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 第二十二章 ·
晚上,客人陸續都來了。
在吃飯以前,大家都散坐在客廳之中。壁爐裏已經生起了火,室內暖洋洋的,大家喝著酒,聊著天,空氣中彌漫著一層溫馨的、喜悅的氣息。
這還是立德和立群第一次正式拜訪風雨園,以前他們也曾來過,總是匆匆和雨薇說兩句話就走。現在,他們兄弟兩個坐在那豪華的客廳中,接受了李媽他們恭敬的接待,接受了若塵熱烈的歡迎,又在雨薇的麵龐上發現那層幸福的光彩,兩兄弟就彼此交換了一個眼光,各人心裏都有了數了。立群悄悄地在姐姐耳邊說:
“姐,這個耿大哥比你那個X光強多了!我和哥哥都投他一票!你可別把到手的幸福放走啊!”
“小鬼頭!”雨薇低聲笑罵著,“你懂什麽?”
“不是小鬼頭了,姐姐,”立群也笑著,“我已經大學二年級了,都交女朋友了!”
“真的嗎?”雨薇驚奇地看著這個已長得又高又大的小弟弟,不錯,這已經不是個孩子了,不是父親剛死,那個嚇得不知所措的八九歲的小弟弟,這已經是個又高又壯的年輕人了。她不自禁地微笑了起來,低聲說:“風雨中的小幼苗,也終於長成一棵大樹了,不是嗎?”“都靠你,姐姐!”立群說,“你一直是我們的支柱,沒有你,我和哥哥可能現在正流落在西門町,當太保混飯吃呢!”
“算了,別把你姐姐當聖人,”雨薇笑著說,“不管我怎麽做,也要你們肯上進才行!”
“嗨!”若塵大踏步地跨到他們身邊來,“你們姐弟兩個在這兒說什麽悄悄話?能不能讓我也聽聽?”
“我在說——”立群微笑地瞅著他的姐姐,“我這個姐姐有種特殊的力量,能給人以支持,給人以信心,使人屹立而不倒,”他注視著若塵,“我說錯了嗎?”
“你是我的知音!”若塵忘形地說,拍了拍立群的肩膀,“我告訴你,當你找女朋友的時候,必定要以你姐姐為榜樣,選定之後,還要給我鑒定一下才行!我比你更了解你姐姐,信不信?”
“啊呀!”雨薇低喊,臉漲紅了,“我看你們兩個都有點兒神經,別拿我做話題,我不參加這種談話!”說著,她走到朱正謀、唐經理,和立德那一群裏。
立德已經畢了業,目前正在受軍官訓練,因為營區就在台北近郊,所以他能到風雨園來。他學的是兒童教育,現在,他正在熱衷地談著有關問題兒童的教育問題,因為唐經理有個小兒子,生下來就有先天性的低能症,現在已經十歲了,仍然語無倫次,無法上學。立德對這孩子很感興趣,詳細地盤問他的病況,唐經理正在說:
“有次我們家裏請客,客人幫他布菜,一麵問他吃不吃紅辣椒?他回答說,吃紅辣椒,也吃綠辣椒,我們聽了,都挺得意的,認為他回答得體,已變得比較聰明了。誰知他下麵緊接著說:也吃白辣椒,也吃藍辣椒,也吃黃辣椒,也吃黑辣椒……說個沒完了,差點把我太太氣得當場暈倒,你瞧,這種孩子該怎麽辦?”
