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時
薛錚細細思量:皇宮高牆深院, 楚泱又處處提防黎晚晴, 公主殿下怎能逃得出來?而且僥幸逃出來, 不是該掩藏行蹤麽?
她並不知黎晚晴是和楚泱一道出來的,因此, 在心中做著數種假設。
二十匹駿馬所拉的華台徐徐前行,街上燈火如晝,熱鬧非凡。而黎晚晴, 無疑是今夜廟會上最璀璨輝煌的一道風景,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匯聚在她身上。人們不僅羨慕她長得美,更羨慕她有天大的氣運。
楚泱和蕭翩翩也不例外,她們的目光同樣投射在立於華台一側的黎晚晴身上。蕭翩翩盈盈如水的眼眸中滿是羨慕之色, 倒不是羨慕黎晚晴容貌出眾,也不是羨慕她運氣好, 而是羨慕她能得到薛錚最誠摯的愛。
楚泱的表情和蕭翩翩不同,她不羨慕黎晚晴, 隻是覺得驚歎。楚泱自己的容貌本身就很出挑, 再加上她身旁有太妃這樣的美貌朋友,因此女皇從未正麵欣賞過黎晚晴的美貌,隻知這位亡國公主長相不俗, 僅此而已。
從未想過,黎晚晴會是這樣的驚為天人。
楚泱雖是殺乏果斷的皇帝, 可她同樣是女人, 女子都有愛美之心, 同樣也有一雙欣賞美的眼睛。她微微凝眸, 認真打量著不遠處華台上的那人。
黎晚晴瀑布式的長發被盤成發髻,玉釵鬆鬆簪入其中。她著一身白色長裙,若削而成的肩膀上披了半截水薄煙紗,嘴唇輕抿,手提一個花籃,纖腰細步,每走五步,便朝不同方向撒下花瓣,空中猶如下起了漫天花雨。夜風穿過,她裙擺微微搖曳,修長的人影置身在花雨中,舉止投足間美態盡現。
細細望去,黎晚晴身上半點煙火氣息也無,就像是來自九天外的仙子。
見慣了黎晚晴撒潑模樣的楚泱,不禁在心中暗自震驚著,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相比起嫵媚動人的太妃,楚泱似乎更欣賞黎晚晴今日的清新淡雅。
此刻的黎晚晴姿態端莊得體,與平時呈現於楚泱麵前的模樣截然不同。
而遠在高台之上的黎晚晴並不知楚泱心中所想,在百姓的虔誠期盼中繼續撒下一片片花瓣。拾到花瓣的楚國百姓們在默念著什麽,他們感謝神女侍者的恩賜,感謝娥皇上神的福澤。
駿馬拉著華台緩緩前行,黎晚晴的身影穿梭在月色中,所過之處留下一陣沁人沁鼻的花香。
這場隆重的祭天遊活動持續了一個時辰,始於華燈初放時,終於夜色清輝裏。祭天遊活動結束後,黎晚晴輕輕提起裙擺,從華台上的階梯慢慢走了下來。
巫師走至黎晚晴麵前,又對她深深行了一禮,在表達著心中感謝。黎晚晴微笑著頷首後,又回了一禮。
巫師準備將她帶回雅室,好替她梳妝換衣服。然而就在這時,卻遭到大內侍衛們的阻攔,他們伸出手臂,擋住兩人去路。
“你們是何人?為何擋住我們去路?”巫師皺眉,眼神凜冽。這位年過五旬的婦人,並不畏懼這群身著黑衣的年輕男人。
為首的大內侍衛麵容肅重,知道這位女巫師在民間有很高的威望,不敢胡來,隻得娓娓道來:“你可以隨意離開,但是不能帶走你身旁的這位女子。”
巫師聲音中透露著不悅:“這是為何?”
