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
楚明修邊攙扶著李敬臣, 邊無可奈何道:“哎, 敬臣兄, 你怎麽喝這麽多?”
李敬臣隻覺腦中一片嗡嗡作響,至於楚明修說的話半分也未聽進。
李敬臣原本相貌俊朗,身形挺直, 可此刻卻是衣衫褶皺, 滿臉都是酒漬,看上去很是落魄。
見故友這幅模樣,楚明修心知再多問也是無益,歎息一聲, 架著李敬臣往李府方向走去。
走至半道, 楚明修又止住腳步,想起一件重要之事。李宴為人嚴肅正直, 律人律己。李敬臣是他唯一的兒子,所以從小便對這兒子寄予厚望,要求極為嚴格。倘若見了李敬臣這幅爛醉如泥的模樣,李宴一定會惱怒至極。
回李府是絕對不可能了, 隻能暫時找一間客棧安頓李敬臣。
李敬臣年長他幾歲,身形又比他高大魁梧, 喝了酒之後, 身上重量仿佛又增加了。手臂壓在楚明修肩膀上,楚明修肩膀酸痛不已。小梁王拖著醉酒之人慢吞吞往前走著, 走到客棧門口時, 可謂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楚明修給客棧店主交了一錠銀子, 客棧店主見這衣麗華貴的小公子如此大方,臉上露出笑容,忙讓小二幫忙攙扶人。楚明修感覺到自己身體莫名輕快起來,他甩甩酸痛手臂,在小二的帶領下來到樓上一間上等客棧。
小二手腳麻利,動作迅速,很快便將醉酒的李敬臣攙扶到了床榻上。然後轉頭再詢問楚明修:“這位公子,您還有什麽吩咐嗎?”
楚明修邊捏著手臂邊吩咐:“去打些水來,弄些醒酒湯來。”
“好嘞,小的這就去辦,公子您稍等。”
楚明修一路上口幹舌燥,他坐在桌邊,倒了一杯茶喝。茶剛喝完,店小二便將東西送來。他又給了店小二一錠稅銀:“我疲憊不堪,使不出多少力氣。我朋友喝醉了,身上都是酒味,衣服上都是酒漬。你去幫他洗洗,順便喂醒酒湯給他喝。這錠碎銀歸你了。”
一錠碎銀,抵得上店小二兩月的工錢。小二接過碎銀之後,欣喜萬分,迅速按照楚明修吩咐的去做。
小二很快便幫李敬臣擦洗好沾滿酒漬的臉龐,又給他喂了一碗醒酒湯。然後關上房門,自覺退下。
這醒酒湯還真有效,小二剛掩門而去,李敬臣便蘇醒過來。
李敬臣揉揉酸痛的太陽穴,望著這陌生的環境,掙紮起身,喃喃自語道:“我這是在哪裏?”
楚明修聽到聲音後,忙起身,迅速來到床榻邊:“敬臣兄,你可總算醒了。”
瞳孔中映入這張熟悉的臉龐時,李敬臣萬分驚訝,有些疲倦的眉宇間也綻放出喜悅:“明修?真的是你啊?”
楚明修掀開被子一角,坐在床沿邊上笑了:“噯。當然是我了,難道還有假嗎?”
李敬臣也笑了:“你不是在梁州嗎?什麽時候來楚都的?”
“來了有幾天了。”楚明修回答,“敬臣兄,小弟先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你為何喝這麽多酒?”
楚明修無意間詢問的這個問題,恰好戳到了李敬臣的痛處。他原本露出笑意的眼眸瞬間暗淡下來,緩緩低垂眼眸,語氣有些淒涼:“我父親,要我娶謝三小姐。”
楚明修那時在涼州,便已知曉李敬臣的心意。他的這位兄長鍾情的是太妃娘娘,所以定不會同意這門婚事。
“不娶便是,婚姻大事如此隆重。倘若你不願意,沒人強迫得了你。李伯伯也是明事理之人,絕不會強迫於你。”
小梁王行事指尊崇本心,什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他這裏統統不值一錢。他是梁王的獨子,天生貴胄,從小便過著安逸生活。除了讀書這件事外,梁王幾乎沒有逼迫他做不願意的事。
楚明修滿十八歲,這也正是娶妻的年齡。小梁王儀表堂堂,為人幽默,如此人物自然是會得梁州那邊世家女子的歡心。也曾有人想為小梁王保媒,楚明修聽後嗤之以鼻,用一張伶牙俐齒將那保媒之人說得啞口無言。
像婚姻這種大事,他絕不會聽從任何人的意見。因此楚明修並不明白李敬臣的苦楚。
李敬臣重重歎息幾聲,臉上露出微微蒼涼之色:“明修,你年紀尚輕,許多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這般簡單。我與你的處境全然不同。你從小無憂無慮,長大之後也不需要為諸事煩心,隻等繼承爵位便好。”
“你可以不用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不行。我是李家長子,自幼便承擔著光耀門楣的重任,什麽都要按照規矩來,行事不容有一分差錯。”
李敬臣的臉上越顯悲涼,雙目無神:“更何況,我與那謝三小姐從小指腹為婚。隻怕,如今這門婚事,我是鐵定了要去完成的。”
透過言語,楚明修能感到李敬臣的那種深深無奈和悲哀。
“哎,敬臣兄……”楚明修都不知該如何安慰李敬臣了,事情還真不是他所想的這般簡單,隻得無奈道,“你根本就不喜歡那謝三小姐,莫非真的要去成婚吧?這樣,你們兩個人都痛苦。”
李敬臣苦笑,緩緩閉上眼睛,在默默隱忍著:“不然還能怎麽辦呢?家族利益總是大於一切的。”
於他而言,完成這門婚事比上刀山下火海都要痛苦。
李敬腦臣海中浮現起蕭翩翩那明媚的身影,笑容更為淒慘。
太妃,是他一生無法企及的夢。
他也沒想過要得到太妃的青睞,隻求能在一個角落裏默默看著心愛之人便好,可如今怕是連這個卑微的願望都無法實現了。倘若成婚,他連看的權力都沒有了。
……………………
楚明修皺起眉頭,不忍好友受這般痛苦,思前想後,想出一條計策:“要不我來給你想辦法吧。”
李敬臣知道楚明修向來主意多,迅速睜開眼睛,直直望向他:“你有什麽辦法?”
