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 第23章 ·
爾康和永琪,簡直成了“難兄難弟”,兩人再也沒有料到,自從太後回宮,情況會弄得這麽惡劣。他們自己著急還不說,還要顧全紫薇和小燕子的自尊,許多事隻能藏在心裏,還不敢讓她們兩個知道。小燕子是個衝動的個性,受不得半點氣。紫薇又是個敏感的人,非常容易傷心。所以,兩人就彼此警告,要想辦法扭轉局麵,更要防備兩個姑娘知道真相。兩人真是負擔沉重,愁腸百結。
永琪決定還是先給小燕子上課,從改變她的說話開始。三個月!天知道三個月能做什麽?爾康無計可施,隻能祈禱真情能動天地。這天,兩人來到漱芳齋,永琪把一本《成語大全》往小燕子麵前一放,故作輕鬆地喊:
“來來來!小燕子,好久沒有念成語了,我們來複習一下!”小燕子像彈簧一樣地跳了起來,嚷:
“幹嗎?幹嗎?我才不要念那個東西!煩死了!學了那個,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我到院子裏練劍去,師父教我的劍法,我還沒有學會!”
小燕子說著,拿起長劍,往院子就跑。永琪一把拉住了她,賠笑地說:
“不學成語,念唐詩也成!上次那首‘春眠不覺曉’總背出來了吧!”
“那有什麽難?”小燕子揚著眉毛說,“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爾康、紫薇、永琪全部鼓掌,給小燕子打氣。
小燕子得意起來,開始誇口了:
“背這個其實是很簡單的!像唱歌一樣!”
“那麽,”永琪說,“上次教你的那首‘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背出來了沒有?”
小燕子一呆: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啊?”
“是呀是呀!就是陳子昂那首詩!”
“陳子昂……陳子昂……”小燕子嘰咕著說,“陳子昂這個人很奇怪耶!”
“怎麽奇怪?”永琪怔了怔。
“前麵看不到人,後麵也看不到人,這個地方一定很荒涼,不好玩,他趕快走掉就好了,作什麽詩?”
“別發謬論了!再記一遍!”永琪就念,“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小燕子眼睛一亮,想起來了,就恍然大悟地喊著:
“啊!就是那個‘愛哭鬼’啊!我想起來了!‘涕下’就是眼淚鼻涕通通流下來!‘來者’指的是未來的人!這個陳子昂是個神經病,腦筋一定有問題!前麵看不到‘古人’,後麵看不到‘來者’,他就哭得稀裏嘩啦,簡直莫名其妙!這些作詩的人,都是閑得無聊,才寫這些不通的話!我就不懂,誰看得到‘古人’?誰看得到‘來者’?如果看不到就要哭哭啼啼,那麽,不是全世界的人都要大哭特哭了嗎?”
大家聽了小燕子的大論,不禁麵麵相覷。爾康笑了,說:
“我不得不承認,小燕子的話,還有幾分道理!”
“再說,”小燕子越說越有勁,“那首‘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也有問題!”
“怎麽也有問題?”紫薇問。
“早上不知道天亮,到處‘聽到’鳥叫,晚上‘聽到’下雨,‘不知道’花瓣落了多少!你們想想,這個人是不是‘瞎子’?他全用聽的,不用看的!而且,還有點呆,有點麻木!天亮都不知道!白癡!”
大家又傻住了。小燕子就往門外跑,預備出去練劍了。
永琪趕緊把小燕子一攔,委婉地說:
“不管你有多少理由,這個唐詩是人人都會的東西,你還是要念!”笑著,求著,“就算為我念,好不好?”
“你陪我練劍好不好?”小燕子看著永琪。
“你背一首唐詩,我就陪你練劍!”
小燕子不高興起來:
“不管是‘糖詩’還是‘鹽詩’,我都沒有興趣!那個苦差事,我不要做!”
永琪忍耐地、壓抑地說:
“有些事,不是我們‘有興趣’還是‘沒興趣’的問題,是我們必須要做的問題!你把它當一種責任吧!”
小燕子瞪著永琪,忽然生氣了,跺著腳喊:
“什麽‘責任’?我為什麽會有這個‘責任’?你是怎麽回事,一直纏著我背詩念成語?你是不是嫌我學問不好,配不上你?我跟你說,我就是背了一大堆成語唐詩,我還是小燕子,變不成鳳凰的!我不喜歡背那些唐詩,念那些成語!如果你一天到晚逼我念那些東西,我會討厭你的!”