女皇陛下微服私訪的消息是要絕對保密的,為首的侍衛頓時愣住,不知如何作答。恰巧這時楚泱走了過來,聞言之後,眉頭挑起:“她是我府上的一名丫鬟,已經簽了賣身契。今日我心情好,所以便帶她出來逛逛。我這丫鬟特別不讓人省心,時常毀掉契約,從我府中逃出。”
“所以,我不得不讓府中下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楚泱道,“我可是花了重金買下她的,希望你不要那麽為難。”
誰是你買的丫鬟,我好歹是一國公主。吐槽完後,黎晚晴的心涼了半截,她沒想到楚泱手下的侍衛們行動如此敏捷,在半道上就將她截住了。本想趁著今晚廟會上魚龍混雜好實行逃脫之策,看來又是遙遙不可及了。
女巫師本是虔誠心善之人,她見黎晚晴如此蕙質蘭心美貌出眾,這樣的女子淪落在別人府上做丫鬟,毫無半點自由可言,確實是件挺悲慘的事。頓時,她生出想幫助黎晚晴之心,微微沉吟說道:“這位姑娘欠了你多少銀子,我替她還,買她的自由。”
雖然知道女巫的舉動無濟於事,可黎晚晴心中還是很感動。畢竟不過萍水相逢,對方卻想救助她。
楚泱的笑意尤甚,從眉間徐徐蕩漾開來:“無價。多說無益,你是絕對不可能從我手中帶走這人的。”
楚泱給黎晚晴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最好乖乖的,切勿連累旁人。黎晚晴也不想看巫師卷入她和楚泱的破事中,當下道謝:“大師的一番好意,我心領了,多謝。”
楚泱對於黎晚晴的表現很滿意,“走吧,時辰已不早,祭天遊活動也結束了,該回府了。”
黎晚晴猶豫,指了指這身裙擺:“可這身衣服該怎麽處置?”
楚泱望著李婉晴及地的長裙,淡淡說著:“不用換了。”
她本來還想說黎晚晴穿的挺好看之類的話,可想想,覺得說這話有失自己身份,於是舍去原本要說的誇獎之言。
女巫師擺擺手:“不行,這衣服是特意給每年的祭天使者準備的,祭天遊活動結束後必須換下,否則就是對娥皇上神的不尊重。娥皇上神的福澤延綿楚都,若是對她不尊重,是會引起楚國百姓憤怒的。”
楚泱凝起眉頭,暗自思量片刻。娥皇神仙在楚國百姓心中的分量,恐怕要比她這個皇帝重的多。民間本來就時常發生暴.亂之事,倘若再引起民憤,那更不利於國家的治理。
楚泱終於退讓半步,微微點頭:“好,就讓她把這身裝束換下。”
想到這位女巫師如此竭力維護黎晚晴,楚泱當然不放心讓她帶黎晚晴換衣物。可是隨行的都是宮中的大內侍衛,這些男人更不能替黎晚晴換吧。
而她,好歹是一代帝王,自然也不能親自動手做這事,想來想去還是太妃比較合適。太妃正在邊上吹著夜風,楚泱轉身往蕭翩翩的方向走去,在太妃耳邊說了幾句話。片刻之後,太妃便被他請了過來。
蕭翩翩和楚泱是生死摯友,對於皇帝陛下提出的合理要求,她自然不會拒絕。蕭翩翩看著黎晚晴,將眼底中的複雜神色全盤收斂好,對黎晚晴柔聲道:“走吧,哀……我幫你換。這群擺雖好看,可有些單薄,夜裏天涼風大,一直穿在身上難免會受凍。”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黎晚晴算得上是蕭翩翩的仇敵。可太妃是個心胸寬廣識體的女人,她隻是羨慕李婉清,從未想過要去為難對方。所以說這些關心話也是出自真心的。
在蕭翩翩的帶領下,黎晚晴來到附近一間客棧,楚泱、女巫師以及眾多侍衛們緊隨其後。
在行走的過程中處,楚泱的目光時不時飄向李晚晴,平心而論,她是很喜歡黎晚晴穿這身裙擺的,因為看上去極其舒服。
眾人緩緩向前走,並不知剛才的一舉一動已被薛錚看了去。在黎晚晴主持祭天遊這一過程,薛錚的眼睛一直在她身上徘徊。
黎晚晴走出華台後,薛錚滿臉興奮,準備前去和公主殿下見麵。走了沒幾步,便看見眼前這一幕。她擔心楚泱的人會察覺到自己蹤跡,於是刻意往一邊側了側。
因為隔著有些距離,她聽不到幾人間的對話,不過透過公主殿下和楚泱之間的表情神色,薛錚大概可以猜測出一二。她的公主殿下並非是自由自在逛廟會,而是時刻被別人監視著。
薛錚好看的瞳孔中散露出悲涼之色。公主殿下本該是高高在上的,就該是方才站在華台之上,手持花瓣神姿高徹的模樣,豈可受製於人?
