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論農民起義
但靈頓不會把洛林真的想象得那麽好，他是要做的是以假想敵人懷揣最大的惡意去行動，表現出來的則是假想敵人懷揣最大的善意，這才是處世之道。
這一次即便維利安無罪也難咎其職，那麽自己很可能就會成為雷多特家族的下一個掌舵人，雷多特家族的衰敗在大勢麵前已經隻成為時間問題，而倘若雷多特家族能在自己手中複興……那會是多麽輝煌！
至於洛林和前家主之間的間隙，和靈頓有什麽關係？靈頓是另一支血脈，不過掛著同個姓而已，早和維利安打著八竿子外去了。
不過真的要追溯起來，也就到差不多五代左右，八竿子還是打得著的。
那麽，雷多特家族接下來的道路是……
借刀殺人、整肅內部、嚴正族風。
也隻有這種做法可以步步高升。
使雷多特家族發生改變的並非偶然，這實際上是憲政的作用。隻要地基和框架牢實，建築就不會長歪。
接下來照例仍是一場晚宴，不多時，眾人便轉移到了另外一個食宮中。桌上的水果拚盤與小甜點已經備齊，不同的桌位上菜色各市不一，從普隆帝國北境至南境的風味應有盡有，甚至還有塞納帝國的特色菜。
“諸愛卿不必客氣，盡情用膳吧。”薩塔爾在高台上露出了喜悅的笑容，雖是有些公式化，卻仍打開了臣子們心中的喜匣。
一年的論功行賞還未結束，不過論罪處置已經到此為止。提心吊膽的臣子們心中的石頭終於放了下來，許是在這樣的落差之下，他們吃起東西來也歡快了幾分。
作為帝國重臣的洛林自然也迎來了許多大臣的結交，這一次他的身邊並沒有人指導，卻已是遊刃有餘，仿佛短短的兩年之間，洛林已經由一名下裏巴人似的士兵成為了一名真正的貴族。
當然，也有一些貴族自視甚高，他們認為洛林出身草莽，自然不可能與他們平起平坐，因此也沒來結交。不過這些貴族大多處於子伯之間，就連侯爵們也知道此時巴結洛林至少不會遭到他的針對。
“洛林大人，我是雷斯?法斯，普隆帝國財務部大臣。”雷斯端著酒杯走了過來，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
“雷斯大人晚上好，請坐，”洛林站起來與雷斯碰杯道，“祝賀舊年的結束，祝陛下長壽。”
雷斯笑道：“舊年結束，新年也要來了，挺好。我來會見大人除了道賀之外，倒還有一些事情要與您商量。”
洛林這便想到雷斯或是有求於他，但想想他的身份，恐怕並不是好事。
不過雷斯的提問卻並不如他所料：“我想對普隆帝國的稅法再行改革，並且問過奧德利亞宰相大人的意見，他希望我們三個能抽空聚集在一起會談並提出草案。最近奧德利亞大人忙於瑣事，他希望趁著這個晚宴的機會，待會能抽空談論。大致的稅法改革計劃我已經準備好了，接下來就是等您的修改了。”
“找我？”洛林反問道。
“是，”雷斯笑道，“洛林大人理政能力之強誰人不知？米連德省從一個邊陲的極寒之地成為如今不輸於中樞省的繁華大省，如果說不是您的功勞，誰信呢？”
這彩虹屁拍得的確是讓人舒服，洛林也樂了：“雷斯大人這麽看得起我，到時候鬧了笑話可別嘲諷我啊。”
“哈哈，哪裏會呢？聽說米連德正在進行改製，貨幣也已經有所不同……我相信洛林大人每一步所做的都有深意，我也想試著走這條道路，所以還請不吝賜教，”雷斯躬身道，“這一躬，躬於學識，並非身份之禮。”
“好，”洛林也不含糊，“那我也不推脫，待會聚一聚也好。米連德也正在進行稅法改革，思路到時候也能分享一二。”
“果然，哈哈。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洛林大人可是大家都眼羨的對象呢。”
“好，回見。”
待甜點墊下肚子之後，便是舞會了。許多的貴族子女們都在舞會上相互結交，以鞏固家族之間的關係。大概是知道洛林已經是卡羅琳的丈夫，本應鶯燕環繞的洛林卻待在角落裏頭無人問津。