永琪本來情緒就很壞,在那兒拚命按捺。這時,他就再也沉不住氣了,聲音也大了起來:
“你根本沒有為我的處境想!根本就不把我放在心裏!你一天到晚就想著怎麽玩,怎麽瘋,好像我的義務就是陪你玩,陪你瘋!我這樣低聲下氣,求你稍稍為我改變一些,免得夜長夢多,你就是不跟我合作!隻要你心裏有我,在乎我,稍微設身處地代我想一想,你就該明白,我是阿哥,我有我的包袱,我的身份和背景!你要走進我的生命、我的家庭,也該為我付出一些吧!如果你心裏隻有自己,你的愛,未免太自私了!”
永琪這樣一吼,小燕子就爆炸了:
“你說些什麽,我根本聽不懂!反正一句話,你嫌我沒學問就對了!我知道你是阿哥,我知道你的身份高,我的身份低!你不用一直提醒我!你是阿哥有什麽了不起?我從來沒有賴住你,沒有招惹你!嫌我,你就休了我!反正又沒有結婚!”她越說越氣,怒不可遏,“你嫌我!你還敢嫌我……我才嫌你呢!你的‘皇額娘’一天到晚想整死我,你的‘老佛爺’一天到晚把我關起來,這樣的家庭,我根本看不上!我根本不稀罕!”
爾康一個箭步,跳到兩人中間,去推永琪,說:
“五阿哥!你怎麽了?小燕子的脾氣,你最清楚了!你有話好好說,幹嗎用吼的?已經內憂外患一大堆了,自己還不團結起來?”
紫薇也把小燕子拉到一邊去,急急地說:
“怎麽了?怎麽了?五阿哥要你背詩念成語,完全是為了你好,你不體諒他,還跟他吵架,你不是太過分了嗎?想想五阿哥對你的好吧!”
永琪氣衝衝地回頭叫:
“對她好,她怎麽會知道?她根本沒有感覺!有感覺她就不是這個樣子,有感覺她就會為我想……”
小燕子氣壞了’掙開紫薇,衝到永琪麵前去,大吼:
“我沒感覺,我是白癡!可以了吧?你以為我不難過,是不是?每天弄些我記不住的東西來刁難我……我就是記不住嘛……”說著,一陣委屈,眼淚滴滴答答往下掉,“如果跟你在一起,你就要把我變成另外一個人,要我‘一張嘴就吐出文章來’,那你就跟吐得出文章的人在一起好了,為什麽要找我?我看晴兒跟你配得很,你娶晴兒吧!”
永琪更怒:
“你莫名其妙!”
小燕子跳腳喊:
“你才莫名其妙!你一千個莫名其妙!一萬個莫名其妙!”爾康和紫薇急壞了,拚命拉架。爾康拉著永琪說:
“五阿哥!你在氣頭上,就少說兩句!現在說什麽都錯!”紫薇哄著小燕子:
“不要哭,不要哭,你一哭,五阿哥也很難過呀!平常你有個小病小痛,五阿哥都急得不得了,把你弄哭了,他也會跟著痛苦的!”
“他痛苦?”小燕子哭著喊,“他的痛苦就是不知道怎樣來擺脫我!”
永琪一聽,氣得往門外就走,心灰意冷地說:
“算了算了!算是白白認識一場!為這樣一個女子付出,我才是白癡!”
小燕子一聽,心都碎了,大喊:
“是!你是白癡!你是呆子!你是傻瓜……所以你才會看上我!你走!你走!你再也不要來找我!”
小燕子喊完,把手裏的長劍摔在地上,返身衝進臥室裏去了。永琪也一怒出門去,砰然一聲摜上房門。
紫薇和爾康對看,兩人都是一臉的著急,然後,紫薇追著小燕子進了臥室,爾康也追著永琪而去。
到了景陽宮,爾康就開始數落永琪:
“上次我和紫薇鬧別扭,你有一大堆的理由來勸我,說得頭頭是道!怎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就完全亂了!不管你心裏多著急,有些話你實在不該說!”