當年在黎國,公主殿下是最尊貴的女人,深得黎皇的疼愛。她蕙質蘭心,謀略雙全,精通琴棋書畫,深得黎國朝臣們的尊重愛戴。
隻可惜這一切都已如雲煙。黎國滅亡後,曾經和仙子一般的公主淪為階下囚,每做一件事情,都要受到楚泱的監視。
雖然薛錚曾問黎晚晴是否受過什麽委屈,公主笑了笑,然後說並沒有受委屈,投降楚國是她心甘情願之事。可,薛錚知道黎晚晴這是在安慰她,希望她好好活下去,建立一番功業,別再冒險犯傻公然與楚泱作對。
剛才親眼目睹公主殿下眼中的無奈和落寞,薛錚心如針紮般疼。她捏緊手指,默默發誓:無論付出多大代價,一定要救出公主殿下,還她自由。
薛錚是將帥之才,不僅武藝過人,而且謀略出眾。她私下在心中分析著局勢,楚泱今日微服私訪,隻帶了十餘名大內侍衛,並無其它隨從,可以說這是敵方戰鬥力最薄弱的時刻。
比起硬闖皇宮,今日救人似乎要容易許多。隻要今日成功了,她就能帶著公主殿下遠走高飛。黎晚晴喜不喜歡她無所謂,隻要一生能侍奉公主殿下,薛錚便心滿意足。什麽榮華富貴建功立業,這些和黎晚晴的快樂自由相比,一文不值。
薛錚眉宇間露出堅定之色,手指將掌心攥得通紅,今晚,她一定要救出公主殿下。薛錚腳步輕盈,悄悄尾隨在楚泱等人身後,伺機救主。
當目睹眾人來到一處客棧後,薛錚停下腳步,記住客棧名字,然後迅速在不遠處的幾個小攤中分別買了一個黑色鬥篷,一把長劍,以及一把迷魂粉。有了這些東西傍身,薛錚對付楚泱等人多了不少勝算。
打扮成俠客模樣的薛錚,緩緩走入福運客棧中。剛一走進去,便看見楚泱坐在邊上喝茶,八名護衛則恭恭敬敬守在一旁。薛錚默默數著侍衛人數,發現居然少了兩個。她猜測,那兩個人一定是守公主殿下去了。
薛錚將聲音壓得很低很沙啞,問老板要了間客棧。薛錚從老板手中接過房牌後,飛快往樓上客棧走去。
上了二樓,果然看見楚泱的兩名隨從守在一間房門口。薛錚暗自興奮,心道機會來了!她將迷魂粉牢牢捏在手掌間,故意從兩人身旁走過,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撒出迷魂粉。兩名侍衛還沒反應過來,便已暈厥過去。
薛錚持長劍,迅速衝進房中。蕭翩翩正給黎晚晴卸妝,突然間見刺客模樣的人闖入,頓時愕然,梳子掉落地上。
“你是什麽人?”太妃聲音驟冷。
薛錚本是一心救主的,然而這會見了太妃後,再拿不出方才的果斷氣性。想起自己喝醉酒後所做的荒唐事,薛錚心中五味雜陳,並沒回答蕭翩翩的問話。一時間,僵佇在原地。
黎晚晴莫名間也緊張起來,不知這名刺客闖入進來的意圖何在?劫財劫色?楚泱剛才不是派了侍衛守在外麵麽?這些所謂的大內高手難道都是草包?楚泱呢,她人在哪裏?
黎晚晴心中七上八下的,覺得自己運氣也真是絕了,好不容易出次宮湊熱鬧,沒想到居然碰上這種倒黴事。她見黑鬥篷手持長劍,假裝笑道:“好漢有話好好說,先把劍放下。我們手頭上有不少銀子,你要不拿去花?”
透過鬥篷,薛錚看見了黎晚晴一張被壓製著緊張的麵龐。她知道時間緊迫,楚泱的那群人指不定什麽時候衝上來,當下不再猶豫,用長劍指著蕭翩翩。蕭翩翩還沒摸清這刺客的意圖,所以並不能輕舉妄動,隻能保持不動彈姿勢。
薛將軍微微掩過頭去,在心中愧疚道:太妃娘娘,對不住了。
薛錚一手將黎晚晴拉至跟前,黎晚晴雖懂些武功,可卻不是薛錚對手。她驚呼一聲:“你要幹什麽?”
