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紫水晶
富人的世界奢靡而荒誕，單單從這次的拍賣會裏就可見一斑。
這個匯聚了大量有錢人的聚寶盆源源不斷的吸收和支出金錢，僅一件拍品，就已經超出了普通人的想象。
因為物質得到了滿足，往往會助長精神上更加瘋狂的需求，所以這次的拍品更顯荒謬，至少是陳昇不能理解的——第二天的拍品裏麵就有一個女人。
一個二八少女。
聽說，這個女的之前是個大家閨秀，琴棋書畫也精通，隻是後來家道中落，才落得現在這個下場。
其實陳昇心裏都知道，什麽家道中落，什麽被迫賣身都是托詞而已，更為殘酷的真相是，她家是被朝廷查抄的，在送往教司坊的途中被拍賣會的這群人中途所截，幾經輾轉，到了現在的台上。
姑娘現在正窈窕的站著，從她的站姿就能看出良好的家教，麵容清秀，皮膚白皙，一切都好，隻是眼中的灰暗無聲的破壞了這份美感。
剛出虎口，又入狼群，從此任人宰割，身不由己，對於正是花季的少女來說，便是如墨的黑暗。
價格還在漲著，主持的人聲音激動尖細，加價聲貪婪火熱，起哄聲熱情高漲，女孩沉默不語。
陳昇沒有出手，沒有阻止，隻是冷眼看著眼前的人間冷暖。
他不是同情心泛濫的人，所以不會管陌生人的命運舛途。
旁邊的尹叔湊了過來：“怎麽了，心動了嗎？來晞也可以試試啊。”
“尹叔。”
陳昇哭笑不得。
尹鋒這個做父親的，怎麽給自己的女兒找麻煩啊。
尹叔像是看穿了陳昇的心思，笑道：“有錢勢的男人三妻四妾最正常不過，特別是你陳家還一脈單傳，現在正人丁單薄，我不信陳家老夫人不會讓你納妾。所以說，與其讓你以後納一個有娘家實力的，倒不如現在就納這個，反正對我家懷兒也沒有威脅。”
尹叔不斷蠱惑：
“而且，你看這姑娘姿色也不錯，有股子小家碧玉的味道，來晞你也可以放心，既然拍賣會的人敢把這個姑娘拿來賣，那這個姑娘以前的身份肯定已經被洗幹淨了，不會有什麽麻煩的。”
眼看尹叔越說越起勁，陳昇立馬阻止：“停停停，尹叔，我是真的不想要，你就不要再說了。”
“真的不要？”
“真的不要。”
看陳昇的表情不似作偽，尹鋒聳了聳肩，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陳昇望了下台子，兩人在低頭談論的時候，競價已經結束了。
女孩被人領著離開了，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這讓陳昇不自覺的聯想到了小蓮。
小蓮的命運也是這樣，當年還小時就被別人賣進陳家，隻是那時年紀尚幼的她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即使這樣，她也多了怯怯的小心謹慎和難以愈合的心裏創傷。
也幸好遇到了陳昇，花了幾年時間，這才從陰影裏走了出來，變成了現在嬌憨懂事的可愛樣子。
陳昇不知道這個被拍賣的女孩以後的境地會怎樣，也許會遇到良人，也許不會。
所以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有時候命運這種東西真的會特意眷顧某個人，這是其他人羨慕不來的事情。
遺憾的是，生活要遠遠的殘酷的多，要怪就怪她不是小蓮。
拍賣會還在繼續，陳昇依舊是病懨懨的，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這讓尹鋒麵有憂色：“來晞，等會兒結束了去看看大夫吧，你這樣的情況很讓人擔心。”