“你帶他去看過醫生嗎?”立德問。
“怎麽沒看過,但是都沒有結果。”
“我認為,”立德熱心地說,“你這孩子並非低能兒!你想,他分得出紅黃藍白黑,有顏色的觀念,也肯說話,也有問有答,這孩子隻需要有耐心的、特殊的訓練,就可以讓他恢複正常。”
“你知道有什麽地方可以收這類的孩子嗎?”唐經理興奮地問。
“可惜,台灣沒有這種問題兒童的訓練學校,也缺乏這種訓練人才。我常想,假若我有錢的話,我一定要辦一所問題兒童學校,同時,再辦一所孤兒院,我自己十三歲就成了孤兒,深知孤兒之苦,同時,孤兒也最容易變成問題兒童,因為他們缺乏家庭溫暖的緣故。”
朱正謀很有興味地看著他。
“但是,你說,台灣缺乏這種訓練人才。”
“訓練人才並不難找,”立德侃侃而談,“拿我姐姐來說吧,她就是最好的訓練人才。隻要有耐心,有機智,肯付與他們溫情的,就是好人才,我們可以招募有誌於教育的這種人,再給予適當的訓練,人,不是主要問題,主要還在於錢。”
耿若塵不知不覺地被這邊的談話吸引了過來。
“據你估計,立德,”他問,“辦這樣一所學校要多少錢?”
“這……”立德沉吟了一下,“我實在無法估計,因為規模可大可小,但是,絕非一個小數字可以辦到的,因為這種學校裏一定需要醫生和護士,它一半是學校,一半是醫院。還需要特別的教材和房間,你們聽說過一種自虐兒嗎?他們會想盡方法虐待自己,放火、撞頭、用牙齒咬自己、用刀割,這種孩子,你必須把他關在一間海綿體的屋子裏,讓他無法傷害自己,想想看,這些設備就要多少錢?”
“可惜,”耿若塵歎口氣,“假若我真是個大財主的話,倒不難辦到。”
唐經理很快地和朱正謀交換了一個眼光。
“你真有這份心的話,倒不難,”唐經理說,“工廠的業務已經蒸蒸日上了,嚴格說來,你已經是個大富翁了,你知道嗎?”
耿若塵坐了下來。
“我不太明白,”雨薇說,“我們不是還在負債嗎?”
“我告訴你吧,”朱正謀說,“所有的大企業都有負債,隻看負債多,還是資產多。一年多以前,克毅紡織公司值不到一千萬,但是,現在,你要出售產權的話,可以賣到八千萬元以上。”
“為什麽?”
“因為它在賺錢,因為它已有了最好的信用,因為它擁有的訂單遠超過負債額這些,我必須慢慢跟你解釋,最主要的一點,你需要了解的,是若塵已經成為富翁了!他每月有高額的進賬,他有一家最值錢的紡織公司!”
“可是,我不能出售父親的公司,是吧?”若塵說。
“那當然,但是,慢慢來吧!你將來的盈餘會遠超過你的預計,那時,你就可以辦你的學校了!”
“要辦學校別忘了我!”立群插進來說,“我最喜歡小孩子,雖然我學的不是教育,可是我還很有耐心!”
“真有這樣一所學校,我是當然的教員!”雨薇說。
“我是當然的經理人!”唐經理說。
“哈!”朱正謀大笑著說,“你們似乎已經把這學校辦成了似的!那麽,我是當然的法律顧問,立德是當然的校長,若塵是當然的董事長,對不對?”
大家都大笑了起來,室內的氣氛是更加融洽了。朱正謀拍了拍若塵的肩,熱烈而感動地說:
“你看,若塵,隻要你肯幹,天下無難事!你父親欠下的債,你都清理得差不多了,你父親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想起耿克毅,那固執、倔強、自負,而任性的老人,大家都有一刹那的傷感。沉默了一會兒,若塵說:
“說老實話,我至今還不明白,我怎麽會這麽快就扭轉了公司的頹局!”
“做生意就是這樣,”唐經理說,“成敗往往就在一夜之間!一張訂單可以使一家小公司發大財。一筆倒賬也可以使一家大公司立即破產,做生意就是這樣的!”
“所以,”雨薇提醒著若塵,“別因為你已經是個富翁就得意了,你還是要兢兢業業地工作才行!”