“什麽話我不該說?”永琪思著袖子,吼著,“我已經壓抑好久了,老早就想說了!你看她那個樣子,哪裏想學功課?上次幾句成語,她就有本領念得白字連篇!這次幾句唐詩,也不好好背,歪理倒有一大堆!如果她心裏有我,她會這樣嗎?”
“坦白說,我很同情小燕子!我覺得,你冤枉她了!”
“我冤枉她什麽?”
“你要小燕子做學問,本來就是強人所難!小燕子的可愛,就在她的純樸。你喜歡她,也是喜歡她的本來麵目。她說得對,如果你要‘改造’她,何不幹脆另外選一個,那麽麻煩幹什麽?”永琪一愣,煩躁地說:
“你明明知道,隻有我喜歡她是不夠的!”
“這一點,對你是壓力,對她也是壓力!她已經因為老佛爺的不喜歡,充滿了憤怒和挫敗感!你不但不安慰她,還弄了一堆功課給她做!她剛剛已經很坦白地說了,她就是記不住!你讓她在挫敗感之外,更加有挫敗感!因為,你根本不要‘小燕子’,你要一個‘大家閨秀’!”
“我哪有這個意思?”
“你表現出來的,就是這個意思!還說什麽‘為這樣一個女子付出,我是白癡’,你讓她怎麽想?你明明就在輕視她,就在‘後悔’嘛!就嫌她是一個粗俗的、不學無術的女人嘛!你的口氣,和老佛爺又有什麽不同?”
“我不是這個意思!”永琪急了,“我怎麽可能嫌她粗俗,嫌她不學無術?她的天真和無邪,那麽珍貴,那麽動人,是什麽大家閨秀都比不上的!”
“哦?這句話她可沒聽到!她隻聽到你對她大吼,你是阿哥!你有你的身份!她應該為了你的身份去當個‘出口成章’的準王妃!否則,就是她‘沒感覺,莫名其妙’!”
“我哪有這個意思?”永琪更急。
“我聽起來就是這個意思,不知道她聽起來是什麽意思?”
永琪滿屋子亂繞,心煩意亂,被爾康說得啞口無言。
爾康就建議地、試探地說:
“如果我是你,現在就飛奔到漱芳齋去負荊請罪!”
“什麽?”永琪大聲說,“負荊請罪?我才不去!就算我有錯,她也有錯!她為什麽不跟我負荊請罪?男子漢大丈夫,哪有那麽輕易就去請罪?”
爾康苦笑,一歎:
“咱們雖然是‘男子漢大丈夫’,但是,在她們‘小女子’麵前,實在驕傲不起來!你別弄得像我上次那樣,害得紫薇大醉,闖出一堆禍來!最後,後悔心痛的還是我!”
“我才不像你那麽沒出息!”永琪昂著頭。
“好好好!你有出息,我就不勸你了!你別後悔,以我的經驗,這種吵架是越拖越糟!”說著,就大大一歎,“平常小燕子多麽要強,剛剛哭得稀裏嘩啦,這會兒,不知道怎麽樣了?你不去漱芳齋,我去了!”說完,掉頭去了。
永琪憤恨未消,氣衝衝地看著爾康離去,把自己重重地拋在椅子裏。
爾康勸不好永琪,紫薇也勸不好小燕子。兩個人這次嘔氣是嘔大了。盡管爾康和紫薇兩邊勸,兩個人誰也不低頭。
到了晚上,小燕子見永琪始終不出現,越想越氣,氣得晚飯也沒吃,一直在臥室裏走來走去,雙手捧著胃,因為,胃又開始作痛了。
夜深了,金瑣端著一盤熱騰騰的食物,走到小燕子身邊,笑著說:
“小燕子!不要生氣了。我給你煮了好多你愛吃的東西,還有一碗蓮子銀耳湯,喝了可以降火!來來來,氣壞了自己的身子犯不著!晚飯也沒吃,鐵定餓了!”
“我什麽都不要吃,餓死算了!”小燕子揮著手。
金瑣把食盤放在桌上,過去拉她:
“給我這個丫頭一點麵子,好不好?特地去廚房給你煮的!你看,有你最愛吃的水晶蒸餃、什錦包子、牛髓炒麵茶、香酥雞,快來吃,快來吃!”
