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廣交會
去年剛到廣州時，知州潘行周盛情的接待了施平。酒宴上，潘知州看在他舅舅曹瑋的麵子上，好心告訴了施平他這個所謂市舶司的提舉，根本就是劉娥哄他的一個噱頭。象征的意義比實際作用更大！
原來在市舶司中，主官並沒有多少實際權力，實權多數掌握在朝廷派遣的副職市舶監的手中，朝廷的三司和皇城的內務府為了控製市舶司，各自派遣更多的官員和太監參與市舶司的實際工作，實際上瓜分了更多的權力。市舶司中官員眾多，主要由中央政府和皇室牢牢把控，通過市舶司為朝廷和內府積攢大量金錢。
劉娥把他派來，話說的漂亮，實際上沒有打算給他任何權利，廣州市舶司事務他根本無法插手。不過是找個名頭把他遠遠的踢到嶺南，好在趙禎還夠意思，這次又給了他一個都巡檢的實職，否則施平就是個空有頭銜的閑人。
施平了解真相以後，心中暗罵劉娥陰險，自己幼稚，怎麽會輕易相信那個女人的承諾。本來打算大展宏圖的他徹底放棄了來之前幼稚的想法。立馬就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了打造自己的莊園上。他之所以練新軍，又向朝廷獻武器，一方麵是回報潘知州對自己的照拂，另一方麵就是回報趙禎的信任。當然，施平最終的目的還是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他可不想把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的手裏！皇帝如今已經長大了，開始有了自己的主意。劉娥和趙禎雖然母子情深，但難免會有一些分歧。加上朝堂上暗流湧動，劉娥年近六旬，精力大不如以前，對朝堂的控製能力越發有心無力，隻好逐步放權給趙禎，否則施平怎麽可能當上廣州都巡檢這麽一個重要的職務。那些個宰執們已經逐步掌握了朝政。加上趙禎明年就滿二十了，以範仲淹為首的中層官員開始了串聯，朝野上下讓劉娥還政的呼聲最近也越來越高，劉娥最近的壓力非常大，無暇顧忌施平。
其實這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施平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在劉娥的眼裏，自己的存在不僅威脅到趙禎，也威脅到了她自己。通過史書記載施平就能預料到自己不可能高枕無憂，劉娥不可能輕易就這樣放過自己。劉娥性格非常執拗，又殺伐果斷。你越不讓她這麽做武則天，她越發會去嚐試一下，直到徹底的死心。萬一哪天劉娥遇到挫折，鬼知道她會不會拿自己泄憤？搞清楚現在的處境後，施平把所有的精力放在新莊園裏，對未來作了詳細的規劃，同時也在考慮遇到危機時的退路。
施平自保的信心還是有的。他握有蒸汽機這個大殺器，完全可以在廣州來一次小範圍的工業革命，積累財富的同時積累人脈。如果不能夠通過發展廣州經濟，贏得這裏老百姓的人心，逐漸掌控住廣州的軍政大權，把這座羊城打造成自己的據點。那他就不是個穿越者，是個棒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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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軒轅生。
三月三，在古代被稱為上巳節，洗濯去垢、消除不祥，也叫春浴日。中國地域遼闊，南北緯度相差幾十度。黃河流域的緯度偏高，三月初還是“料峭輕寒結晚陰，飛來院落怨春深”的偏寒冷的時節，光著身子到河裏玩水，不是人人能受得了的。大概到了晉朝，到河邊潑水的風俗活動就被文人改變為“曲水流觴”。