不過洛林也不在意，對他來說，在角落裏吃著點心看著別人跳舞也是不錯。畢竟這些貴族們專門受過宮廷禮師的舞蹈指導，跳起來的舞可比當初自己慶功宴上強得多了。
“老師，”安娜突然從洛林的身邊冒了出來，“你不去跳舞嗎？”
“嗯，看看就好了。”洛林道。
安娜繼續問道：“姐姐怎麽沒回來？”
“她現在在冥界山那邊，暫時還回不來。現在前線還不清楚冥國會不會再次發起進攻，所以她還不能走。”洛林解釋道。
“嗯……”安娜點頭道，“老師，請與我跳支舞吧。”
洛林遲滯了一下，隨後站了起來：“好的，是我的榮幸。”
於是，兩人便從桌位來到了廣場當中。
閃耀的燈光照在安娜的身上，一席公主服熠熠閃光，將眾人的目光奪去。旁邊的洛林倒似是成了陪襯鮮花的綠葉，卻仍令人眼羨不已。
“哇，那是二公主殿下，”一名男貴族讚歎道，“不愧是皇家貴胄，這也太美了。”
“另外一個是洛林大公吧，也算是當代人傑呢。”一名女性貴族道。
男貴族撇了撇嘴：“一個得位不過三年的草莽而已，除了運氣好，算不得什麽人傑的。”
另一邊，安娜倒是有些反應不過來了：“老……老師，他們都在看我……”
“不用在意，把握好自己的節奏，就當他們沒有看你。”
“可是我緊張。”安娜的臉上仍有些慌亂。
“深呼吸，跟著節奏——一、二、一……”洛林小聲道，“好，跟著節奏呼吸。”
其實深呼吸並沒有明顯改善情緒的作用，主要用來轉移注意力，果然，在洛林的引導之下，安娜的神色要好得多了。
“多謝你了。”洛林道。
“啊，沒有，是我該謝謝你。”安娜有些臉紅。
洛林笑道：“你是怕我一個人無聊吧？”
“嗯……有一點，覺得你很孤單，”安娜有些支吾，“再說——啊！——”
猛然間，安娜在後退時踩歪便是一倒。洛林挑眉一拽，眼看那公主服差點袖子撕裂便旋身側抱過去。
“抱歉殿下。”洛林悄聲道歉。
“是、是我沒注意，”安娜有些語無倫次，“你不用道歉的。”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刺耳的聲音傳入了兩人的耳朵——
“看吧，我就說他是個鄉巴佬，連跳個舞都能讓舞伴摔倒。”一名雍容華貴的男性爵士舉著酒杯道。
另一名爵士像是為這名爵士開脫，實際上卻再諷刺：“噓，小聲點，他權勢可大著呢，雷多特老公爵就是他殺的，嘖嘖。”
“以武服人，嗬。”
“真沒有紳士風度。”
安娜連忙正身：“等一等，是我不小心才會摔倒的，和洛林無關。”
然而，安娜的解釋並沒有讓這些敵視洛林的人信服，他們更多地隻是認為安娜在為洛林開脫而已。
畢竟，洛林隻是一個鄉巴佬。
“沒關係，我不會在意這些人的話，”洛林冷笑道，“一群即將被掃進曆史垃圾堆裏的東西而已。”
“嗬，被掃進曆史垃圾堆的可不是我們，”一名衣著光鮮的爵士走到洛林的麵前，“你說話最好注意一點，大權在握又如何？富甲天下又如何？沒有一顆深邃的靈魂，一切都是過往雲煙，你所得到的是浮華，而我所得到的，是高貴的幸福。”
喲，別的小說裏主角各種裝逼打臉，終於輪到我了嗎？
洛林剛想開口，便被安娜打斷：“放肆，刁民。這就是你所謂的禮節？一個伯爵對公爵出言不遜？還是你不打算把皇室放在眼裏？洛林大公可是皇家學士(皇子女的老師)，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
有安娜公主出麵，那名伯爵自然不好再多說什麽，隻是放低了聲音，卻又恰好能讓洛林和安娜聽到：“一個仗著女人吃軟飯的土包子而已。”
隨後，這名伯爵便揚眉吐氣地離開了，好似隻要惡心到洛林，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台上的薩塔爾麵靜如止水地看著台下的大臣與爵士，隻是坐在那裏，不時掂起杯子，微啄一口。
“不用為我出氣的，”洛林慫肩道，“你是一國公主，與他們計較，掉價。”
