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 第八章 ·
“哥哥!”俞慕楓氣急敗壞地衝進了俞慕槐的房間,大嚷大叫地說,“你到底對楊羽裳做了些什麽?你快說吧!楊伯母打電話來說不得了了,楊羽裳把整個房間的東西都砸了,在那兒大哭大叫大罵,口口聲聲地叫著你的名字,楊伯母說,求求你幫幫忙,去解說一下,到底你怎麽欺侮楊羽裳了?哥哥!你聽到沒有?”
俞慕槐和衣躺在床上,雙手枕著頭,眼睛大大地睜著,注視著天花板上的吊燈,他的身子一動也不動,對於慕楓的叫嚷,似乎一個字也沒有聽到。
“哥哥!”慕楓衝到床邊去,用手搖撼著俞慕槐,“你怎麽了?你在發什麽呆?快說呀,你到底闖了什麽禍,楊羽裳說要殺掉你呢!”
俞慕槐慢吞吞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靜靜地望著慕楓。
“讓她來殺吧!反正她已經殺過一個人了!”他冷冷地說。
“你在胡扯些什麽?”俞慕楓叫,“哥哥!你不可以這樣的!”
“我不可以怎麽樣?”俞慕槐瞪大眼睛問。
“人家楊羽裳是我的同學,是我介紹你認識她的,”俞慕執氣呼呼地說,“你現在不知道對人家做了什麽惡劣的事,你就躲在家裏不管了,你讓我怎麽對楊伯伯楊伯母交代?”
“你以為我對她做了些什麽?”俞慕槐沒好氣地說,“我告訴你,我既沒占她便宜,又沒強奸她,行了吧?”
“哥哥!”慕楓叫,“別說得那麽難聽,行不行?我不管你怎麽得罪了她,你現在跟我到楊家去一趟!”
“我去幹嗎?去賠罪嗎?你休想!”
“不是賠罪,去解釋一下行不行?”俞慕楓忍著氣說,“你不知道楊羽裳在家是千金小姐,她父母寵她寵得什麽似的,現在她爸爸又不在家,她媽媽急得要發瘋了,她媽媽說,楊羽裳鬧著要去跳淡水河呢!”
“哈哈,”俞慕槐翻了一下白眼。“你可以告訴她,跳海比跳淡水河更好!”
“哥哥!”俞慕楓跺了跺腳,生氣地嚷,“你撞著鬼了嗎?”
“早就撞著了!楊羽裳就是那個鬼!”俞慕槐說。
俞慕楓側著頭看了看俞慕槐,她不解地皺起了眉頭。
“哥哥,你跟楊羽裳是怎麽回事?你們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彼此這樣恨得牙癢癢的?現在,我也不管你們在鬧些什麽,就算我求求你,請你看在我這個妹妹的麵子上,去楊家一趟好不好?”
“你以為我去了,就可以使她不發脾氣了嗎?”俞慕槐望著妹妹,“隻怕我去了,她的火會更大呢!”
“我不管。”慕楓嘟起了嘴。“楊伯母說要請你去,你就跟我去一次,到底你和楊羽裳鬧些什麽,你去告訴楊伯母去!”
俞慕槐注視著慕楓,沉思了一會兒,終於,他一甩頭,下決心地說:
“好吧!去就去吧!”
站起身來,他走到書桌前麵,打開抽屜,他取出一個卷宗,和一遝厚厚的照片,說:
“走吧!”
“你拿的是什麽?”慕楓問。
“你不用管!要走就快!”
慕楓不敢再問了,她隻怕多問下去,這個牛脾氣的哥哥會回身又往床上一躺,那你就休想再請動他了。偷眼看他手裏的卷宗,那樣厚厚的,真不知道是些什麽。或者,他離開楊家以後,還有公事要辦。看看表,上午十一點鍾,阿香說哥哥一夜都在外麵,清晨才回來,接著,楊家就來電話了,接二連三來了十幾個,哥哥根本拒聽電話,隻是躺在床上發呆,一直等到慕楓上完早班的課,回到家裏,才知道哥哥似乎闖了滔天大禍。俞太太急得在滿屋子裏搓手,看到慕楓就說:
“慕楓,快求你哥哥去一趟吧,真不知道他怎麽欺侮人家小姐了!楊太太打了幾百個電話來了!”