唐末以後，經過五代之亂，“上巳節”的習俗在北方逐漸淡出。此後，寒食、清明、上巳三節呈現合並混同的趨向，最終寒食“並”入清明，上巳“躲”進清明。不過在南方，三月三依舊是宋朝重大的傳統節日，其中以漢族、壯族、苗族、瑤族為典型。這種傳統一直保留到後世。這一天，是人們出門踏青的日子，也是去年男女在野外相會，表達愛意的好時機。
天聖七年的三月三，人們的目光卻被吸引到了另一場盛事之中。因為今天是至今為止廣州最大的酒樓——四海酒店，開業的日子。而且，四海酒店是史上第一座鋼筋水泥框架的建築，可謂建築史上的奇跡。這些年，施平麾下的工匠團隊越來越壯大，過上了好日子的工匠通過不斷的鑽研和摸索，終於不聲不響開發出成熟的水泥燒製技術。
有了水泥後，工匠開始嚐試把它應用到各種建築之中，除了用來砌牆，在施平的指點下，澆鑄鋼筋水泥的框架技術也愈發成熟。這些工匠隨著施平搬遷到廣州後，發現嶺南這邊少了中原地區諸多規矩的掣肘，工匠們創新的能力愈發大膽。接到修建酒店的任務後，他們以水泥澆鑄技術為基礎，配合絞鏈，葫蘆吊等起重設備，硬是在很短的時間內修建起了這麽一處占地麵積五千多平米，十八米高的三層大樓，這是個質感頗為不錯的大酒店，其間的硬件設施和環境，都極為考究，規模不小，絕對是這個時代的一流。
四海酒店坐落在南漢殘存的老城區，這裏背靠蟠龍崗，麵對西湖，站在大門，就可遠眺湖麵。這座酒店和這個時代建築的風格統一，采用了宋時建築的設計，雕梁畫棟，很有古韻情緒，包廂房間的陽台，也是頗有些江南的亭樓風韻，擺上一張小桌，幾個好友即可在這裏休憩，喝茶，憑高賞景。在這個時代，絕對是個集餐飲、休閑和娛樂為一體，文人騷客向往的好去處！
今天還有一個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廣州第一屆對外招商引資大會在四海酒店舉行，四海商行將攜手揚州的”複豐祥”珠寶行、杭州的“都錦”絲綢行、蘇州的“瑞裕”茶行以及金陵的“高淳”瓷器行這四大商行共同舉辦商品展銷會，據說今天光是四海商行就有百餘種的新商品首次對外銷售，公開拍賣銷售權，所得的資金將會用於廣州新城牆的建設。
當然，四海商行也不是無償白做，這次籌資四海商行除了拿下了廣州舊城的改造工程，還在新廣州城區免費獲得一萬五千畝的土地開發權。在外人看來，蕭掌櫃這是接了個大出血賠本的買賣，是筆費力不討好的生意，可隻有施平的團隊才知道，商業街一旦建成，會為仙雲山莊這個團體帶來多大的利潤。
將近巳時，四海酒店外已經是人聲鼎沸，不少武衛軍的士卒在這裏維持秩序。酒店的主辦郭葉子和一幫夥計等諸人早就等候在這裏，隻等時辰一到，眾人便啟開訂前遮擋的圍擋，正式開門迎新納瑞；一眾仆役忙著灑水打掃鋪前街麵、把門前的街道打掃得一片潔淨；參展商的夥計也開始拂撣櫃台、整理貨架，把展區的裏裏外外打掃的一塵不染……
這時圍在彩樓門外石階下的人群中，早已經有性子急的人踮腳伸頸朝裏麵張望，可惜什麽也看不到。因為那些牆麵上用厚厚的雨布遮擋了起來，根本看不到裏麵究竟是什麽樣子。廣州人還沒有見過這麽大的場麵，廣州城中也從來沒有過這麽大的酒樓。
一切都讓人覺得新鮮。聽那些從京城派來的官員說，廣州的四海酒店比東京汴梁城的樊樓規模還要大上一倍，這更加引起了人們的好奇心。廣州人對二樓雖然好奇，但是囊中羞澀，現場還真沒多少人敢上二樓去吃飯，除非是那些官員、士紳、海商和藩商，隻有這些人能消費得起。
大家之所以沒去踏青，主要是聽說酒店的一樓是個小商品市場，有很多實用的好東西。所以來看熱鬧的人非常心急。要不是有那些兵丁看著，說不定有人早就衝過圍擋闖了進去。不過，這些人暫時還不能進去，按照這個時代的風俗，還有一個祭財神的儀式。
此時，門前新搭的彩樓下，蕭掌櫃神色肅穆地站在正中間，領著百十餘名夥計排成四列，麵對門前北壁牆上一約高五尺五寸許、闊三尺六寸餘的窟龕內嵌進的石雕敷彩財神、趙公元帥叩拜，點燭上香於小香爐中，隻見蕭管家口中唱禱有詞：“天官大仙從天降，四海客來鴻運光；新張伊始喜氣揚，平安如意當吉祥……”