“有你在後麵拿鞭子,還怕我不努力嗎?”若塵望著她直發笑。
“什麽話?”雨薇輕罵了一聲,臉紅了。
“怎麽,什麽鞭子?”朱正謀已看出一些兒端倪,偏偏故意地追問著,“這裏麵有什麽典故?說出來給我們大家聽聽!”
“別聽他胡扯八道!”雨薇說,臉紅得好可愛好可愛。
若塵縱聲大笑了起來,雨薇直對他瞪眼,她越瞪眼,他就越是笑。大家也都看出這一對情侶已經兩心相許,看他們這副模樣,就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就在這一片笑聲中,李媽走過來,也是滿臉笑吟吟的,請大家入席吃飯。
這解了雨薇的圍,她請大家一一入席,她和若塵坐在一塊兒,分別坐了男女主人的位置。李媽確實不賴,桌上四個冷盆,竟是油炸鬆子、醉雞、炒羊肚絲和血蛤,混合了各省口味。大家坐定後,若塵拿起酒瓶來,斟滿了每一個客人的杯子,然後,他叫李媽取來三個空酒杯,也斟滿了,他對李媽說:
“去叫老李和老趙來!”
李媽愣了一下,立刻醒悟過來,她堆了滿臉的笑,奔出去叫人了。客人們麵麵相覷。朱正謀微笑著蹙了蹙眉,說:
“嗨,我看,今晚你們的請客並不簡單呢!有什麽喜事嗎?是誰過生日嗎?”
“慢一點!”若塵說,“你們馬上就會知道了!”
老李和老趙都跟著李媽進來了,他們都笑得合不攏嘴,但是,在主人和客人麵前,也都多少有些兒局促。
若塵把酒杯分別塞入他們三人的手中,他站起身來,舉著酒杯,鄭重地說:
“我要請大家幹掉自己的杯子,因為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宣布,我和雨薇在今晚訂婚了!”
大家嘩然地大叫了起來,若塵豪放地嚷著:
“喝酒!喝酒!幹掉你們的杯子!”
在這樣的情況下,誰能不幹杯呢?大家都喝了酒,若塵把雨薇拉了起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來,取出一個鑽戒,他一本正經地對雨薇說:
“這戒指我已經買了一個多月了,隻等這個機會套在你手上,買這鑽戒的時候,我並不知道我已很富有,所以,這顆鑽石很小很小,但是,我的愛心卻很大很大!”
大家又嘩然大叫了起來,鼓著掌,喝著彩,又叫又鬧。雨薇的眼睛裏盈滿了淚,她伸出手去,讓若塵把那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老李老趙等都紛紛前來道賀,再退了出去。若塵的眼光始終停在雨薇的臉上,雨薇也癡癡迷迷地凝視著他。在他們之間,有過誤會,有過爭執,有過分離,但是,現在卻終於團聚了。執手相看,兩人都癡了、傻了,都有恍然若夢的感覺。直到朱正謀大聲說了一句:
“恭喜恭喜!願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
一句話驚醒了若塵和雨薇,這才醒悟到自己的失態,但是,有誰會責怪這種“失態”呢?他們坐了下來,開始向大家敬酒。雨薇今晚穿了一件粉紅色的長禮服,襟上別著一朵銀色鑲水鑽的玫瑰花。她雙頰如酡,雙眸如醉,顯得分外地美麗和動人,若塵不能不一直盯著她看。他忘了敬酒,忘了招待客人,他眼裏隻有雨薇。朱正謀和唐經理目睹這種情況,都不由自主地交換著喜悅而欣慰的眼光。立德和立群開始圍攻他們的姐姐:
“好啊,姐姐,這樣大的好消息,居然連我們都瞞著,太不夠意思了!”
“不管,不管,姐,非罰你喝三大杯酒不可!”
“如果你不喝,姐夫代喝也可以!”
“姐夫,”立群直喊到若塵麵前去,“你要不要代姐姐喝三大杯?”