黎晚晴在默默哭嚎,這該死的刺客明顯是衝著她來的,她身上沒錢,對方不會是想劫色吧??
薛錚輕輕捂住黎晚晴的嘴,食指點了兩下唇邊,做著個噓的手勢。
黎晚晴驚訝,對方做出這個動作,很明顯這人和她相熟阿。黎晚晴還未來得及發問,隻見薛錚已將另外半包迷魂粉,朝蕭翩翩撒了出來。
太妃不知對方還有這招數,所以並沒做防備,吸了迷魂粉後,瞬間便暈厥過去。眼看她纖細的身軀要倒在地上了,薛錚忙伸手攙扶住蕭翩翩柔軟的身體,將太妃安置於床上,並且給對方蓋上被子。
蕭翩翩對她有照顧之恩,薛錚將這份恩情記在心中。
這時,黎晚晴發問:“你究竟是何人?”
薛錚開口說話:“殿下,我是薛錚。”
黎晚晴聞言,更是萬分驚訝,都近乎得有些結巴了:“薛……薛錚?”
薛錚連忙點頭,“殿下,形勢緊迫。您先別多問了,我們趕快離開這裏。楚泱的人手就在下麵,他們隨時可能衝上來。”
黎晚心中彌散起無數感動,肯冒死在楚泱眼皮底下救她的,普天之下也隻有薛錚了。她問道:“楚泱的人就守在客棧裏,我們怎麽能安然離開?”
薛錚安撫黎晚晴:“殿下別急,我自有辦法?”
黎晚晴急聲道:“什麽辦法?”
薛錚走至窗戶邊,推開窗戶,“殿下,我抱著你,我們從這裏下去。”
她怕黎晚晴害怕,又補充道:“您別擔心,我們一定會安然無恙的。”
黎晚晴也走至窗邊,定睛看了眼窗外,然後迅速退開,用手不斷拍著胸脯。窗戶不算高,隻是在穿越過來之前,她便有嚴重的恐高症。
薛錚見她很是緊張的模樣,問:“殿下怎麽了?可是信不過我?”
黎晚晴當然相信薛錚,畢竟原著中曾描寫過這位將軍武功了得。從前,薛錚以女子身份當黎國大將軍,軍營中很多男人對此不服。她憑借一杆金色長.槍,一人獨挑十二位身材壯碩的軍中男人,硬生生將對方打到服氣為止。
憑借薛錚這樣的身手,從窗戶躍下不過是區區小事。黎晚晴望著對方關心且擔憂的樣子,忙擺擺手:“沒事,沒事。事不宜遲,我們趕快跳下去吧。”
薛錚將長劍收攏歸鞘,負在後背上,對黎晚晴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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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泱正在抿茶,她懷中的貓卻是一點也不安靜,時不時探出頭來。
雖然時辰略晚,可客棧外的玄武街上依舊人聲鼎沸,攤販們還在擺攤。一位賣風鈴的攤販不知從哪裏走了過來,當他路過客棧門口時,一串串風鈴聲響起,格外悅耳動聽。
這貓耳朵很尖,聽到風鈴聲後,很興奮地叫出聲。想從楚泱懷中掙脫出來,去看看外麵的好玩意。
楚泱喝茶剛喝出味道,她對這位小祖宗無可奈何,隻能放下杯盞,抱著貓緩緩走了出來。
就在這時,忽然間窗戶上躍下兩道人影。一人穿黑衣,戴黑鬥篷,背負長劍,另外一人倒在對方懷中,雖看不清模樣,不過看衣服打扮,卻也知這是女子。
黑鬥篷抱著女子往偏僻小巷那頭跑去。
楚泱微微怔了片刻。她向來心思縝密,想起不久前她在客棧中瞥見的這名黑鬥篷,很快便察覺到了什麽。
女皇眉頭沉了下來。
楚泱年少時日子過得十分艱辛,為了不受人欺負,她拚命偷偷學武功。夙興夜寐,從不會偷懶。即使後麵輾轉去黎國當人質,她也從沒懈怠過片刻。經過十多年的磨練,她在功夫上也算學有所成。
楚泱吩咐侍衛們:“出來抓刺客!”
