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章:挨了打的君無涯
沉默了許久,他才沉聲道:“算是我欠你的。”
好一句,算是我欠你的。
涼音,你可知道你從不欠我什麽。
“我隻問你一句。”我越過羅洛,徑直走向他。眼前持著兵器的奴才識趣的將劍鋒移向我。
“什麽。”
我說:“若你還是昔日的季涼音,你可會如此狠心向我求血?”
他道:“畢竟我已不是季涼音……。”
我笑了,他終究不是無情的。隻是情感負擔太重,要擔的責任也太多,他從小在季府長大,如今季府一脈隻剩下了季雲染,他自然要償還這多年的養育之恩。
含著笑,我將那柄短匕硬生生的刺進了胸膛,在一片驚呼聲中,無力的倒在他的懷裏,強忍住暈厥的痛感,顫抖著唇道:“取血吧……這是蕭九歌所求,涼音……季涼音從不欠我。”
我真真切切的記得,蕭九歌向我求血的那日是晉國天順二年三月十一。
那個白梅翻飛的夜晚,寒風四起,月色朦朧,再不複那年她等我吃飯那晚的夜色。
師父也並非狠心,隻是當年得蒙季太師相救一命,如今能做的,隻有用我的血換回他女兒一條命。所幸我沒死,這樁買賣也算劃得來。
行雲說,那個負心漢救了他相好,連聲招呼沒打就離開了。
我說,難不成打了招呼讓你去砍?
病怏怏的在無憂穀養了幾日,師父一次都沒來看過我,我想,他若是還有一點心疼我,此刻一定會躲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裏暗自神傷吧。
但羅洛告訴我,我暈厥的第二日,師父就離開了無憂穀,不知去向。
回到城裏那日,圓子趴在我床前哭了許久,直到最後泣不成聲,我生怕他小小年紀就回了嗓子,忙喚了聽琴將他抱回去。
我輕撫著手中的木簪,想著若是以後再碰上了心儀的男子,便將這個木讚贈與他作為定情之物也相當不錯。
正想著,虛掩的房門又被打開。
我笑笑:“圓子睡了?”
她二話不說就跪在我床頭,一個個的頭磕在腳踏上砰砰作響:“小姐殺了聽琴罷。”
顧忌著胸口的傷,我不太敢用力,隻得抬起手示意她起來:“你起來。雖是深更半夜,但讓人看見了終究不好。”
她跪在地上始終不願起來,隻是拿著愧疚的眼光看我:“小姐不生氣麽。”
“氣什麽?”
她囁嚅道:“雖說季雲染中毒不是因我而起,可畢竟閻王笑是經了聽琴的手所配。”
我有些好笑:“你也說了她中毒不是因你而起。所以你根本無須自責。”
她辯道:“但小姐終究是因為閻王笑才損了身體……。”
“你這個樣子是鐵了心非要讓我罰你些什麽了……。”
她點點頭。
我想了一會子方才說道:“我想吃醬肘子。罰你明個親自做了端來給我。”
她頓了頓,才點頭。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還未到辰時,綠兒正在幫我洗漱,便聽見有個男子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他湉著臉毫不拘束的坐下,自覺的倒了杯水輕抿一口。
“又是你這個登徒子!”綠兒一把奪過已經空空如也的茶杯,砰的放下:“你怎麽就有那麽大的膽量潛入我家小姐的房內!”
這個男子,我總共見了不過三次,他就如此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一點沒把自己當外人。
“我不過是來探望你家小姐,你緊張什麽……。”他饒有興味的笑笑,一派放蕩不羈的作風。
當初在建康,怎麽就沒看出這個男子原來是人前扮斯文,人後吃老虎的行徑?如此,實在是大相徑庭,一時間,綠兒疑惑的站在原地不知說什麽好。
君無涯識趣的與我保持著距離,始終不曾向床邊移動。
“綠兒,再去煮幾壺茶來。”
聽了我的話,綠兒愣了片刻,複又掩著嘴笑的花枝亂顫。
君無涯卻頂著滿頭的困惑道:“還煮茶做什麽?”
我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床頭:“我竟不知道我屋裏的白水這麽好喝,能讓你喝下一整壺。”
“白水?”他皺眉:“你不喝茶?”
綠兒站在我前頭,擋住君無涯的視線,頗疏離的道:“你一路跟我們跟到奉京,現在還找上了我們家裏來,也不嫌累得慌,可見你真是一個遊手好閑的富貴公子哥!”
君無涯不滿,當即辯駁道:“若說我是遊手好閑,隻怕這個世上就真沒有比我還要忙的人了,這位什麽……什麽姑娘,當日在建康,本公子還覺得你是個溫柔大方的好姑娘,如此看來,你當街撒潑並非是你家小姐的不是,而是你這個丫頭太刁蠻,無理取鬧!!”
“我刁蠻?!”綠兒氣惱的一巴掌扇了過去:“我若是刁蠻,這世上就沒有溫柔的人了!!”
君無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捂上紅腫的臉頰,顫抖著道:“如此……這便是……便是姑娘溫柔的方式嗎?”
“我…我是……。”綠兒嚇得字不成句,撲倒我腿上,抱著我的雙腿,委屈的說不出話來。
綠兒雖然說話有些衝,但確實是個溫柔的好姑娘,這一巴掌,想是連自己也打懵了,不知該如何是好。
兩者之間,我更在意的當然是我的丫頭,見君無涯也並沒有雷霆震怒的樣子,我隻得一邊拍著綠兒輕聲安慰,一邊轉移話題:“我從沒告訴你我住在這兒,你是怎麽找來的?”
君無涯使勁揉揉臉,悲憤的坐回凳子上,沉聲道:“十裏八村的,誰不知道你完顏傾城的大名,你的地方莫說是我,就是瞎子也能找來!”
他說的不錯,這棟宅子是奉京數得上好房子,地界、風水,都是萬中選一的。尤其是門前兩個偌大的石獅子,更是威風凜凜,威風八麵。
“那你來是……?”
他不慌不忙的從袖中掏出一疊銀票:“這是謫仙樓數月來盈利的分賬,這是你的。我前幾日就來找過你,你家中的下人說你有事外出去了。不過,怎麽弄成了這幅模樣……?”
“我挺好的。”
他的鼻翼微微動了下:“卻還有一股血腥味。是受傷了?”
我瞬間臉紅,隻覺得耳根子熱的發燙。前些日子是受了傷,如今六七日已過,傷口也已經結痂,隻是不巧,兩日前來了月信,沒想到還是被他聞出來。
君無涯的神色有些尷尬,略坐了一會,才起身告辭。
我本想起身去送送他,奈何綠兒還趴在我腿上不停地抽泣,我便幹著笑目送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