“別說三大杯,三十杯也可以!”若塵樂昏了頭,那聲“姐夫”把他叫得飄飄然,他舉杯一飲而盡,立群遞上第二杯,他又一飲而盡,連幹三杯之後,雨薇忍不住說:
“好了,你也夠了,別由著性兒喝,借著這機會就喝不完了!”
“瞧!”若塵笑著對立群說,“你姐姐的‘鞭子’又出手了!”大家這才了解鞭子的意義,禁不住都哄堂大笑起來,雨薇也想笑,卻強忍著,隻是欲笑不笑地瞅著若塵,若塵借著三分酒意,擁住雨薇的肩,笑著說:
“陛下可別生氣,微臣這廂有禮!”
大家笑得更凶了。雨薇再也忍不住,也笑起來。一麵笑,一麵推著他說:
“我看你已經醉了!”
“你現在才知道嗎?”若塵一本正經地說,“事實上我早就醉了,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醉了!”
大家更是笑不停了。
一餐飯就在這種喜悅的、笑鬧的氣氛下結束了。吃完了飯,大家的興致未消,都集中在客廳裏,熱心地談論著婚期,立德立群都是急脾氣,極力主張越早越好,唐經理比較老派,考慮著若塵尚在戴孝期間,結婚是否合適?他的“考慮”卻被朱正謀一語否決了:
“克毅從來就最討厭什麽禮不禮的,所以他自己的葬禮都遺言不要開吊,現在,又顧慮什麽孝服未除呢?若塵和雨薇早點結婚,克毅泉下有知,隻怕也會早些高興呢!所以,我看,婚期定在三月最好!正是鳥語花香的季節!你們說呢?”
“我說呀,”若塵迫不及待地接口,“明天最好!”
“又在胡說八道了!”雨薇笑著罵。
“我看呀,”立德笑彎了腰,“今晚也可以舉行!反正我們又有律師,又有證人!”
“我也不反對!”若塵熱烈地說。
“若塵!”雨薇喊,“你是真醉了,還是裝醉呀?再這樣胡扯我就不理你了!”
“啊呀,”若塵怪叫,“立德,你姐姐凶得厲害,她不和你發脾氣,盡找我麻煩!明明是你的提議,我不過附議而已!”
大家又笑起來了,雨薇又想笑,又想罵,又不敢罵,弄得滿臉尷尬相,大家看著她,就更笑得厲害了,就在這一片笑聲中,門鈴響了,若塵詫異地說:“怎麽,雨薇,你還請了什麽不速之客嗎?”
“我沒有,”雨薇說,“除非是你請的!”
“我也沒有。”
大家停住了笑,因為,有汽車直駛了進來,若塵首先皺攏了眉頭,說:
“難道是他們!”
雨薇也已經聽出那汽車喇叭聲了,她挺直了背脊,心裏在暗暗詛咒!要命!這才真是不速之客呢!唐經理坐正了身子,滅掉了手裏的煙蒂。朱正謀放下了酒杯,深深地靠進沙發裏。立德、立群兩兄弟麵麵相覷,不知道空氣為什麽突然變了,那愉快的氣氛已在一刹那間消失,而變得緊張與沉重起來。
門開了,培中、培華兩人聯袂而來,他們大踏步地跨了進來,一眼看到這麽多人,他們怔了怔,培中立刻轉向朱正謀:
“朱律師,我們是來找你的,你太太說你在這兒,所以我們就到這兒來了!”
“很好!”朱正謀冷冷地說,“你們是友誼的拜訪呢,還是有公事?”
“我們有事要請教你……”培華說。
“那麽,是有關法律的問題了?”朱正謀打斷了他。
“是的。”
“既然是法律問題,你們明天到我事務所來談,現在是我下班時間,我不準備和你們討論法律!”朱正謀一本正經地說。
“哼!”培中冷笑了一聲,“這事和若塵也有關係,我看我們在這兒談最為妥當!”他歸了室內一眼,“這兒似乎有什麽盛會,是嗎?”
“不錯,”若塵冷冰冰地說,“今晚是我和雨薇訂婚的日子,你們是來討喜糖吃的嗎?”
