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兆
今日兒天氣並不炎熱, 出門遊玩倒也不錯。馬車載著兩人飛速前行, 很快便來到道觀中。
道觀依舊如之前模樣, 清幽雅靜，青石板台階被掃得幹幹淨淨，無半點塵土和落葉。道觀門口有道童恭敬站立, 她們原先見過女皇陛下, 對於楚泱和黎晚晴的長相有印象。這回見了熟人之後，臉色驚訝，頗覺萬分榮幸，忙欲進去朝觀主稟報。
楚泱頓了頓手, 叫住道童：“不必叫觀主出來相迎, 我們走進去便可。來過這道觀好些回了，不陌生。”
道童恭敬立於一旁：“是, 陛下。”
黎晚晴和楚泱並排而走，緩緩步入道觀中。道觀有清靜人心的效果，縱然你俗世纏身，可一走入其中, 感受到香煙嫋嫋的氣息，聞到廣玉蘭散發出的香味時, 心會不由得沉靜下來。
觀主正在禪房中打坐, 楚泱不好讓人前去打攪，她和黎晚晴兩人便先在道觀中來回逛著。
故地重遊, 黎晚晴晴別有一番感慨。還記得數月之前, 她陪楚泱來這道觀, 當時並不知楚泱的愛.意。將女皇陛下的心意全部曲解了，如今回想起自己當時說的那些話，回想起楚泱一臉無奈的表情。
黎晚晴薄薄的嘴角邊勾出一道笑容，情不自禁，撲哧一聲笑了。她心道：那會，楚泱估計有想要撞牆的念頭了吧。
楚泱聽完聲音後，停下腳步，側眸望著她：“你在笑什麽？”
黎晚晴沒將小心思告訴楚泱，止住笑意，微微搖頭：“沒笑什麽。”
道觀內忽然起風了，風將黎晚晴的頭發吹亂了，楚泱靠近一些，輕輕為她理著吹亂的頭發，隨即也輕柔一笑：“你不告訴我，我也能猜到。你是在為，上回我們來道觀的事而笑吧。”
待楚泱放下手後，黎晚晴驚訝問道：“你怎麽猜得出來？”
楚泱：“如何猜不出？你那點小心思，早就被我窺探光了。”
黎晚晴輕輕嘟起嘴巴，有些遺憾道：“好無聊，你太聰明了，什麽都被你窺探光，一點意思也沒有。”
楚泱想了一會，眉間帶著三分笑意，口氣帶著幾分調侃：“好吧，既然你覺得這樣戳穿沒意思，下回我就直接裝傻。”
女皇陛下想，這回黎晚晴應該滿意了，哪知對方還是不大滿意：“不行，這樣一來就顯得我更笨了，被你當猴耍呢，才不要。”
楚泱的笑意從嘴角中滲透而出：“哪裏是我把你當猴耍？分明是你把我當猴耍。你想想從前，隱瞞了多久的心意啊？我都被你耍的團團轉。”
黎晚晴小小哼了一聲，往楚泱身上輕戳著：“我分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你不是該凡事都讓著我嗎？之前過去那麽久的事了，還耿耿於懷。小肚雞腸哦。”
陽光透過薄薄的樹梢慢慢泄下來，落在黎晚晴淡雅秀美的臉龐上，這一刻楚泱忽然覺得幸福極了。坐擁萬裏江山可能也不如同心上人這般小打小鬧，口頭上逞逞樂子好玩。她靈機一動，眉峰微挑，又走近一些，附在黎晚晴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黎晚晴聽得臉pang.一.re，輕斥道：“陛下要注意言辭，這不是皇宮，是道觀喲。”
這輕斥中卻是裹挾著不少笑意。
楚泱自有說辭來應對：“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算來，這道觀也是屬於朕的呢。”
黎晚晴不理楚泱，同她拉開距離，徑直往前走去。楚泱從後麵追上來，兩人又如之前一般並排而行。
繞過通幽曲徑，繞過禪院，來到桃花林。七月時節，桃花已經凋謝，再無暮春時節姹紫嫣紅的場景。樹上結了大小不一的桃子，掛滿枝頭，甚至把樹梢都壓彎了些。
道觀中的桃子長得比宮中的桃子還要大，顏色還要紅。
黎晚晴晴看著掛滿枝頭的桃子，忽然間口饞了，用手指了指：“這上麵的桃子長得真不錯。”