小燕子跺著腳,暴跳如雷:
“不吃不吃!”她轉頭對著紫薇喊,“他有什麽了不起?動不動就用阿哥的身份來壓我!我倒了十八輩子黴,才會碰到一個阿哥!上次皇阿瑪打我一巴掌,我就跟他說過,真的愛我,帶我走!把這個阿哥丟掉……他就不要!讓我待在皇宮裏受苦受難!他居然還要改造我,改造不成,就大發脾氣!他算哪根蔥哪根蒜?他根本就愛他那個‘阿哥’的身份,遠遠地超過愛我!”
紫薇過去拉著她,拍著她的手說:
“你這樣說,就太冤枉五阿哥了!想想他為我們劫獄的事吧!那時候,大家不是都準備集體逃亡了嗎?他絕對不是貪圖富貴的人,為了你,他也犧牲了很多,自從老佛爺回來之後,他的壓力好大,老佛爺畢竟是他的親祖母呀!他不能不理,是不是?你也要為他的立場想一想呀!”
“他的立場小燕子更氣,“他隻關心他的立場,有沒有關心過我的立場?他把我看得那麽扁,每一句話都在欺負我……我是那個那個……”想起來了,“士可殺不可辱!他要一個看不見古人就哭得稀裏嘩啦的姑娘,他就去找那個姑娘呀!打死我,我也變不成那種人!”
“他不是要你變成那種姑娘,有那種姑娘,他逃得比誰都快!”紫薇賠笑地說,“其實,他是好欣賞你’好喜歡你的……”小燕子對紫薇叫道:
“你不要幫他說話!你再幫他說話,我連你也不理!”
“好好好!我不幫他說話!”紫薇急忙說,“他莫名其妙,他不懂感情,不會憐香惜玉!我們不要理他!現在,你先吃東西好不好?”
紫薇端起那碗蓮子銀耳湯,走過去:
“餓死才犯不著呢!來來來,給我一點麵子!”把碗送到小燕子嘴邊去,“趕快趁熱喝了!”
“不吃!不吃!不吃……”
小燕子大叫,手一甩,嘩啦一聲,把一碗蓮子銀耳湯都摔到地上去了。
紫薇和金瑣也無可奈何了。
結果,第二天一早,小燕子就“離宮出走”了。
天剛破曉,小燕子穿著一身漢人的平民裝束,帶著一個小包袱,昂首闊步、抬頭挺胸地走到宮門前麵。侍衛攔了過來,一看是小燕子,立即行禮。
“還珠格格吉祥!”
“快讓開!我要出去!”小燕子盛氣淩人地說。
“要出去?”侍衛好為難,猶豫地看著她。
小燕子拍了拍手裏的包袱,大聲說:
“令妃娘娘要我把一樣東西,交給門外的一個人!我東西交了好交差!”
“門外有一個人?什麽人?”侍衛伸頭向外看。
小燕子立即飛身而起,聲勢不凡地喝道:
“我有皇上特許,隨時可以出宮去!令妃娘娘有事,要我立刻出宮去辦!誰要攔著我,就跟我去見皇上!耽誤了我的事,包你們吃不了兜著走!快讓開!”
小燕子一麵喊著,一麵踢翻眼前一個侍衛,又踢倒另一個。變生倉促,兩個侍衛還來不及應變,小燕子已經奪門而去了。小燕子飛跑了一段路,回頭看看那座巍蛾的皇宮,帶著一種壯士斷腕的堅決和悲壯,昂著頭,毅然決然地說:
“皇宮、五阿哥、皇阿瑪、紫薇……我走了!我再也不回來了!”
小燕子就飛奔而去了。
明月一早去侍候小燕子起床,才發現小燕子不見了。棉被疊得整整齊齊,根本沒有動過。旗頭、旗裝、花盆底鞋,全部放在床上。枕頭上,還放著一封信。明月大驚,知道情況不妙,拿著信,飛快地來找紫薇。紫薇打開一看,隻見信箋上畫著一隻燕子,飛出宮去。畫的下麵,寫著一行歪七扭八的、鬥大的字:“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眼前不見的,是小燕子!”
紫薇的心,咚地一跳,握著信箋,大喊:
“小鄧子!小卓子!”
小鄧子、小卓子都急急地跑了進來。
“你們誰看到了小燕子?有沒有人看到她?”