慕楓馬上和楊家通了電話,楊太太那氣極敗壞的語氣,那近乎哀求的聲音,立即把慕楓嚇壞了,嚇得她連思想的餘地都沒有,就衝進了哥哥的房間。
現在,俞慕槐總算答應去了,她生怕再生變化,就乖乖地跟在俞慕槐身後走出了房間。俞太太還在客廳中搓手,看到兒子出來,她不安地望了他一眼,兒子的臉色多蒼白呀,神色多嚴厲,她從沒看到他有這種臉色。她追過去,怯怯地叮了一句:
“慕槐,別和人家再起衝突呀,如果……如果……你做了什麽事,你就負起責任來吧!那楊家小姐,論人品學識,也都不壞呀!”
天!她們以為他做了什麽?俞慕槐站住了,嚴厲而憤怒地說:
“媽!你在說些什麽?你們都以為我和楊羽裳睡了覺了嗎?真是笑話!我告訴你們吧,那楊羽裳根本是個瘋子!她的父母也和她一樣瘋,因為他們居然縱容這個女兒的瘋狂!”
“啊呀,我的天!”俞太太叫著,“你這麽大火氣,還是別去的好!”
“現在我倒非去不可了,”俞慕槐怒氣衝天地說,“否則還以為我幹了什麽壞事呢。今天大家把所有的事情都抖出來吧!我還要去質問那個母親呢,她到底管教的什麽女兒!”
說完,他衝出院子,打開大門,推出了他的摩托車,發動了馬達,他大叫著說:
“慕楓!你到底是來還是不來?”
慕諷對母親投過去無奈的一瞥,就慌忙跑過去,坐上了摩托車的後座,她的身子才坐穩,車子已“呼”的一聲,衝出了院門。
幾分鍾後,他們已經置身在楊家那豪華的客廳中了。楊太太看到他們,如獲至寶般迎了過來,急急地說:
“你們總算來了,謝謝天!從沒看到她發那麽大脾氣,全屋子的東西都砸了,現在,總算砸累了,可是,還在那兒哭呢,已經哭了好幾小時了,我真怕她會哭得連命都送掉呢!”她望著俞慕槐,並無絲毫責怪的樣子,卻帶著滿臉祈諒的神情。“俞先生,我知道羽裳脾氣不好,都給我們慣壞了,可是,您是男人,心胸寬大,好歹擔待她一些兒!”
聽了楊太太這番話,看了楊太太這種神情,俞慕槐就是有多大的脾氣,也不好發作了。他看出這個母親,是在怎樣深切的煩惱與痛苦中。母親,母親,天下的母親,是怎樣難當呀!
“羽裳在哪兒呢?”他憂鬱地問。
“在她的臥室裏。”楊太太說,祈求地看著俞慕槐。“俞先生,我是個母親,我了解我自己的女兒。我知道,她一定對您做了什麽不可原諒的事,但是,你已經報複過她了,她一生要強,這是第一次我看到她這麽傷心。俞先生,解鈴還是係鈴人,你去勸勸她吧!”
俞慕槐心中一動,所有的火氣都沒有了。想到羽裳的傷心,相反地,他心中竟升起一股難解的懊悔與心疼的感覺,他是太過分了!她隻是個頑皮的孩子,所行所為,不過是頑皮與淘氣而已。他不該戲弄她的感情。垂下了眼簾,他輕歎了一聲,有些寥落地說:
“伯母,你叫我的名字慕槐吧!對羽裳的事,我也不知該怎樣解釋,這兒有一遝照片,是我在新加坡照的,照片中的女孩,是個歌女,名叫葉馨,我想——您認識她的。”他把照片遞過去,“這女孩有個很淒涼的身世,出生在貧民窟裏,父親酗酒,母親患肺病,哥哥在監牢裏,全家的生活,靠這歌女鬻歌為生。”他注視著楊太太,“一個很值得同情的女孩,不是嗎?”
楊太太望著那些照片,一張張地看過去,臉色由白而紅,又由紅而轉白了。慕楓也伸過頭去看,驚異地叫了起來:
“嗨!這女孩長得像楊羽裳,怪不得你曾經問楊羽裳姓不姓葉呢!”