“訂婚,哈哈!”培華怪叫,“我早就料到了,風雨園又歸故主,紡織廠生意興隆,若塵,恭喜你人財兩得!”
“我接受了你的恭喜!”若塵似笑不笑地說。
“反正,父親把他所有的遺產都給了你,你也一股腦兒地照單全收,哈哈哈!”培華大笑,“你的新娘,父親的舊歡,你們父子的愛好倒是完全相同啊!”
若塵的肌肉硬了起來,雨薇悄悄地走過去,把手放在若塵的手臂上,在他耳邊說:
“今晚,請不要動氣,好嗎?”
若塵按捺住了自己,轉頭望著朱正謀:
“朱律師,私闖民宅該當何罪?請你幫我撥個電話到警察局!”“別忙。”朱正謀說,望著培中、培華,“你們到底有什麽事情?就坦坦白白說吧!”
“好!那我就有話直說吧!”培中直視朱正謀,“你是我父親的遺產執行人,是吧?”
“不錯!”
“你說,克毅紡織公司已瀕臨破產邊緣,可是,事隔半年,它竟搖身一變,成為一家著名的大紡織廠,在這件戲劇化的事情中,你扮演的是什麽角色?”
“克毅紡織公司,在半年前的情況,你們都已經研究得非常清楚,它確實麵臨破產,至於目前的情形,你需要謝謝你有個好弟弟,在兩個哥哥都撒手不管的時候,他毅然承擔了債務,力挽狂瀾!難道若塵好不容易重振了公司的業務,你們就又眼紅,想來爭產了?”朱正謀義正辭嚴,瞪視著培中,“培中,你也算見過世麵的人,在社會上也混了這樣久,難道連一點道理都不懂?”“我決不相信像若塵這樣一個浪子,會在半年中重振業務!”培中說,“這是不可能的事!他根本安靜不了三分鍾,他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你們在搗鬼!這裏麵一定有詭計!朱律師!我會査出來的!”“你盡管去査!”朱正謀冷靜地凝視著培中,“記住!當初你們都在遺囑上簽了字,你們根本無權再來爭產,如果有任何疑問,你們應該在當時提出,現在再說任何話都是多餘!至於你們懷疑若塵有沒有這能力重振業務,”他驕傲地昂起了頭,“天下沒有絕對的事!若塵已經做到了我們所有的人都認為他做不到的事了!知子莫若父,我佩服克毅的眼光!他沒有把紡織廠留給你們,否則,它早就被宣告破產了!”
“這裏麵仍然有詭計!”培華大叫,“我們不承認當初那張遺囑!”“既不承認,當初為什麽要簽字?”朱正謀厲聲說,“培中,你比較懂事,我教你一個辦法,你不妨去稅捐稽征處査一查,克毅紡織公司有無漏稅做假的任何跡象!”
“你既然要我去査,”培中冷笑著說,“我當然査不出任何蛛絲馬跡來!好了!”他掉頭望著培華,“我們是白來了這一趟,走吧!隻怪我們當初太粗心大意,也該請個律師來研究研究遺囑才對!”
“隻怕沒有律師能幫你們的忙,”朱正謀冷冷地說,“你們所得的遺產連拒收的可能都沒有!”
“哼!”培中氣呼呼地冷哼了一聲,“培華!我們走!”
“慢著!”突然間,一個清脆的聲音輕叱著,雨薇跨前了一步,站在培中、培華兩人的麵前了。她神色肅然,長發垂肩,一對晶亮而正直的眸子,直射到培中、培華的臉上來,她的聲音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卻清晰地回蕩在室內,傳進了每一個人的耳鼓:
“你們今天既然來了,又趕上我和若塵訂婚的日子,以前,我或者沒有身份與立場和你們談話,今天,我卻已人了耿家門,即將嫁為耿家婦,請站住聽我講幾句話!”