在司儀的宣唱聲中，蕭懿神情嚴肅的完成了儀式，等他回轉過身子，酒店的主辦郭葉子立馬高聲喊道：“禮成，鳴炮！”
須臾，”劈裏啪啦”的聲音在彩樓兩邊響起，大門口變得煙霧彌漫，有人被嗆得咳嗽不已。宋朝人雖然知道了火藥，但是還沒有開發出鞭炮，不少膽小的人被嚇得連連後退，尤其是那些蕃商，嚇得臉色煞白。一時間大人叫小孩鬧，現場有些混亂。好在執勤的那些廂軍給力，在他們的彈壓下，好歹沒出什麽亂子。
等鞭炮聲過去以後，郭葉子再次大聲喊：“拆除幕布！”
隨著這聲喊，樓頂上早已經就位的夥計，立刻動手拆除遮擋在牆上的帆布。隨著帆布的落下，本來喧囂的人群一下子變得十分的安靜，眼前的一幕，讓他們驚呆了。
潑皮感慨說道：“媽呀，這是啥地方？這都趕上龍王爺的水晶宮了，得花多少錢呀？”
商賈驚歎不已：“天爺呀，這世上竟有這樣的房子嗎？真的象做夢一樣啊！”
大食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置信：“安賽倆目阿來庫姆（阿拉伯語，意思是願真主的平安），真主在上，這些窗戶安裝的是玻璃麽？怎麽如此的純淨！賽裏斯人居然突破了玻璃的製造技術。”
……
圍觀的人們沒有急著進去，大家都圍繞著酒店圍牆外麵，欣賞著外牆窗戶上安裝的玻璃。這是很多廣州人看到酒店一樓展覽大廳之後的第一反應，施平要求設計人員讓客人一上門就能領教到四海商行的經濟實力，這座玻璃展覽大廳確實完全做到了這一點。相比這個時代的建築，這些窗戶的麵積開得很大，幾乎比中間的大門小不了多少。木製的窗戶中間是一個個方格，每個方格中間鑲嵌著一個平米大的透明玻璃，這種玻璃很厚，差不多有兩公分，非常的厚實和沉重，因此窗格都是用的硬木。
為了防盜，這些玻璃窗用的都是經過強化了的鋼化玻璃。鋼化玻璃的技術並沒有多難。先把普通玻璃進行加熱，直到玻璃達到軟化的溫度時；然後透過本身的形變來清除裏麵的應力，再把玻璃拿出加熱爐；最後使用多頭噴嘴噴出高壓冷氣體到玻璃的正反麵，讓它快速且平均地冷卻到室溫，就能做出鋼化玻璃了。
當然，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由於冷卻設備還是太簡陋，有時候冷卻不均勻時，玻璃很容易炸裂。所以成品率並不太高。好在碎玻璃可以重新回爐，浪費倒是不大。不過，一下子拿出這麽多鋼化玻璃裝修酒店，也幾乎掏空了仙雲山莊的庫存。
由於設備的限製，目前隻能夠生產出一平方米大小正方形的玻璃，太大的現在還做不出來。以前主要是用在輪船的駕駛艙以及客船上。隨著生產能力的提高，現在已經能用在建築上了。始作俑者施平現在還沒有想到，由於他的突發奇想和財大氣粗，這座完全用鋼筋，水泥、木頭和玻璃材料打造的酒店本身成為了第一次廣交會上最大的一件展品。
圍觀的人今天隻能夠失望了！門口的廂軍已經說得很清楚，不是所有人都能夠進入這家酒店的，必須是有請柬的人才能夠入內。四海商行這次總共發出去三千份請柬，主要是在市舶司登記過的藩漢海商，以及本地的商家。普通的老百姓想要進去參觀，不好意思！還需要耐心等到三天以後，酒店才會正式對外開放。
阿拉伯古籍曾記載，廣州是“阿拉伯商人的薈萃之地”，“屍羅夫（即伊朗）商人的聚集之地”。如今的大宋南方所有的城市以及外國人聚居的鄉鎮，沒有一處比廣州巨大的海港更加繁榮的地方。這時候的阿拉伯人將廣州稱作“khanfu”，印度人則將廣州稱作“chian”。施平去年來到廣州時，正值信風季節，當時的珠江中有著眾多來自印度、波斯等地的海船，裝載的香藥、珍寶堆積如山。
不過，施平也發現了問題，他注意到貨物大多是價值高、體積小容易運輸的貨物，如珍珠、犀角、象牙、玳瑁以及香料這類物質非常多；具有戰略意義的物質比如銅、錫、金銀、石油和阿拉伯馬，這些物事很少很少，偶爾才能看到，根本形不成規模。造成這樣的原因與宋代市舶司的奇葩規定有關係。