小鄧子急急地說:
“我剛剛已經去神武門問過了,侍衛說,天還沒亮,格格穿著老百姓的衣服,說要幫令妃娘娘辦事,誰要攔她,她給誰好看!大家盤問了兩句,她就出手打人,趁大家一亂,她衝出門去了!現在,侍衛正要去稟告皇上呢!”
紫薇打了一個冷戰,急忙喊:
“小鄧子!你趕快去景陽宮,告訴五阿哥!小卓子,你趕快去朝房,告訴福大爺!讓他們先去神武門攔住侍衛,千萬不要驚動皇阿瑪!再來我這裏商量對策!”
“喳!”
片刻以後,永琪和爾康氣急敗壞地衝進門來。永琪一進門就喊:
“她留下什麽信?給我看看!”
紫薇把信箋遞給永琪,一麵問:
“你們有沒有攔住侍衛?驚動皇上就不好了,萬一給老佛爺知道,小燕子又是一條大罪!最好神不知,鬼不覺,我們馬上把她找回來!”
“有有有!”爾康說,“我們已經跟侍衛說好了,他們把格格放走,自己也嚇得要命!聽說我們會處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就伸頭去看那張信箋,對永琪跺腳說,“唉!我就跟你說,這種事不能拖,你不聽!小燕子不是那種被動的,等你慢慢想的人,你還沒想通,她就行動了!現在好了吧?要怎麽辦?”
永琪臉色蒼白,握著信箋,痛苦地說:
“什麽古人來者?居然去跟‘古人’‘來者’生氣!都是這個陳子昂神經病,害死了我!沒事作什麽詩?”
永琪的口氣,儼然是小燕子,把罪名怪到陳子昂身上去了。爾康、紫薇聽了,啼笑皆非。爾康就看紫薇:
“你怎麽不勸她?怎麽會放她走?”
“對不起,我真的疏忽了!”紫薇歉疚地說,“以為她發發脾氣,氣消了就算了!誰知道她會一走了之!我應該有警覺才對!這次,她是真的傷心了!”她看著永琪,忍不住責備地說,“不是我說你,五阿哥,你實在沒有顧慮小燕子的感覺。她一向都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從來沒有自卑過,你用這些成語詩詞,把她所有的自卑感都喚醒了!還對她那麽凶!”
永琪又是著急,又是後悔:
“我怎麽知道會弄成這樣?如果我知道,打死我,我也不會讓她念什麽成語,背什麽詩!”他看看窗外,痛苦得一塌糊塗,“唉!不背就不背嘛!成語不會就算了嘛!要生氣,跟我吵架打架都可以,我一定會讓她的!怎麽一氣就走人呢?上次也是這樣,騎上馬背就跑得無影無蹤!這次不知道又去了哪裏!”
金瑣急急地說:
“你們不要耽誤了,趕快去找她吧!我想,她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八成去了會賓樓!她和小姐一樣,整個北京城,隻認識柳青、柳紅,心裏有別扭,一定找他們去訴苦,何況,那兒還有她的師父呢!”
“對!先去會賓樓找,一定沒錯!五阿哥,你再不負荊請罪,事情就鬧大了!解鈴還須係鈴人,我們走吧!”爾康急忙說。“我跟你們一起去!”紫薇喊。
“你要出去,又很麻煩,今天不是可以出宮的日子!”
“如果我不去,我保證你們就是找到小燕子,她也不會回來!”“對對對!紫薇,你一定要去,那個小燕子,我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永琪連忙接口,求救般地看著紫薇。
“那……就不要耽擱了!趕快,我們還是去求令妃娘娘吧!不要說小燕子跟五阿哥吵架出走了,就說紫薇想去看我額娘!”爾康一麵說,一麵回頭交代,“金瑣,你留在宮裏,萬一皇上或者是老佛爺要找格格,就說去福大人家了!千萬不要泄露小燕子出走的事!”
“我知道!我會守在漱芳齋等消息!”