楚明修在心中暗自捋了一下來龍去脈,沉眸說道:“李家與謝家都是名門世家,李伯伯和那謝大人都很要麵子,從他們身上肯定無法入手。因此得從你和謝三小姐這邊入手。”
楚明修來都城的次數並不算多,不識謝三小姐,所以又問道:“這謝小姐人品如何?”
李敬臣毫不猶豫道:“清婉靈秀,端莊賢惠。”
楚明修暗自思忖:“看來,謝三小姐人品很好,當然不能犧牲她,否則我們倆個大老爺們太可恨。要想讓這事情有所轉圓,隻能犧牲你了。”
“如何犧牲?”李敬臣仿佛看到了希望。
“你們不是從小指腹為婚嗎?讓謝三小姐把你休了,不就成了?”
李敬臣微微瞪大眼睛,詫異地看著楚明修:“休我?”
楚明修迅速說道:“對啊。敬臣兄你想,倘若你做了一些不好之事,而這事又被傳揚出去。那謝家為了顧及顏麵,估計有可能會取消這門婚姻。”
“不好之事?”
這對於李敬臣來說確實很艱難,畢竟他從小飽讀聖賢之書,從小所作所為皆符合君子要求。
楚明修點頭:“謝家乃名門望族,選女婿定然會首要看中對方人品,倘若你在外麵做些拈花惹草之事……”
如果是喝酒鬥毆,李敬臣可能還會考慮,但這拈花惹草之事也太敗壞君子品行了。
李敬臣麵露艱澀:“非要拈花惹草嗎?打架鬥毆不行?”
同李敬臣談論了這麽多,楚明修覺得身上都出汗了,從後背抽出扇子,一下一下扇著。
“打架鬥毆也行,就是怕效果不如拈花惹草來得好。”楚明休耐心解釋著,“男人嘛,多多少少都會喝酒。性子來了,有時候衝動也會動手吧。這些都尚在情理之中,可拈花惹草不一樣。”
“人家謝家想把女兒嫁給你,肯定是希望女兒能幸福。如果知道你有在外麵偷吃的習慣,你覺得他們還會放心把女孩嫁給你嗎?指不定,過兩天就會主動提出解除婚約。”
楚明修得意笑了笑,覺得自己這個辦法想得極妙。
“可是……”李敬成的君子品性可是深入骨髓,他一下子斷然不會接受楚明修的提議。
“沒有什麽好可是的。敬臣兄你想想,這名聲同你的幸福比起來,哪個更重要?”
李敬臣沒吭聲,搖頭歎息之後,便陷入深深的沉默中。他在客棧中想了許久,最終還是同意小梁王的提議。
酒氣已消,人已清醒,此時尚未到宵禁時間。李敬臣並未在客棧中做多加逗留。辭別楚明修,獨自回到了李府。李家玫瑰森嚴,倘若他徹夜不歸,估計第二日便會被自己父親好生盤問。
晚些回府,總比徹夜不歸要好得多。
………………………………………………
奉先殿。
金色的朝陽籠罩在這座氣勢恢宏的宮殿上。原本就美麗的宮殿,此刻顯得更加光彩奪目。
楚泱在大殿之上同文武百官說了免除黎人賦稅之事。
皇帝話音剛落,滿朝議論紛紛,因為女皇所說的這件事實在太讓人匪夷所思。
在所有楚國官員的心中,他們其實把黎國人一直當做毒瘤,從前如此,如今亦如此。先帝在位時,並無多少作為,黎國人幾次三番騷擾楚國邊境,鐵蹄曾踏破許多楚國重鎮,許多邊境地區的楚國百姓顛沛流離,無家可歸……
這番仇恨,並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消除的。當時楚泱饒恕黎晚晴,封賞薛錚,這已是引起了朝中許多官員的不滿。可女皇畢竟是有手腕的人,他們再不滿,也不會公然和楚泱做對。
可這一次卻有所不同,免去賦稅之事,畢竟涉及到國體,隨即便有大臣站出來提出異議。
“陛下,臣以為不妥。民間為何竟然有如此多的暴.亂,就是因為這些黎人囂張跋扈,目中無人!陛下已經對他們法外開恩了,他們尚且如此。倘若免去賦稅的政策真的推行,這些人還會怎麽個囂張法?”