她掃視著培中、培華,培中滿臉的鄙夷,培華滿臉的不耐,但是,不知怎地,他們竟震懾在這對灼灼逼人的,亮晶晶的眼光下,而不知該怎樣進退才好。雨薇逼視著他們,繼續說:“自從我走進風雨園,自從我接受了你們父親的遺產,我就受盡你們二人的侮辱,但是,今天,我可以坦然地告訴你們,我上不愧於天,下不愧於地,我將以最清白的身子和良心,嫁給耿若塵!至於你們,是否也能堂堂正正地說一句,你們上不愧於天,下不愧於地?拋開這些不談,你們今天來這兒,是為了和若塵爭一份財產,可是,耿培中,你已經有了一家大建築公司,耿培華,你已經有了一家規模不小的塑膠廠,你們都是富翁,都有用不盡的金錢,為什麽還孜孜於些許遺產?!至於你們的建築公司和塑膠廠當初又是誰拿錢支持你們開辦的?父親待你們是厚是薄,不如捫心自問。而若塵呢,倒確確實實接受了一筆你們都不願承擔的債務!這些我們再拋開不談,你們到底還是若塵的哥哥,同是耿克毅的兒子,兄弟鬩牆,徒增外人笑柄!鬩牆的理由,是為了金錢,而你們誰也不缺錢用,這不是笑話嗎?我一生貧苦,隻以為金錢的意義是為了買得歡笑,殊不知金錢對你們卻換來仇恨!你們真使我這個窮丫頭大開眼界!好了,我們也不談這些,現在,我必須向你們表明我的立場,風雨園現在是屬於我的,以後,你們如果再要到風雨園來,是用若塵哥哥的身份而來的話,那麽,我們是至親,一切過去的怨仇,就一筆勾銷!如果還是來無理取鬧的話,那就休怪我無情無義!我必定報警嚴究,既不顧你們的身份,也不顧你們的地位!好了!我言盡於此,兩位請吧!”她讓開到一邊。
一時間,室內好靜好靜,培中、培華似乎被嚇住了,再也沒料到那個小護士竟會這樣長篇大論,義正辭嚴地給了他們一篇訓話,而且,他們在這小護士堅定的眼光中,看出她是個言出必行的人物!朱正謀也呆了,他用一份充滿了讚許的眼光,不信任似的望著雨薇。若塵是又驚又喜,又驕傲又崇拜,這各種情緒,都明寫在他臉上。唐經理驚愕得張大了眼睛發愣,立德、立群不太能進入情況,卻也對雨薇崇拜地注視著。半晌,培中才一甩頭,對培華說:
“我們走吧!”
他的聲音已經沒有來時的盛氣淩人了,相反地,卻帶著點兒蕭索。他們兄弟倆走出了大門,上了汽車,培中回頭對培華頹然地說:
“不管怎樣,培華,若塵娶的這個太太,卻比我們兩個娶的強多了!”
發動引擎,他駛出了風雨園。
這兒,客廳中頓時又熱鬧了起來,立德、立群追問著來龍去脈,唐經理熱心地向他們解釋這三兄弟間的恩怨。若塵走過去,一把攬住了雨薇的肩,大叫著說:
“雨薇,我真服你了!”
朱正謀笑著站起身來,對雨薇舉起酒杯:
“雨薇,怪不得克毅如此欣賞你,你真是不同凡響!值得為你這篇話,幹一杯酒!”
他真的幹了酒杯。
雨薇被大家這麽一讚美,她反而臉紅了,那副羞澀的模樣和剛才的凶悍已判若兩人,拍拍手,她說:
“我們繼續喝酒聊天吧,不要讓他們這一鬧,把我們的情緒弄壞了。若塵,你放心,你的哥哥再也不會來煩擾我們了。現在,你還不幫大家倒點酒來!”
“是!”若塵畢恭畢敬地一彎腰,說,“遵命!陛下!”
大家又哄堂大笑了起來,歡樂的氣息重新彌漫在房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