楚泱一眼看穿黎晚晴心思，輕輕問道：“是不是嘴饞了？這樹上的桃子確實好吃，非常甘甜可口，在這點上，皇宮中桃子的口味遠遠不如。”
“我小時候，在皇宮中時常受到兄弟們的擠壓，飯都吃不飽，所以每次挨餓時，便會偷偷找機會溜出宮來跑向道觀。也是像現在這般的季節，爬到桃樹上，摘好多果子下來吃，用以充饑。”
“所以，這片桃花林可以說是我小時候的救濟恩人。”
這也就是楚泱會對道觀格外青睞，會對這片桃林情有獨鍾的原因。
黎晚晴知道道觀中向來規矩比較嚴格，楚泱偷摘桃子吃，應該是違反了其中戒律的。於是又問道：“道觀中規矩森嚴，怎麽能上樹偷桃子？”
“不是偷，算是小心翼翼的摘吧。”楚泱笑著回答，“這片桃林原是我母妃種下的，她和這觀主交情頗深，摘些桃子不過是小事。”
黎晚晴很是意外：“原來這裏真的可以摘桃子？”
楚泱抬頭，目光望著樹上掛著沉甸甸桃子，笑著點點頭：“當然可以摘，你在這樹下等我。”
黎晚晴還沒反應過來，楚泱便施展身手，騰空而躍，身影瞬間飄在桃樹梢上，衣魅飄飄，足尖輕輕勾起。說來也怪，楚泱明明是偷摘桃子，可他給人的感覺一點也不像是行竊者，反而極其風雅，一舉一動都很有魅力。仿佛這一切本是他該做的
這……好歹是一代女皇，怎麽能上樹摘桃子，這太有失風度了。楚泱真是像個活潑的孩子，和以前判若兩人，身上再沒有從前的冷漠氣息。
黎晚晴在樹下愣愣地望著，很快楚泱便摘了許多顏色鮮豔的桃子，又飛快騰空落下，身影落在黎晚晴麵前。她攤開掌心，將桃子捧出：“看，這些個頭夠大吧。去找些清水洗洗，就能吃了。”
兩人又迅速離開桃林，回道觀中找清水去了。這時觀主剛打坐完畢，推開門從禪房中走出，便看到女皇陛下正兩手捧著桃子。
觀主走至兩人麵前，雙手合十：“陛下。”
楚泱笑了笑，緩緩說道：“來到這觀中桃花樹下，見樹上長了許許多多桃子，一時嘴饞，便摘了幾個。朕很久沒有嚐過這裏的桃子了。”
觀主看著女皇陛下額頭上滲出的汗水，恭聲說道：“陛下想吃桃子，不過一句話的事，又何必親自到樹上去摘？”
楚泱道：“朕想親自體驗一回摘桃子的樂趣。”
觀主應了聲後，帶著黎晚晴兩人去了禪房中。又從楚泱手上接過毛茸茸的桃子，拿到清水中後反複洗了一遍，這才端下來。
“陛下，請用。”
楚泱抬手，以示對觀主的尊重：“不必如此，來到這觀中，無身份高低貴賤，眾生皆平等，一起坐下來嚐嚐香甜可口的桃子。”
聽女皇陛下這麽一說，觀主隻好將縈繞在舌尖的多謝陛下四字去掉，輕輕掀開道袍，緩緩入座。
楚泱掏出幹淨手帕，將桃子上的水跡擦幹淨，才遞給黎晚晴：“快嚐嚐吧。看看味道如何？合不合你口味？”
她像是個渴望得到表揚的孩子一般，目光中滿是赤誠。
黎晚晴拿起桃子輕輕咬了一口，一股香甜芬芳的感覺，從舌尖傳來。這桃子比宮中的還要好吃，比大臣們進貢的也還要好吃，她又咬了幾口，咀嚼幾下後，才情不自禁感歎道：“果然好吃。”
當著幾人的麵，吃獨食斷然不好，黎晚晴趕緊對楚泱和觀主道：“我一個人吃多沒意思啊，大家一塊嚐嚐。”
楚泱又給觀主擦了一個桃子，觀主連忙擺手，欲起身，直呼不敢當。
“站起來做甚，坐下就好。說了不必拘禮，來到這觀中您是長輩，我們是後輩，替你洗個桃子倒杯水，不是理所當然之事？”
觀主又隻好坐下，受寵若驚地從楚泱手中接過桃子。
楚泱咬了幾口，牙齒中傳來清脆的聲音，她眯著眼睛，果然也點點頭讚歎道：“這裏的桃子就是好吃，還是和朕小時候吃過的味道一樣。滄海桑田，勿換心儀，江山易主，什麽都在變，沒有這桃子的味道依舊不變。”
“母妃從前也愛吃桃子，她若是知道親手栽下的桃樹，已經能結成一大片果子了，在天上一定會很開心。”楚泱感歎道，“觀主啊，馬上就是朕母妃的冥壽了。”