紫薇點頭,大家就急急地出門去。
半個時辰以後,大家到了會賓樓。柳青、柳紅、蒙丹一聽,都驚訝得一塌糊塗。
“小燕子出走了?不見了?怎麽會這樣?她根本沒有來找我們,自從上次表演驅鬼舞到現在,我們還沒見到過小燕子!”柳青說。
“你們怎麽知道她是出走了?小燕子喜歡開玩笑,說不定躲在什麽地方跟你們玩,宮裏是不是都找過了呢?”柳紅問。
永琪氣急敗壞,伸手就抓住柳青胸前的衣服,激動地嚷:
“柳青!我們是生死與共的朋友,你不要為了幫小燕子,就欺騙我們!我知道她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她一定是來找你們了!就像上次紫薇出走,也是找你們一樣!快告訴我,你們把她藏到哪裏去了?你們這樣不是幫她,是害她!”
柳青用力一掙,掙開了永琪,認真地說:
“我沒有騙你們,她真的沒有來!不信,你們問蒙丹!”
“她真的沒有來!”蒙丹坦率地看著大家,誠摯而擔憂地說,“她失蹤多久了?大家趕快想一想,她可能去了哪裏。分頭去找吧!”
紫薇看著柳青、柳紅和蒙丹,相信了,焦急地轉向永琪:
“我想,小燕子這次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她不要我們找到她!她知道我們一定會來會賓樓,所以,她根本不來這兒,連柳青、柳紅和師父,她都不要了!”
“這一下,情況真的不妙!”爾康急促地說,“她會一點功夫,也有謀生的能力,以前的生活方式,她還津津樂道。現在,她說不定已經離開了北京,天南地北,流浪去了!”
永琪跌腳,臉色慘白,眼神陰鬱,焦灼地說:
“她那一點‘功夫’,怎麽算是‘功夫’?每次打架,如果沒有人護著她,她是一定吃虧的!她又不知天髙地厚,總以為自己功夫好得不得了,常常惹是生非,這樣單獨一個人去流浪,會發生什麽事,根本不能預料!”他用手支著額頭,痛苦得不得了,“我怎麽會讓這件事發生呢?為什麽要苛求她呢?”
大家看著永琪,又是同情,又是著急。爾康走上前去,握了握他的肩:
“不要急,我們人多,馬上分散開來,先把整個北京城找一遍再說!”
“對!我們一條街一條街地找!紫薇和爾康一組,我們每個人單獨一組,這樣,有五路人馬,一個時辰以內,就可以把北京跑遍了!”柳青積極地說。
“那麽,我們畫張地圖,大家分區行動吧!一個時辰以後,大家還在會賓樓聚齊!”柳紅更加積極。
爾康馬上磨墨,拿紙,提筆畫地圖。
永琪、爾康他們,開始滿街找尋小燕子,他們誰也沒料到小燕子的去向和遭遇。
原來,小燕子離開皇宮以後,自己也不知道該到哪兒去,背著包袱,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漫無目的地走著,心裏還在憤憤不平,一夜沒睡使她有些腦筋不清楚。但是,有一點,她是肯定的,她不要去會賓樓!
“紫薇和爾康一定會到會賓樓去找我,我絕對不能被他們找到!我要徹底失蹤,讓他們誰也找不到我!我再也不要回去了,我再也不做‘還珠格格’了。從今天起,我恢複本來的我,我是小燕子,和還珠格格一點關係也沒有!我要去找工作,要去過自己的生活,可是,我要去哪裏呢?”
小燕子東張西望,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和失落。她停在一個像是茶館的門口,看到很多人走進去。
她抬頭一看,看到一塊橫匾,上麵寫著“翰軒棋社”。這“翰軒”兩個字,她一個也不認識,歪著頭看了半天。
“這是兩個什麽怪字?‘幹車棋社’?好奇怪的名字!大概是‘趕車棋社’!這個‘趕車’跟‘下棋’有什麽關係呢?”她狐疑地想著,突然眼睛一亮,“下棋?棋社?原來很多人在這兒下棋?反正我也沒地方去,看看去!”
小燕子就走進了棋社,發現裏麵擺著很多桌子,很多棋客正在下棋喝茶。
小燕子看到這麽多人在下棋,就忘了自己的煩惱,興趣全來了,忍不住走近一桌,去看棋。
整個棋社中,一個女人也沒有,小燕子的出現,就引起了棋社老板的注意,也引起其他棋客的竊竊私語。小燕子才不管別人注意不注意,看著那桌棋,看得津津有味。下棋的是兩個老頭,下得很專心,小燕子看得也很專心,抓耳撓腮。
一個老頭走了一步棋,小燕子忍不住叫了起來:
“喂喂……不要走那裏,走這裏,這裏!”伸手去指,指到棋盤上去了。
兩個老頭都驚奇地抬頭看小燕子。
“怎麽來了一個姑娘家?”老頭就對小燕子皺皺眉頭,“不要說話!”