“除了長相之外,這女孩沒有一個地方像楊羽裳!”俞慕槐說,“拋開這歌女不談,我還有另外一個故事,卻發生在香港……”
那母親的臉色更蒼白了,她哀求似的看著俞慕槐。俞慕槐把要說的話咽住了,再歎了口氣,他說:
“好吧!我去和羽裳談談!”
楊太太如釋重負地鬆口氣,把他帶到楊羽裳的房門口,手按在門柄上,她低聲說:
“慕槐,原諒她,這是她第一次動了真情!”
俞慕槐渾身一震,他迅速地抬頭看著楊太太,後者的眼睛裏已經溢滿了淚水,唇邊卻帶著個勉強的、鼓勵的笑。俞慕槐想說什麽,但,房門已經開了,他看到楊羽裳了。
楊羽裳躺在床上,頭埋在枕頭裏,正在那兒抽抽噎噎地哭泣。砸亂的房間早已收拾過了,所有瓶瓶罐罐及擺飾品都已不見,整個房間就顯得空空蕩蕩的。楊太太站在門口,低聲細氣地叫了一聲:
“羽裳,你瞧誰來了,是俞慕槐呢!”
一聽到俞慕槐的名字,楊羽裳像觸電般從床上跳了起來,迅速地回過頭,露出了她那淚痕狼藉而又蒼白的麵龐。她的眼睛燃燒著,像要噴出火來般盯著他,嘴裏發狂般地大叫著說:
“滾出去!俞慕槐!誰要你來?你這個混賬王八蛋,你居然有臉到我家裏來,你給我滾出去!滾出去!滾出去!”她一麵叫著,一麵抓起了一個枕頭,對著他砸了過來,俞慕槐一手接住,她第二個枕頭又砸了過來。那母親緊張了,生怕俞慕槐會負氣而去,她趕過去拉住了女兒的手,急急地說:
“羽裳,你別亂發脾氣,你和慕槐有什麽誤會,你們兩個解釋解釋清楚,就沒事了,你這樣發脾氣,怎能解決問題呢?”
“我和他有什麽誤會!”楊羽裳亂嚷亂叫地說,“我根本不要見他!這個人是個衣冠禽獸!”
俞慕槐的臉色發白了。他咬牙說:
“我是禽獸,你是什麽?海鷗嗎?謀殺了丈夫的妻子嗎?新加坡的歌女嗎?你到底是什麽?你不要見我,你以為我高興見你嗎?最好,我們這一生一世都不要再見到麵!”說完,他掉轉頭就預備離去。
“慢著!”楊羽裳大叫。“你說些什麽?”
俞慕槐轉過了身子,麵對著楊羽裳,打開了手裏的卷宗,他把那文件丟到她的身上來,冷冷地說:
“這上麵有你的全部資料,你最好自己看看清楚!別再對我演戲了,雖然你有最好的演戲天才!海鷗小姐。”
楊羽裳低下了頭,望著身上那個卷宗,在攤開的第一頁上,她看到下麵的記載:
姓名:楊羽裳——海鷗——葉馨。以及其他。
年齡:二十歲。
出生年月日:一九五〇年二月十六日。
出生地:美國舊金山。
所持護照:美國護照及中國護照。
國籍:美國及中國雙重國籍。
本人籍貫:河北。
父名:楊承斌。
母名:張思文。
居住過之城市:舊金山、馬尼拉、新加坡、香港、台北、曼穀、東京,以及歐洲。
學曆:六歲畢業於舊金山xx幼稚園。
十二歲畢業於馬尼拉xx小學。
十五歲畢業於香港xx初中。
十七歲來台,考進師大藝術係。目前係藝術係三年級學生。
這一頁的記載到此為止,後麵還有厚厚的一遝,楊羽裳再也沒有勇氣去翻閱下麵的,她抬起頭來,呆呆地望著俞慕槐,愣愣地說:
“原來你都知道了!”
“是的,我都知道了。”俞慕槐點點頭,陰沉地說,“你一生所做的事,這個卷宗裏都有,包括你童年假扮成小乞丐,去戲弄警察,扮演殘廢,去戲弄一個好心的老太太。以至於十七歲那年,在香港,你假扮作一個癡情姑娘,去戲弄一個年輕人,弄得那年輕人為你吞安眠藥,差點送掉了命。你父親的事業遍及世界各地,你又有護照上的方便,於是,每到假日,你就世界各地亂跑,走到哪兒,你的玩笑開到哪兒。你扮過歌女、舞女,也冒充過某要人的女兒。你扮什麽像什麽,受你騙的人不計其數,包括我在內。每當闖了禍,你有父母出麵為你遮掩,反正錢能通神,你的惡作劇從未受到懲罰。你的哲學是:人生如戲!於是,你天天演戲,時時演戲,對人生,對感情,你從沒有認真過!”