宋代市舶司類似近代海關，商船除害必須先呈報市舶司領取公憑才能啟行；外國商船到達港口必先報告市舶司，由其派人上船檢查，征收其貨物的十分之一作為進口稅收，被稱作“抽分”。抽取的貨物解送京城上解國庫叫“抽解”，是重要財政收入。問題就出在市舶司還規定了10種貨物為禁榷物（禁止民間私自買賣的貨物），即玳瑁、象牙、犀牛角、镔鐵、皮（也可能包含鱷魚皮）、珊瑚、瑪瑙、乳香、紫礦、銅礦石，全部由市舶司機構收購。這樣一來，真正有戰略意義的物資如銅鐵、戰馬，這些海商卻不願意經營，寧願去經營那些利潤豐厚、不占艙位的香料和珠寶。
其他的貨物市舶司也會收買一部分，總稱為“博買”。抽分是一種實物稅收，博買則是帶有強製性限價收購性質的一種變相市舶稅。這些貨物一律送交到中央政府充實國庫，對宋朝的財政經濟起了極為重要的作用，到了南宋的時候，甚至一度達到占宋朝一年財政收入的二十分之一。這也是造成宋初廣州的海貿發展部起來的原因之一。
唐朝末年，黃巢的軍隊攻占廣州，據說死於戰亂的外國僑民有十二萬人之多，也有人質疑這個數字有誇大之處，由此可見，廣州的外國商民確實不少。五代十國的戰亂導致海上貿易的中斷。如今宋朝立國近六十年，隨著時間的流逝，客居在廣州的外國人又逐漸多了起來。根據市舶司最近的記錄，客居廣州的外國商民差不多有一萬三千多人，雖然比不了盛唐時候二十幾萬人那麽誇張，但除了東京汴梁，大宋境內就屬廣州的外國人最多。這些人來自東南亞，印度和阿拉伯地區，有獅子國人、大石國人、骨唐國人、白蠻、烏蠻等等各地。
為了便於管理，宋朝官府仿照唐時裏坊製度（城市居民居住區按照裏坊劃分的製度），在廣州城外西郊，範圍包括今天的廣州市中山路以南、人民路以東、大德路以北、解放路以西一帶，以光塔街及其附近為中心設立蕃坊。官府通過市舶司聯係坊長，實施蕃商管理。胡塞?伊布拉欣就是這樣一個外國人，他是來自紅海之畔阿拉伯半島的海商，已經旅居在廣州超過二十五年了，是蕃坊裏的阿拉伯人公推出來的坊長，負責與廣州市舶司的官員打交道。
二十幾年下來，老伊布拉欣不僅能夠用熟練的宋語與宋朝官員打交道，而且完全適應了在廣州的生活。他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了這個文明的國度，不想再出海離開這個美麗的地方。為此，他把家族的海上貿易交給了自己的兒子小伊布拉欣，自己過上了半退休的生活。
施平用今天這個盛大的，華麗的揭幕式，以此非凡的實力來宣布四海商行從今兒個起，正式殺入海上絲綢之路的商界。老伊布拉欣是少數幾個接到施平親筆請柬的大海商，不用排隊就可以提前入場。這座酒店的外麵就如此讓人興奮，這讓老伊布拉欣對今天的會展充滿了期待。
他沒有失望，當他走進這個小商品市場時，立刻被玻璃大廳內的燈火輝煌，刺激得眼睛都睜不開……
市場裏的光線非常好，除了四周的玻璃窗戶，陽光可以照射進來。最吸引他目光的是頭頂上懸掛的，那一排排象亭子一樣的宮燈，這種宮燈四麵都是那種透明的玻璃，這種煤油燈被點燃後燃燒穩定，通過頂部反光鏡的反射，向四周發出炫目的光芒。
更讓伊布拉欣驚奇的是大廳裏很涼爽，頭頂上總是有陣陣冷風吹來，讓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當然，這不是什麽空調，而是施平讓人挖了幾口水井，然後用蒸汽機帶動水泵抽水通過頭頂上的管道為房間內降溫。
這裏可是廣州，這樣密閉的空間裏雖然現在還沒啥問題，但再過一兩個月，一定會熱的受不了。到時候別說這裏的商鋪夥計度不受得住，那些來酒店或商場的客人恐怕都會望而卻步。好在他在後世聽說過這種環保的冷卻係統。在他的指導下，那些工匠總算把這種中央土空調搞了出來，現在看來效果還不錯。隻是不知道到了三伏天頂不頂用……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