在國事上,楚泱是個開明的皇帝。她提出廣開言路,所以即便有大臣提出反對意見,她也不會動怒。細細斟酌一番後,方才抬起眼眸,雲淡風輕道:“那依愛卿所言,是讓朕對這些投降的黎國人趕盡殺絕嗎?”
“黎國士兵的數量是我楚國士兵的兩倍之多,他們當中並不缺乏勇猛之將。若是朕好好利用這股力量,何愁不能蕩平漠北地區?黎國與楚國本同屬於一脈,黎國人是真心歸想,朕又怎麽下得了手?”
這大臣又義正詞言道:“他們並不知道感恩,更不是真心投降,否則的話又怎麽會不乖乖恪守楚國律法呢?對於這種忘恩負義之輩,陛下千萬不能再手軟,再縱容了。請陛下三思而後行。”
楚泱的聲音並不重,然而卻一直回蕩在奉先殿中:“黎國滅亡有數月,黎國人投降楚國也有數月。這數月的時間,我們楚國人對黎國人做了什麽?有多少楚國人真正瞧得起那些黎國人?我們楚國人總是以上邦國家自居,總是覺得那些黎國人國破家亡了,所以他們活該卑微,活該讓人欺辱!”
“朕不說別的,朕就拿薛錚來說。薛錚文武雙全,在戰場上叱吒風雲。曹寬老將軍臨終留了一封信給朕,向朕不遺餘力舉薦薛錚。可就是這麽一個人才,朝野上下,有多少人正眼看過薛錚?”
“別以為背後那些流言蜚語,朕全都聽不到。朕不是聾子,眼睛清明、耳朵靈敏,什麽都看得見,什麽都聽得清!”
“朕還真重用定了薛錚!”楚泱鄭聲道,“薛錚何在?”
薛錚忙從滿朝文武大臣中站了出來:“臣在。”
“薛錚聽旨。朕知你素來擅長水戰,對於水域情況頗為了解。雲州之地洪災泛濫,朝廷幾度派大臣去治水,均無果。如今雲州縣令劉清順,又不明不白死於亂.匪手中,雲州可以說是亂成一團糟了。朕命你為欽差大臣,即刻赴雲州治水。”
雖然之前已從太妃那邊知道了楚泱的意思,可如今在這奉先殿上聽女皇鄭重提起時,薛錚還是覺得很受寵若驚,重重叩首:“臣遵旨。臣定盡心竭力治水,不負聖命!”
滿朝大臣見女皇主意已定,皆不敢言聲,頓時靜若寒蟬。就連私下裏串通江王的人,也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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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之後,楚泱便讓三福公公召來李敬臣問話。
李敬臣跟隨三福公公的腳步來到禦書房,女皇便已在這恭候多時。楚泱抬眸麵容憔悴的李敬臣,問道:“朕見你臉色憔悴,可是近來為政事煩惱?盡心盡責也要有個度,當以身體為先。”
李敬臣根本不是為公事而煩惱,是為私事而憂愁,現聽女皇陛下如此關心自己。忽覺受之有愧,忙垂下頭:“多謝陛下關心。”
“朕今日召你來,不談公事,隻談私事。”楚泱問,“你我君臣,朕就不拐彎抹角了。你和謝三小姐自幼便指腹為婚,如今謝國安來宮中求朕賜婚。”
李敬臣手心下已然滲出一層冷汗,若是陛下下答應了,那他便回天乏術,忙問:“莫非陛下答應了?”
楚泱輕輕搖頭:“朕聽那謝國安所說便覺事情有些蹊蹺,所以並沒有答應。故而,先問下你的意見。”
女皇都將事情說到這個明麵上,李敬臣也不會再隱瞞自己心意,隻得坦誠相告:“陛下,臣那謝三小姐並無半分喜歡,所以萬萬不能娶,否則將害人害己。”
楚泱輕輕歎息:“你也知道謝國安對你甚為滿意,巴不得讓你立刻做他女婿。朕縱然知道你的心意,可總不能下旨,讓你們兩家廢除這段婚約吧。”
“那謝三小姐為人賢惠,又無過錯,如果朕真下旨,豈不是成了一個不察是非的昏君?這事朕幫不了你,你如果真不想娶,就自己想個辦法。”
自從自己有了愛情之後,楚泱似乎心中更加細膩,可能比任何人都明白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
李敬臣忙道:“臣有辦法。”
楚泱有興致問道:“哦,這麽快便想出辦法了?朕倒是很好奇,你說來聽聽。”
李敬臣將小梁王教給他的辦法,如實說給楚泱聽。
女皇聽罷,撲哧一聲笑了,忍俊不禁道:“明修還真是個機靈鬼,這個辦法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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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公主沒出場。明天出場,去逛街,浪漫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