她自己則懷抱著貓,施展輕功,足尖點地,人影出現在黎晚晴和薛錚麵前。
楚泱回過身看著黎晚晴,冷冷笑道:“你這是又要去哪兒?大費周章從窗戶上逃出,就不怕摔死?”
夜風越發凜冽,吹起楚泱的衣袍,卻沒吹散楚泱的怒意。
三月天不冷,最多算得上是涼快。可黎晚晴此刻仿佛置身於冰窖中,全身通體發寒,甚至本能地顫抖了幾下,危險氣息布滿全身。
黎晚晴本以為在薛錚的幫助下,自己能順利逃脫,從此過上無拘無束日子,可總是這麽事與願違。楚泱之前明確交代過她,要她乖乖的,切斷要逃跑的念頭。
可她又一次選擇無視楚泱的命令。逃跑也就罷了,居然還不順利,這次又成功地把自己作死了,還連累上薛錚。雖然黎晚晴並沒主動要求薛錚做這事,不過,對方畢竟也是因為救她才身陷困局的。
薛錚好不容易在牢中撿回一條命,這下又慘了。
黎晚晴想讓薛錚逃走,自己拖延楚泱。可她不會武功,連拖延楚泱的資格和能力都沒有。
楚泱眉宇很冷,一雙桃花眼再無往日的笑意璀璨,似乎有冰雪覆蓋在睫毛上。
“怎麽?啞巴了?”
在這危急時刻,薛錚想得不是自保,而是如何讓公主殿下安然逃脫出去。看著從身後不斷奔襲而來的侍衛們,又看看神色惱怒的楚泱,薛錚不覺間將手中迷魂粉捏得更緊。
薛錚也知楚泱武功不凡,再加上楚泱身後又有這麽多幫手,她一個人尚且應付得很困難。更遑論,護黎晚晴安然脫身。薛錚隻能將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迷魂粉上。
楚泱見黎晚晴不作聲,她眉頭上唯一的冷冷笑意都已完全消散。身上如冰雪覆蓋,除了有些猩紅的桃花眼外,整個人看上去像是一座活型冰山。
“黎晚晴,朕告誡過你,讓你安分守己,不要生出逃跑之念。你,一而再再而三,將朕的話當成耳邊風。你,成功挑戰了朕的底線。”
楚泱這次是真的怒了,惱怒程度遠遠比上次發現黎晚晴逃出皇宮時更為嚴重。之前一次,黎晚晴是獨自行動的,這對她構不成威脅。
然而此刻,黎晚晴是有同謀,有預謀的。這一番逃跑計劃確實堪稱很完美,近乎天衣無縫。若不是在貓這邊出了意外,楚泱根本就不可能發現黎晚晴逃脫之事。
這次,她黎晚晴敢聯合同謀,下次,黎晚晴就敢謀反!
楚泱對黎晚晴一直存猜疑之心,可女皇陛下沒料到,這位黎國公主的“能耐”遠遠超乎她的想象。
她從黎晚晴身上移開目光,視線落在穿黑鬥篷人這邊。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朕麵前劫走人!朕要看看你究竟是何方人物?”
楚泱不屑和刺客動手。手下護衛們整齊湧上,紛紛施展拳腳。
廟會如此熱鬧,然而朱雀街小巷中卻在進行著一場殊死搏鬥。
薛錚一方麵要防楚泱對黎晚晴下手,一方麵要對付這些大內侍衛們。當下根本騰不出手來,隻能咬牙,迅速掀開白色紙角。
頓時,迷魂粉漫天飛揚著。楚泱的反應比這些侍衛們都要快,忙大聲道:“捂住嘴巴!”
夜間風大,迷魂粉傳播得極快,當然效果也最佳。即便楚泱提醒了,可惜為時已晚,侍衛們的口鼻間已經吸攝了迷魂粉。
霎那間,一個倒下,兩個倒下……最終全部倒下。
薛錚摸了摸衣懷,她還想繼續撒粉,不過卻無粉可撒了。那小攤的迷魂粉剩下不多,即便她已全部買下,可經不住剛才的兩次施用。
將軍眉頭一橫,忙將黎晚晴從懷中放下,疾聲吩咐:“你快走!”