觀主恭恭敬敬答道：“我一直記在心上，不敢有忘。陛下放心，我已經命全觀的人準備了。”
“嗯。”想到自己的母親，楚泱目光中有些許疼痛之色，她放下手中桃子。
黎晚晴怕楚泱傷心難過，趕緊岔開話題，她又對觀主說道：“今日我和陛下來此，並不僅僅是為了吃桃子。主要是想讓您給陛下求一張平安符。”
楚泱側過頭來，眼睛中滿是歡喜。她已明白，黎晚晴千裏迢迢來道觀的用意所在了。
楚泱想起黎晚晴之前所說的時常心神不寧之事，她又補充道：“在求平安福之前，彈幾首清心曲吧。晚晴，這清心曲有凝神作用，應該很適合你。”
觀主命小道童取琴弦，琴弦取來之後，擺在桌上。觀主素手輕輕撥弄著，那琴聲就如同是涓涓溪水一般，平緩寧靜，在人心頭中徜徉。
黎晚閉著眼睛，在靜靜聆聽這天籟之音。道觀中的清心曲不同於一般的曲子，它的每一個音符中都似乎包含著禪道哲理。
一曲終了，餘音繞梁。黎晚晴隻覺得心頭萬般平靜，像是如水的湖麵一般。她睜開眼睛，眼神極其空靈，像是被雨水洗過。
這時，楚泱也睜開眼睛，溫柔地問著黎晚晴：“怎麽樣，這曲子是不是相當不錯？”
黎晚晴回答：“確實很棒，我現在聽完之後，隻覺得整個人都輕鬆暢快無比。”
“看來，這趟道觀之行來的極其值得。”楚泱又對觀主道，“將這清心曲的曲譜抄錄下來，朕需要。”
黎晚晴不明所以問道：“你要學曲子？”
“自然是要學，這樣你以後每次做噩夢時，我都能第一時間給你彈奏清心曲。”
觀主執好毛筆，在宣紙上迅速將整個曲譜寫錄下來，遞給楚泱。
楚泱藏好後，又吩咐觀主：“桃子吃的差不多，休息的也差不多了，去大殿，朕抽個簽看看運氣。”
之所以這麽做，其實是想安黎晚晴的心。楚泱自己覺得近來春風得意，諸事順心，誅殺奸臣勢在必得，應當可以算得上是好運連連。攜著黎晚晴晴一同跟隨在觀主身後，興致勃勃來到三清殿。
大殿之上，香煙嫋嫋，雄偉而莊重，壁上正中間懸掛著三清祖師的畫像。三清殿似乎比朝中的奉先殿還要讓人望而生畏。
來到這道觀中，楚泱並沒有以女皇之居，她也和千千萬萬個虔誠來求簽的民眾一樣，態度恭敬，端跪在蒲團之上。黎晚晴晴也同楚泱一起跪著，希望能感受到這三清殿中的福澤。
觀主從供奉台上拿出抽簽筒，走到楚泱麵前彎下身來，將抽簽筒遞出去，楚泱接過，伸手去抽。抽完之後，將簽重新交到觀主手上，由觀主來解簽。
觀主誦著簽上的字，莊重和藹的臉上忽然間變色，如晴空閃過烏雲，睫毛顫抖，就連手也跟著抖了下。
楚泱見觀主神色有異，問道：“怎麽？這簽有問題嗎？”
何止是有問題，簡直是大凶之兆。觀主過了好一會兒，神色才稍微恢複了些。她手心中緊緊捏著這隻下下簽，目光閃爍，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黎晚晴也看出了觀主的異樣，她比楚泱更著急，忙問觀主：“這簽是吉是凶？您隻管說就好了，不用支支吾吾。”
觀主屏息凝神好一會兒，目光才從簽上那些刺眼的字上移開，潰然長歎一聲：“陛下，這乃是大凶之兆。這簽是下下之簽。簽上說，陛下不久後將有……有血光之災。”
觀主說完後，喉嚨生疼。
楚泱笑意全無，隻有滿眼的沉重。黎晚晴連呼吸都跟著顫抖了：“觀主，陛下剛才抽的簽是下下之簽？”
觀主一聲長長的無奈：“嗯。”
抽著下下簽的是楚泱，可心疼擔憂的卻是黎晚晴。她從蒲團上忙起身，顧不得失態，迅速走到觀主麵前，起身問道：“那可有什麽化解的辦法嗎？很多問題應當是可以避免的吧。”
觀主聲音頓了又頓，慢慢解析著簽中內容，簽上所寫：“陛下的很多事皆誤於身邊之人，要當心身旁人。”
※※※※※※※※※※※※※※※※※※※※
這簽很好，能提示。求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