兩個老頭繼續下,小燕子又忍不住喊了起來:
“錯了!錯了!應該先管上麵那塊棋!該走這裏!這裏!”又指到棋盤上。
那個老頭臉孔一板,嚴肅地說:
“觀棋不語……”
“我知道觀棋不語是‘真君子’,我就是做不到!”小燕子打斷了他。
這時,一個四十來歲、眼神淩厲的男子,走了過來,手裏玩著一把折扇,上上下下打量小燕子:
“這位姑娘,你是誰?我是這家棋社的老板,我姓杜!請問,你到我們棋社來幹什麽?這兒不招待女客!”
“不招待女客?”小燕子挑起眉毛,“哪有這個道理?你們棋社開著大門,不是隨便誰都可以進來下棋嗎?”
“是!”
“那我是進來下棋的,怎麽可以不招待?”
杜老板又驚又好笑:
“你來下棋?你知不知道下棋要付茶錢、棋錢?你有錢嗎?”“多少錢一杯茶?”
“一吊錢。”
“多少錢一盤棋?”
“也是一吊錢。”
小燕子掏出一塊碎銀子,晰的一聲往桌上一放:
“這塊碎銀子,總有好幾吊錢了吧?夠不夠付茶錢棋錢?”
小燕子出手豪闊,杜老板一驚,慌忙正視她:
“夠夠夠!那你要跟誰下棋?”
小燕子東張西望,再望向杜老板。
“我就跟你下!”
“跟我下?”杜老板暗笑,“我的棋藝太好,你還是選別人吧!”指著一個其貌不揚的小孩子,“那是我的徒弟,你跟他下吧!”
小燕子大怒,覺得簡直被侮辱了,大聲說:
“我就要跟你下!”
“跟我下要賭彩!我不下沒彩的棋!”
“賭彩?好啊!”小燕子叫,“好久沒有痛痛快快地賭一場了!賭就賭!怎麽賭?”
杜老板眼中閃著陰鷙的光,很有興味地看著小燕子:
“當然是你贏了我輸錢給你!我贏了你要輸錢給我!”
“賭多少?”
杜老板掂掂手裏的銀錠子:
“就賭你這塊碎銀子!”
“好!”小燕子豪氣地一甩頭。
杜老板就喊道:
“小二!泡壺好茶來!”手一伸,“姑娘,請!”
小燕子昂著頭,很神氣地走了進去。兩人落座,許多人都圍過來旁觀,大家議論紛紛,嘖嘖稱奇。茶水上桌,杜老板謙虛地拿了黑子。
兩人開始下棋。幾顆子以後,杜老板已經暗笑了。
“姑娘怎麽稱呼?”
“小燕子!”小燕子頭也不抬地說,發現自己的棋下錯了,“哎哎哎……你怎麽設了一個陷阱給我?我不走這顆了……”想把自己的棋子拿起來,“我要重走!”
杜老板手中的折扇迅速地伸過去一擋,小燕子好像觸電一樣,趕緊把手收回。
杜老板皮笑肉不笑地說:
“賭彩的棋,是舉手無悔的!”
小燕子奇怪地看看杜老板,心想,這個人有點古怪,天氣這麽冷,手裏拿一把折扇,打到皮膚上好痛,難道他還會功夫不成?
小燕子沒時間研究了,注意力被棋吸引了。原來,杜老板已經輕輕鬆鬆地吃掉她好大的一塊棋。小燕子叫了起來:
“哎哎哎……你怎麽趁我不注意,把我這塊棋全都吃了,這樣,就不好玩了!”
杜老板一笑:
“承讓了!這棋……你是中押敗了!”
“我輸了?”小燕子看看幾乎片甲不留的棋盤,輸得冒汗,“來來來!我們再來一盤!”
“再來一盤?彩金先放著!”
小燕子從包袱裏摸出一個銀錠子,又是啪的一聲放在桌上,不服氣地說:
“杜老板好棋力!連贏我三盤,這個銀錠子輸給你!”
