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章：叫我呆子
我娘一手將我帶大，我沒見過我爹，更不知他為人品性如何讓，可這便算是低賤了麽？
圓子他一定很苦吧，像我一樣，小時候被人欺負也不敢告訴我娘，生怕她為著我的事情再動了氣，縱使封了誥命夫人又如何，我娘還不是處處受人擠兌，更何況聽琴未婚生子，她為了蕭扶蘇付出所有，到頭來卻落得這麽個下場，聽琴，你是否悔過了？
蕭瑟的東風吹來，臉頰上冰涼一片，已經二月了，還有月餘便立春了。
大年十二那日下的雪早已融化，除去冰雪覆蓋的枝椏顯得格外蕭條。
正當我難受的正緊，行雲悄無聲息的來到我身後，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我耳邊，著實將我嚇了一跳。
他說：“你這麽愛發呆，我便喚你呆子如何。”
呆子？自我懂事以來，有叫我傾城的，有叫我城兒的，還有叫我丫頭的，隻是這呆子還是頭一回聽。
我轉過身時，不留痕跡的躲開他：“不用上課麽。”
他笑笑：“你這個女先生一罷課，攪得我的學生都心不在焉，與其人在心不在，還不如放他們回家，讓我也做一回好人。”
“嗯。”我點點頭。
他全然不在意我的冷淡，笑盈盈的繼續說道：“自從開了學堂，你還沒好好地出去逛逛，就著今個不上學的日子，我陪你逛逛罷。”
他是個悶騷的性子，平日裏見了誰都不大愛說話，更不愛出門，隻有在我麵前還有些話可說，若是換了羅洛那樣羞怯的性子，是再無話可說的。想到他曾經許諾我要當皇貴妃的事情，耳根子不知怎的就熱了起來，就連呼吸也有些不順暢。
“怎麽了？”他添油加醋的撫上我的側臉，熱燙的鼻息瞬間噴灑在我麵上。
我忽然有些好奇，不知道當初他許諾我的皇貴妃之位是因著他是皇帝，還是因為他是真的想娶我為妻。
便大著膽子問道：“行雲可還想納我為妃？”
這裏是新宅子的後園，平時甚少有人來，不用擔心有人會聽到這些。
他揉揉我的頭發，想都沒想便回答道：“那呆子可想做行雲的妻？”
這一刻開始，我知道了他的心意，隻是我心裏的那個人卻不是他。
行雲從不過問我涼音的事情，他知道這些對我來說是個忌諱，即使麵上不表露出來，他懂的，我心裏還是會難過。
剛到無憂穀的那個晚上，在師父後山的藥園子裏，他問我什麽時候才能將那段感情忘掉。
我說也許是明天，也許是明年，也許這一輩子都忘不掉。
羅洛雖然怕著行雲，卻還是一心的想讓行雲娶了我，卻有一晚，不知犯了什麽夢魘，哭天搶地的跑到我房間來，一頭鑽進我懷裏，死命的扒著我不願鬆手：“我是不是再做不了做姐姐的小姑子了！那個女人都已經死了，她還騙過姐姐，姐姐還記著她做什麽？！縱然記著她又有什麽用，又不能跟一個死人過一輩子！”
我想，羅洛說的是對的。
畢竟是一個死人，再不可能和我有什麽牽扯。
我抬起頭仰望著蔚藍的天空，真希望它能包容我所有的痛苦和難過，從今以後，隻過開心的日子。
“不是說要帶我出去逛逛麽。”
他垂下眼瞼，少頃，向我點點頭。
雖是亡國之君，可在我心裏，行雲卻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他應該更有權力得到更好地，而不是我，一個前朝王爺的遺孀。
我這樣的人，再配不上像他這樣的好人。
下午的街市遠不及上午熱鬧，什麽都有，跟著行雲隨便逛逛，隻買了些風味的吃食回來。
羅洛走之前說了今日便回，想著這會應該已經出穀了，這些打發時間的小吃，她最喜歡。
日暮時分，四個彪形大漢捆著圓子穿過回廊來到花廳，撲通一聲將圓子撂倒地上。我有些愣怔，我院子裏什麽時候多了這麽些個體健彪悍的下人。
圓子皺著眉頭，嚶嚀了一聲，卻並未清醒。
“做什麽這樣狠勁！”綠兒心疼的瞄著地上的圓子，想將他扶起，又擔憂的看了我一眼，隻好立在原地不動，隻是剪水的清瞳中露出的殺人目光還是讓四個彪形大漢紛紛抖了三抖。
“孩子太倔，我們隻能將他綁了回來。”其中一個瑟縮著肩膀道。
“他母親呢？”
“在大門外。”
圓子似乎是被迷暈了，所以剛才被摔了一下子都沒有醒。我吩咐綠兒將他抱到我房間裏好生照顧著，這才讓下人去請了聽琴進來。
昨天的那張臉龐又出現在我麵前，她顫抖著身子孱弱的跪在我麵前，昔日無限的風采再不複存在，兩行清淚劃過高高的顴骨，滴落到身下的鵝絨地毯上。
“小姐為何一定帶走他？你是他姑姑不假，可聽琴更是孩子的母親，小姐拆散我們母子就不怕……就不怕……”
她遲遲沒有說出口，想來應該還是顧念著一些舊情意，不好宣之於口。
我挑眉：“事到如今，你還覺得當初自己做的是對的麽？”
“聽琴沒有錯。”她淒苦的閉上雙眼：“錯就錯在不該將這一顆心交付於他。”
“他是皇太弟，是儲君。一丁點細微的汙垢都能起落他的太子之位，即便他再愛你，也不可能將你和兒子迎進府中，更何況，天潢貴胄是早就拋卻了真心的。”
“可那畢竟……畢竟是他的兒子……！”聽琴哭得有些慘烈，甚至已經到了嚎啕大哭，埋怨天理的地步。
她愛的如此艱難，隻可惜那個那人一絲一毫都不曾看到過：“隻要他想，他會有十個，二十個，甚至更多……。不差你那一個。”
聽琴終於不再嚎哭，頹廢的跪坐在地上，兩個眼睛呆呆的盯著地毯，說不出一句話。見她如此難受，且這一年，日子過成這樣也已經明白了這許多的道理，我也不便再說她什麽，隻能讓人帶她下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