楊羽裳聽呆了,大大地睜著眼睛,她注視著他,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那站在一邊的慕楓,也聽得出神了。
“去年聖誕節期間,你剛好在香港度假,”俞慕槐繼續說,“那個下雨的深夜,在天星碼頭,很湊巧我竟趕上那班輪渡,遇到了你,又很不幸地被你選作戲弄的對象。”
楊羽裳畏縮了,垂下了睫毛,她輕輕地幾乎是痛苦地說:
“那晚,完全是個偶然。我隻是無聊,我想試試看,如果我扮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來,你會不會找我搭訕?誰知你真的過來了,我隻好順口胡說,演戲演到底了。”
“很好,”俞慕槐聳了聳肩,“你攻中了人性的弱點,或者,你是攻中了我的弱點,總之,那個晚上,你完全達到了目的,把我弄得團團轉。你扮演得真好,把決不可能的事竟演得栩栩如生!我是傻瓜,我活該上當!這也別提了,使我不解的,是你怎麽知道我會去新加坡,又怎麽知道我會去那家夜總會,而能第二度戲弄我?”
“誰知道你會去新加坡了?誰又想第二度戲弄你?”楊羽裳嘟著嘴苦惱地說,“那是寒假裏,我反正沒事做,到新加坡去玩。那家夜總會根本是我姑丈開的,我一時好奇,想試試當歌女是什麽滋味,就跑去唱著玩。誰知道你陰魂不散地又闖了來了,世界那麽大,你別的地方不好去,就單單跑到新加坡來?”
“哦,這倒是我的不是了?!”俞慕槐冷冷地說,“那聞經理顯然是你的同謀了?”
“聞經理才不知道呢!”楊羽裳仍然嘟著嘴,“他真以為我是被介紹來客串的二流歌星。”
“我實在不能不佩服你的演技,”俞慕槐再點了點頭,“你見到我之後居然能麵不改色,馬上編出另一套故事來!連口音、語氣、舉動、一切都變了,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兩度弄得我團團轉,好,好,你是天才,我佩服你!”
“那個服務生來告訴我,聞經理叫我到五號桌子上去坐坐,我就覺得有點不對,”楊羽裳怯怯地、負疚地、解釋地說,“我躲在簾子後麵偷看了一下,一眼就看到了你。我能怎樣呢?本想不出去,溜之大吉算了,反正我又不是真的歌星。可是,後來我一想,幹脆再演一場戲,試試我會不會被你識破,所以,我出來的時候,已經想好了整套的計劃,當然麵不改色啦!”
“很好,”俞慕槐打鼻子裏哼了一聲,回想前情,回想整個被捉弄的經過,他不能不又憤怒了起來。“你果然又成功了,你創造了一個全新的人物——葉馨,你欺騙了我整整一個星期,讓我為你傷神,為你操心,為你難過……結果,”他咬牙切齒,“你隻是在遊戲!”
楊羽裳再度垂下了眼睛。
“我曾經想告訴你的,”她輕聲地說,“尤其那最後一個晚上,我幾乎說出真情來了,但你阻止了我,是你使我說不出口來的!”
“看樣子,這又是我的不是了?”俞慕槐冷笑了一下。“而事隔數月,你居然膽敢跑到我家裏來,對我做第三度的戲弄!”
楊羽裳的頭垂得更低了。
“我不是安心要戲弄你,”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楚,“我費了好大的心機,才找出機會來再度認識你。”
俞慕槐瞪視著她。
“是的,你費了好大的心機,你打聽出我有個妹妹也在師大讀書,你千方百計地接近她,先跟她成為好朋友,再找一個適當的時機,以另一副全新的姿態出現在我眼前!當我驚愕萬狀的時候,你又故技重施,裝做從未見過我,哼!”他再哼了聲。“你是有演戲天才,但是,小姐,你太信任你自己,你也太低估別人了!你以為,我是個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的人嗎?你以為我生來就是個傻瓜,是個笨蛋嗎?小姐,你未免太大膽了。”
楊羽裳沉默了,垂著頭,她一語不發,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身上的那個卷宗。
“你確實又把我弄糊塗了,我甚至想去找精神科的醫生了!”他繼續說,“幸好我堅信自己的頭腦清楚,堅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斷力,整整兩個星期,我什麽事也不做,隻是調查你,從各方麵調査你……”他頓了頓,睨視著她,“我奉勸你,小姐,下次你要找開玩笑的對象時,千萬別找一個記者!”