說完後,薛錚抽出背後長劍,同楚泱廝殺起來。
一個是南征北戰的將軍,一個是武功不凡的帝王,兩人間的對決可謂是無比精彩。
楚泱微服私訪,她沒帶任何兵器。她俯身將貓放在地上,自己則身影一躍,從榆錢樹上摘下一根細長樹枝,將她繞匝在手中,當作是臨時兵器。
薛錚的劍長而凜冽,相比之下,楚泱手中的樹條短而柔軟。薛錚其實占了很大優勢。
可女皇又豈會是尋常人?她細細的樹枝條被她握著,散發出如同長鞭一般的威力。
小巷中栽滿榆錢樹,樹影斑駁,樹葉紛紛落下,垂灑在兩人肩頭。
一人一劍,一人一鞭,似乎僵持不下。
楚泱在黎國待過幾年,見過不少皇孫公子舞刀弄槍。方才在和這黑鬥篷對戰時,她看出了對方招式路數。劍招形式黎國人所用的劍法。
楚泱穩住心神,已經猜測出了這黑鬥篷是何許人。怪不得這人能在自己手下走這麽多回合,原來是薛錚!她甚至猜測黎晚晴的同謀都不隻是薛錚一個,或許外麵還有很多亂黨和她們匯合。
想到這層,楚泱不想再花費時間和薛錚打鬥。在麵對激烈的打鬥場麵,楚泱保持冷靜頭腦,將樹枝從纏繞薛錚的劍上撤出,笑了幾聲:“薛錚,你當真以為朕是傻子麽?你覺得單憑你一人,能從朕手中救出黎晚晴麽?實話告訴你,黎晚晴她早已中了很深的毒,唯朕可解。”
“否則,你以為朕會放她出宮麽?”
一聽到黎晚晴中毒的消息後,沉靜的薛錚果然慌神了,手中握著的劍不由一鬆。楚泱抓住機會,縱身一躍,腿重重踢在薛錚身上。
薛錚倒在地上想反擊,楚泱出手比她快,奪過薛錚手中的劍,反轉手腕,挽了劍花,劍尖指著薛錚,將對方的鬥篷掀翻在地。
薛錚垂著眼眸,一臉無畏,大有慷慨赴死之意。
楚泱點了薛錚的穴道,居高臨下看著這人,語氣冷冷:“薛錚,你真是太讓朕失望了。朕問你,黎晚晴往哪個方向走了?”
皎潔明月拂在楚泱肩頭,可如今,她身上無半點安靜祥和氣息,有的隻是暴戾和陰冷。
黎國亡了,薛錚雖是亡國奴,但她依舊還是那個剛正不阿的將軍,即便是在天牢中忍受酷刑時,也絕不會哼出一聲來。
楚泱敬佩薛錚的為人。這才不計前嫌將薛錚從勞中放了出來,還賜官爵。沒想到,薛錚居然是如此回報於她的。
比起仇人,楚泱更討厭背叛者。
薛錚沒回答,緊緊閉著眼眸。
楚泱哼一聲後,咬牙:“你不說是吧?朕會讓你說出來的!”
女皇將躲在牆頭的貓招呼過來,柔聲安慰道:“剛才是不是受驚了?別怕,有朕在。”
說罷,撣了撣衣袍上的落葉和塵屑持,左手擁著貓,右手持劍拂袖而去,往黎晚晴最後消失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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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晚晴趁楚泱和薛錚打鬥之時,慌亂逃竄著。她待在楚國的時間很短,而且這又是頭一次出宮,根本不識方向。黎晚晴越跑越偏,跑到又一小巷轉彎口,躊躇不前。不知該往哪邊走好。
見身後無人,她蹲下休息,捏起衣角擦拭著豆大的汗珠,感歎道:“逃跑也是個技術活啊。”
黎晚晴口幹舌燥,還沒休息一會,卻聽到了幾陣腳步聲。她才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以為是楚泱的人追來。忙起身繼續跑,不料差點撞到人的懷中。
她心道:完了,完了。
被黎晚晴撞到的人並不是楚泱收下隊伍,而是一個粗漢。大腹便便,體型粗壯,腮邊全是胡子,邋裏邋遢。粗漢身邊跟著一夥隊伍,足有二十人,個個手中拿著刀。
一個瘦精男人站在粗漢最近處,他賊眉鼠眼,外衣綁在腰間。
黎晚晴借著月色,勉強看出兩人容貌。她穿書而來,看到的都是楚泱、蕭翩翩、薛錚等容貌姣好的人,一對比之下,麵前這兩個人真是粗俗不堪,鄙陋不已。
粗漢看著黎晚晴,像是沒見過女人似的,雙目放出淫.光,得意笑道:“哈哈哈,真沒想到,大爺我今天豔福不淺,走這條小路,居然碰到一個絕色美女。”
瘦精男人也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大哥,我選的路沒錯吧。”
粗漢拍著瘦精猴肩膀,重重點頭:“還是兄弟你厲害,否則我們上哪找這麽美的姑娘去。啊喲,這臉蛋水嫩水嫩的,和蜜桃一樣,這腰纖細纖細的,和水蛇一樣。這臉蛋這身材,絕了!”
