又忽然眼前一亮,“呀!奴婢知道了,一定是娘娘您跟皇上說了什麽。”
見同心笑而不語,夏荷就親近地抱住了她的胳膊,搖晃了幾下,感歎道,“娘娘,您真好,要是哲妃在天上見到了,一定會保佑您的身子痊愈的。”
私底下,夏荷與同心一直都很親近,隻是不知這丫頭是不是被同心前陣的毒發所嚇到了,這些日子以來,隻要沒人在就愛去黏著同心。
說實在的,同心也喜歡她這樣親近,一直以來,都把她視為妹妹看待。
“哎,希望永璜可以改去懦弱的性子。”同心輕聲歎息道。
夏荷笑了笑,一臉肯定道,“一定會的,貝勒爺那麽聰明,一定可以的。娘娘還有一些路程,您先歇會兒吧,到了奴婢叫您。”
說著,便將身旁的披風蓋在了同心的身上。
待同心在睜開眼,自己已經不在馬車上,而是躺在了行宮的踏上。
她揉了揉眉心,望了望窗外,已是夜色朦朧。
太不可思議了,她竟然睡了這般久,向來夏荷沒有叫她,而是弘曆把她抱來了行宮。
同心隨口喚了幾聲‘夏荷’,四處竟是寂靜無聲。
也不知他們父子練習騎術練得怎麽樣了,同心想著便出了寢殿。
外麵同殿內一樣安靜,靜的有些詭異。
曾經她也陪先帝來過木蘭圍場,自是知曉皇子在行宮的寢殿在何處,便直接去了永璜的住處。
僅是幾步之遙,同心便來到永璜寢殿的門外。
隻是,殿內方才還亮著燭火,待她一走進,燭火卻突然熄滅了。
難道是永璜睡了,同心低著嗓子,輕聲喚道,“璜兒?”
她的手剛準備碰到殿門上的門把,門忽然開了,一道黑影突然朝自己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