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南笙
招呼她的女孩兒瘦瘦小小，看起來莫名的熟悉，像是曾經一段時間的自己，營養不良時的狀態。
“有手繡的樣品嗎？我想看看那個。”莫淺嗓音柔軟，生怕自己大一點聲音就嚇壞了她。
女孩兒忙去櫃台裏翻找，最後捧出幾條帕子，角上繡著四時花卉，“就、就隻有這些，如果您想繡些什麽，也可以預、預訂……”
她像是不常和人接觸，說話時不太敢直視莫淺。
店裏的幾個架子上放著各式浣城的手工產品，比如繡鞋、比如油紙傘、再比如團扇，卻是沒有一樣上邊帶著手繡的元素。
這些，隻不過是讓路過的遊客興起時隨手買上幾件，並不會太在意珍惜的紀念品而已。這已經不再是繡工店，倒是像極了專門販賣旅遊產品的雜貨店。
而帕子，早已泯滅於這個一次性紙巾的時代。
莫淺細細的端詳著手繡的荷花，普通的桑綢料子，雖然還能看出浣繡的技藝，但和從前相比卻是天差地別，沒了靈氣。
她又扯過幾條別樣的，一一看過，直到最後一塊，總算是找到條不一樣的。
“這條是誰繡的？”她拎著帕子的一角，繁複的牡丹，花瓣精細。
女孩兒看了一眼，忙又垂下頭去，小小聲的回道：“這條是我繡的，剛、剛剛繡好。但是很抱歉，這條不能賣給您……”
“那你還有其它繡品嗎？”莫淺問她。
女孩兒搖頭，“沒、沒有了。”
莫淺不解，既然她在這邊看店，那應該有很多時間刺繡，為什麽會沒有了呢？
“那你平時不做繡活嗎？還是說你另外有工作？”修家真的隕落了，當年那麽精湛的繡功，和曾家並稱為浣城雙絕，是刺繡時代最令人矚目的存在，直到她的錦繡針法橫空出世。
女孩兒偷覷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沒關係，我是慕名而來，卻沒料想到，如今的修家已沒有繡工了。”莫淺有些憂傷，笑得很是勉強，“抱歉！”
“不、不是這樣的，修家還是有傳承的，隻是、隻是……”她有些怯意，眸子裏一片死灰。
莫淺蔥白的指尖輕撫著帕子上那平整的繡功，針角走線雖還不夠精細，但小小年紀，這手繡技已實屬難得。
她不否認，自己多少有些同情她。如果把她放在自己身邊，悉心教導些時日，她一定會小有所成。
“如果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我很願意幫助你，但是我也是有條件，你有沒有興趣聽一聽？”莫淺仍舊溫聲細語，這樣怯懦的模樣，怎麽看都不忍心。
有那麽一瞬間，莫淺似乎看見女孩眼底閃過一抹亮光。
女孩兒最多也不會超過20歲，莫淺甚至懷疑她還未成年，實在太瘦小了。
“你是你們修家目前最好的繡工嗎？”莫淺又問。
女孩兒搖頭，幾次抿嘴，到底是沒有接話。那種麵對陌生人的排斥和不信任，和從前的自己簡直如出一轍，莫淺一眼就讀懂了。
越過她，莫淺往那半截櫃台裏看去，繡繃上的一塊料子已經繡了好些，淡淡的水藍色配嫩嫩的黃，很是精致。
她往裏邊一指，“能拿給我看看嗎？”
女孩兒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往裏走了幾步，小心的捧起花繃遞給莫淺。
卻是一塊宮緞，也不算多貴細，為何她要那般小心翼翼？
“這是來料代繡？”這是莫淺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釋了，畢竟這間小店裏還沒有任何一樣東西的價值能超越它。
女孩兒慎重的點了點頭。
“隻以修家的名義代繡，卻不能算做是你的作品？”這孩子所有的心思都寫在臉上，還有什麽看不明白的呢？
女孩兒瞪大了眼睛看她。
莫淺將繡繃還給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慢慢的開口，“如果我說，我可以幫你，但條件是你要為我工作，我會付給你工錢，你願意嗎？”
女孩兒怔怔的看著她，不說話。
“工作的地點自然不在這裏，我還可以幫提升繡技，你願意跟我走嗎？”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像是拐賣女孩兒的壞人，呼吸都斂得極輕。
這條繡工街上的建築屬文物保護範疇，不能拆不能賣，守著這樣一間店，注定不會有什麽前途可言。
“你叫什麽名字？”莫淺耐心的等待著那個似乎在思索的女孩兒。
女孩兒這一次回得很快，“修南笙。”
“好名字，道不盡詩意江南，笙聲如歌。”莫淺彎唇一笑，羽睫像蝶翼般輕輕煽動，眼角眉梢深諳三分顏色，醉人至極。
“你真好看！”修南笙喃喃自語。
莫淺不自然的止了笑意，還沒有人這樣直接當著她的麵兒就誇獎她，“現在，能說說你的條件嗎？說完之後，我還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的幫忙。”
“我……我需要錢，姆媽要錢買藥，她快死了。”修南笙躊躇了很久，終於還是說出了深藏在心底的渴望。
眼淚就在那一瞬間掉下來，一顆一顆砸在腳尖上，語聲破碎，“我不知道多少錢能救回姆媽，但是大堂姐說，隻要我肯努力繡活兒，她就會救姆媽……”
莫淺其實很想抱抱她，她自己的眼淚也快跌出眼眶了。
“那你能帶我去見你的姆媽嗎？”莫淺從來沒有安慰過人，又實在看不得這樣的場麵，幾回伸出去的手都無力的收了回來，“如果隻是醫藥費的問題，我想我真的可以幫上你的忙。”
修南笙被淚水洗過的眸色前所未有的純淨，莫淺這一次非常肯定自己沒有看錯，那束光是希望。
關了店，修南笙帶著莫淺七轉八轉進了店後更加破敗的小巷。像是怕莫淺害怕，她澀澀的解釋著，“我家就住有前邊，路有點不好走，您看著腳下。”
“沒關係。”莫淺也沒有放在心上，那間破敗的小店，怕是也不能自給自足，但凡有一點辦法，也不會任由它破爛下去，住的地方自然也不會太好，這才合乎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