粗漢男人垂涎黎晚晴的美貌,口水差點滴落下來,他身後的土匪兄弟們也個個色心四起。
瘦精男人解開綁在腰間的衣服,色眯眯道:“小美人,今天讓大爺們快活快活一回。”
粗漢在小弟的腦袋上用力敲了一記,嗬斥道:“你還懂不懂規矩,這麽好的貨色當然是,大哥我先享受的。等我快活完,你們排隊來。”
黎晚晴頓時嘔吐不止,膽汁都快吐出來了。她渾身冷汗不止,一連後退,一直退到牆角處。
她從前以為自己畏懼楚泱,現在發覺今天才是最讓她膽顫的時刻。後悔不已,自己這輩子可能做得最錯誤的決定,便是從楚宮中逃出來吧。
現在她不僅僅是失去自由這麽簡單,很可能會失去貞操。想到原主冰清玉潔的身體,即將受這些人的蹂.躪,黎晚晴眼睛中冒起怒火。撿起地上的石頭,朝這幫土匪狠狠砸了過去。
土匪們很容易便躲閃過去,粗漢發出更大更惡心的笑聲:“石頭有什麽用,我們有刀,哈哈。小美人,你還是乖乖順從吧。再怎麽掙脫,也無濟於事!”
眼看這粗漢靠近,黎晚晴無計可施。在麵對楚泱,她能遊刃有餘應付,那是因為她看過原著,知道楚泱心不壞。
這幫好色的土匪很難對付,因為他們不講計謀,隻知女.色情.欲。黎晚晴上輩子在現實生活中夜間被人尾隨過,雖然最後順利逃脫,可心中還是有很大陰影。她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睫毛下有淚光閃爍,整個人像是一隻受傷的小兔子。
就在此時,一道修長身影似騰空而來,掀起陣陣夜風,一把長劍貫穿了這粗漢的頭顱。
劍落,頭斷,血濺一地。
這幫土匪見為首之人瞬間斃命,頓時麵色大變,齊齊愣住。
“放肆!”楚泱斥聲道,“我的人,你們也敢動?”
女皇本來對黎晚晴有一腔怒氣,看著她蜷縮一角瑟瑟發抖的模樣,突然間氣便消了。
楚泱似乎看到了年少時的自己,很多往事突然湧上心頭。
那時,她的母妃逝去不久,唯一的保護傘不在了,所謂的皇兄皇弟一直欺負她。最初她無招架之力,也不懂去討好眾多皇子們,被打得頭破血流,也是像這黎晚晴這般,抱起頭蜷縮在角落裏。
孤獨無助,在角落裏舔舐絕望和痛苦。
也許是觸及到了同樣的往事,楚泱的的心悄悄動容著,莫名柔軟著。她蹲下來,將黎晚晴橫抱在懷中,除了貓之外,第一次這麽親切安慰人:“不哭。”
楚泱的聲音,將黎晚晴從絕望中拉了出來。簡短的兩個字對於黎晚晴而言,卻是這世上最好聽的語言,最暖的溫度。此刻的皇帝,是如此的親切。
黎晚晴緊緊抓住楚泱的手腕,一邊擦眼淚,一邊繼續哇哇大哭:“你怎麽才來啊?”
楚泱愣住,緩緩道:“你還哭?朕還沒找你算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