她的頭抬起來了,她的眼睛怔怔地瞅著他,帶著一份難以描述的苦惱,她說:
“那麽,你很早就都知道我的真相了?”
“不錯,很早就猜到了一個大概,但是,所有細節,還是陸續查出來,陸續拚湊出來的。我曾一再試探你,我也曾一再暗示你,我希望你能主動地告訴我,那麽,我會原諒你。”他的聲音降低了。“但是,無論我怎樣暗示與試探,你都置之不理,卻依然演你自己的戲!於是,我明白了,你的戲會一直演下去!不,小姐,我不願再做犧牲品了,永遠不願了!你懂了嗎?”
她的臉色慘白,喃喃地說:
“我懂了!你戲弄了我!從一開始,你就計劃著報複,你對我若即若離,你對我欲擒故縱,然後,”她的眼睛冒著火。“你侮辱了我的感情!我懂了,你在報複,你從沒有喜歡過我!你隻是玩弄我!”
“彼此彼此,不是嗎?”他嘲弄地說,嘴角浮起一個惡意的笑。“應該有人讓你受點教訓了,不是嗎?假如你竟然真心愛上了我,那就是你的悲哀了。”
她的頭高高地昂了起來,像一隻待戰的公雞,她整個身子都挺直了。她臉上,那原有的怯意與愧疚都一掃而空,起而代之的,是一份極度的憤怒與憎恨。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她的呼吸沉重地鼓動著胸腔。好一會兒,他們對視著沒有說話,然後,她忽然“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得前俯後仰,笑得喘不過氣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一麵笑,她一麵指著他說:
“說老實話,你調査得確實很清楚,我一生遊戲人生,不知戲弄過多少人,但是以這一次最有意思!你是我碰到的第一號傻瓜!”
俞慕槐的臉色氣得發白。
“你很得意,是吧?”他說,“那麽,今天幹嗎發這麽大脾氣呢?今天淩晨三點鍾,又是誰對我投懷送抱的呢?”
這次,輪到楊羽裳的臉發白了。
“假若你認為吻了我,就足以沾沾自喜的話,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她笑嘻嘻地說,“你是我吻過的不知道第幾百個男人了!我從十四歲起就和男人接吻了!同時,我必須告訴你,論接吻技術,你還是個小學生呢!”
聽到這兒,一直沉默著的楊太太跳了起來,急促而焦灼地說:
“孩子們,求你們別再鬥氣了好吧?誤會都已經講開了,正該重新開始……”
她的話沒講完,就被一陣門鈴聲所打斷了,秀枝去開了門,大家都回頭張望,門外,歐世澈正大踏步地跨了進來,他一直走到楊羽裳的臥室門口,詫異地望著這一群人,嚷著說:
“這兒在開什麽緊急會議嗎?”
楊羽裳一躍下床,高興地歡呼了一聲,撲奔過去,她抱住了歐世澈的脖子,熱烈地送上了她的嘴唇。歐世澈吃了一驚,完全莫名其妙,驚喜之餘,卻本能地反應了楊羽裳的吻。楊羽裳吻完了他,親熱地拉著他的手,把他帶到俞慕槐的麵前來:
“世澈,讓我給你介紹,這是俞慕楓的哥哥俞慕槐,俞先生,你該認識認識歐世澈,他是我的未婚夫!”
俞慕槐的嘴唇顫抖著,他深深地看了歐世澈一眼,一句話也沒有說,一甩頭,他轉過身子。大踏步地走了,甚至忘記叫慕楓一起走。歐世澈不解地說:
“這人怎麽了?”
“他嗎?”楊羽裳高聲地說,“他在害‘自作多情’病呢!”
俞慕槐咬緊了牙,衝出了楊家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