“好!”杜老板更有興味了,接口,“三盤裏,隻要姑娘贏一盤,我輸你一錠銀錠子!”也掏出一個銀錠子,放在桌上。“一言為定!”
圍觀的人,見所未見,都啊地驚呼出聲,更是議論紛紛。
小燕子和杜老板又下起棋來。沒有幾步,小燕子又輸了。她哪兒服氣,再下,又輸了,輸得臉紅脖子粗。跟著下第三盤,轉眼就一敗塗地。杜老板一抱拳:
“姑娘,承讓了!”說著,就把銀錠子納入懷中。
“再來再來!”小燕子直冒汗,輸得把背心也脫了,再拿出一錠銀子。
兩人繼續下,小燕子輸了一盤又一盤。
“姑娘!承讓了!”杜老板大笑,又把銀錠子納入懷中。小燕子已經輸得毛焦火辣,越輸越不服氣,嚷著:
“來來來!再來一盤!我們賭大一點……”
“對不起,不能奉陪了!”杜老板從容地起身。
小燕子一攔。
“那怎麽成?贏了就跑?再來再來!”
“再來?賭多大?”杜老板問。
“一錠銀子一盤,怎麽樣?”
小燕子一麵喊著,一麵伸手去拿包袱,誰知竟然拿了一個空。她大驚,站起身子一看,自己的包袱早已不翼而飛。小燕子大叫:
“我的包袱呢?誰拿了我的包袱?”
圍觀眾人麵麵相覷,個個搖頭。杜老板不慌不忙地說:
“包袱丟了?你怎麽不小心一點?這個公共場合,就是要注意自己的財物!你看,咱們牆上還貼著警告:‘小心扒手’!”小燕子輸棋已經輸得火大,現在包袱也丟了,氣更往腦子裏衝,對杜老板一凶:
“東西在你店裏丟的,你要負責!你這是什麽店?黑店嗎?我看你就有問題,趕快把我的包袱交出來!”
杜老板立刻翻臉了,砰的一聲,拍著桌子跳起來,大罵:
“姑娘嘴裏幹淨一點!這北京城,還沒有人敢說我杜大爺開黑店!你是哪兒來的丫頭?你不打聽打聽我是誰?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識相一點,回家再去拿錢,拿了錢再來賭!”
杜老板一麵說著,手裏折扇一挑,就把小燕子放在桌麵上的背心挑到她臉上,無巧不巧蒙住了她的臉。杜老板就中氣十足地大喊:
“小二!送客!”
小燕子哪裏受過這樣的氣,何況,自己也正一肚子氣沒地方出,頓時發作了。她一把拉下臉上的背心,嘴裏哇的一聲大叫,一腳就踢翻了麵前的桌子。
茶壺飛了出去,茶杯落地打碎,棋子像雨點般四落。
大家驚叫著,閃的閃,躲的躲。
小燕子一不做二不休,一腳又踹翻了另一桌。
“你這家賊店,敢偷姑奶奶的東西,簡直不要命了!你才沒有打聽打聽,我小燕子是誰?”她一邊嚷嚷,一邊踹桌子,一時之間,棋盤棋子,茶壺茶杯,杯杯盤盤,全部翻的翻,倒的倒。杜老板大怒,揮著折扇就飛躥過來抓她。小燕子喊:
“原來會武功!會武功就欺負人,簡直不要臉!來抓我呀!來抓我呀!”
小燕子嘴裏喊著,開始在整個棋社裏飛竄,所到之處,把所有桌椅,全部踢翻。
客人奔的奔,逃的逃,有的被茶水燙到,哎喲叫不停,有的撞成一堆,跌倒在地。整個棋社,天翻地覆。杜老板氣得鼻子裏冒煙,飛撲過來,和小燕子大打出手。
這時,早有幾個打手,圍了過來。小燕子和杜老板一交手,才知道自己不是對手,但是,已經豁出去了,勢如拚命,亂打一氣。杜老板手裏的折扇,打上了她的肩,她感到一陣劇痛,大叫哎喲,心想:“打不過了!好女不吃眼前虧,七十二計,逃為上計!”
小燕子對著門外竄去,誰知,幾個打手一攔,她好像撞在銅牆鐵壁上,跌倒在地。她跳起身子,還想再跑。
杜老板的折扇,如影隨形,對著她的頭頂一敲。
小燕子眼前一黑,就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