安娜倒是沒有循著洛林的話說下去：“但您是我的老師，如果老師被侮辱了，我怎麽能坐視不管？”
“你什麽時候學的這些套話。”洛林笑侃道。
安娜瞪了洛林一眼：“我說真的！”
“好了好了，開玩笑的嘛……不過他們的好日子也確實不長了。”洛林道。
“誒？為什麽？”安娜聽出洛林話中有話。
洛林揚眉道：“立憲是第一步，但即便法律已經製定完畢，司法卻不能正常執行，這就是現狀。這些所謂的棟梁大臣，的確算得上是根柱子，卻讓這座高樓大廈歪七八糟。”
“小聲點——”
“放心，他們聽不見的，我用魔法屏蔽了。這一次你的父親想要把你和凱利送到米連德省，就是打算在這裏發動一場清洗，”洛林勾起嘴角，“你的父親那麽著急把北部軍區撤掉，為什麽？他要調兵南下，明天他的命令就會下來，表麵上是去增援南方，後麵的話……你也明白的。”
“嗯……”
洛林稍微一頓，接著繼續道：“雖然我覺得你這個年紀不太適合接觸這些，但畢竟這些事情最後都會發生，還不如早點告訴你，兜個底。這一批清洗會牽涉道很多人，也可能會讓你覺得你的父皇是一個隻知道殺人的瘋子……但就像剛才他們對我那樣，你看清楚這些貴族的嘴臉了嗎？”
“嗯，很討厭……”
“但如果他們現在全都死掉，你會不會覺得他們罪不至死？”洛林問道。
“……”安娜沉默片刻，隨後到道，“實話說的話，我覺得是這樣……”
“但如果他們不除，底下的聽誰的？是聽新設的司法機構，還是聽他們的？兩個機構共同治理一個領地，最終負擔會加在百姓身上，他們必須被收兩次稅，暴力機構不能直接去對抗這些臣子，但他們卻同樣擁有暴力組織去征稅。百姓敢反抗他們嗎？”洛林反問道。
“……不敢吧？”
“你還是覺得他們罪不至死，但他們所做的已經足以讓他們守在大牢裏麵一輩子了。從帝國憲政以來，底層的聲音，你聽到過嗎？現在外麵傳的都是‘普隆帝國崛起’、‘普利七世中興’此類的讚揚之詞，如此，隻是粉飾太平而已。”洛林道。
“那……真實情況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安娜問道。
洛林笑了笑：“數據最能說明問題。在普隆帝國的中樞省，政治最為清明，再加上農業機械化，今年以來的收成還算不錯。但在南方，財稅報表上的數字卻過低了，即便降低了稅收，也不至於那樣凋零。另外則是我手上的那份數據，米連德對內出口的糧食太多了，南方足夠自給自足，為什麽米連德還要出口這麽多糧食？因為市場糧價高，城市就會有商人去進口米連德的糧食到南方倒賣，為什麽市場糧價高？因為農民的餘糧少了。”洛林分析了一通，安娜遲滯良久後終於茅塞頓開。
“所以，父皇要……”
“要解決這些蛀蟲，以後還會有。一百年積累下來的蛀蟲太多，隻能一批一批慢慢解決，溫水煮青蛙、快刀斬亂麻都是必備的手段，很明顯，陛下想要快點解決這一批把控民生的惡賊。如果不這樣，再加上南方的戰爭，以及失勢卻仍然具備實力都貴族們，農民起義就要開始了。”洛林道。
“嗯……”安娜點了點頭，“先認真跳舞吧，之後還有正宴，待會再說”
“那待會再講，雖然這些比較沉重，但我還是會告訴你。凱利……不能當皇帝，肩負不了陛下留下的帝國。齊德不適合當皇帝，他優柔寡斷。隆德……不提也罷，他就是個憨批。我也不是要求你當儲君，隻是希望你能了解一些，即便往後不管是哪個皇子繼承了皇位，你總能看清楚現實。”洛林道。
安娜搖頭道：“不，其實我很想學習這些。普隆帝國……帝國的人民總是善良而忠誠，他們應該擁有更好的生活。我也希望如此，所以，我想多學習一些。”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更好，”洛林笑道，“好了，那麽我們先這樣說。”
“好。”
隨後，舞會便漸漸步入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