“沒事，隻是水土不服罷了。”
陳昇輕輕擺了擺手，突然，他眼前一亮，一把撥開前麵因為添茶而擋住他視野的侍女，不理會侍女幽怨的眼神，目光灼灼得看向台上。
台上現在拍的是一塊紫水晶，通體晶瑩剔透，在燈光下發著絢麗的光芒。
這塊水晶一經出現，就引起了場中女人們的驚呼聲。
陳昇也對尹鋒堅定地說道：“尹叔，我要這塊水晶。”
隨後悍然加入了競價行列。
尹叔有些不解：“隻是一塊水晶而已，來晞你真的要嗎，這幾天還有很多珍品的，不要因小失大了。”
“尹叔，我就要這個水晶了。”
尹鋒略微思索了下，也想到了陳昇的目的，頓時拍了拍陳昇的肩膀：“好小子，花花腸子還挺多。”
尹鋒以為送的是尹見鹿，所以看陳昇越來越滿意。
直到尹鋒出口，陳昇這才想到了尹見鹿的存在，頓時有些尷尬，不過還是很好的掩飾了過去。
無論如何，這塊水晶他都是要的，現在也不好向尹叔解釋這塊水晶其實是他拿來送小蓮的，隻能以後慢慢補償尹見鹿了。
隨著價錢嘩嘩嘩的上去，很多人開始退縮了。
場中眾人的想法都是和尹鋒一樣的，覺得花錢買這種亮閃閃的東西並沒有太大的意義，他們其中的大多數人都隻是為了女眷才出手，自己本身沒有太大興趣。
能拿到就萬事大吉，拿不到也沒有關係。
不過他們也沒想到場中包廂內有個年輕人不要命的往上加錢，不一會兒就超出了他們預想中的價位，所以漸漸都放棄了，嘴上還不斷安慰著身邊鬧別扭的女眷，說上麵（旁邊）那個就是個敗家子，不和他一般見識。
場中又響起了幾道女人扼腕歎息的聲音，這塊水晶最後也如願以償的落入了陳昇手中。
陳昇激動的握了握拳頭，自然的無視了旁邊兩個女人的暗送秋波，笑著對尹鋒說：“多謝尹叔的鼎力相助，等回到蘇都後，這錢立馬還上。”
“小錢而已，不用還。”
“要的。”
拿著一個女人娘家的錢，送另一個女人，這屬實有些讓人膈應，所以在陳昇再三堅持下，尹鋒也停止了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行為。
當然尹鋒本身還不知道自己差點白給，還頗為埋怨的說陳昇見外，而陳昇也隻能僵硬的笑了笑作為回應，更加不想解釋真實情況了。
水晶得手後，陳昇已經明顯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隻是礙著身邊的尹叔，才苦苦堅持。
千等萬等，可算是等到了結束。
陳昇拿著提前準備好的錢，從拍賣會的後台換來了紫水晶，入手時還挺沉，也幸好提前喊來了陳裏陳飛兩個工具人，倒是不用擔心太過勞累。
隨後陳昇又馬不停蹄的到處找經驗豐富的工匠，積極的尹叔再次挺身而出，經他熟人的熟人的熟人的介紹下，找了一個口碑技術都極好的鐵匠鋪。
陳昇挺不好意思的，覺得這麽瞞尹叔不太好，可如果不去看看吧，尹鋒介紹都介紹了……
隻能在心裏跟尹叔說聲抱歉了。
到了鐵匠鋪後，陳昇明確表示，讓他們最遲三天內完成紫水晶手鏈的打磨製作，頓時引起了匠人們的怨聲載道。
陳昇皺了皺眉，用錢堵住了他們的嘴，然後在管事熱情的相送下心滿意足的離開了店鋪。
和卸下心事後渾身輕鬆的陳昇不同，工具人倆兄弟累的都快吐出了舌頭。
這個水晶是真的太沉了，兩人輪換著抬，又跟著陳昇走了一街又一街，手都麻了。
“好了好了，少爺請你們吃東西。”
陳昇笑眯眯的說道，就當是彌補他們了。
聽到這話，陳飛頓時精神了，而陳裏在陳昇帶著笑意目光的注視下，終於也裝出了笑容。
於是陳昇請客，三人在酒樓裏胡吃海喝了一頓後，才為今天的事情劃上了完美的句號。
“陳飛，這裏哪家的糖葫蘆好吃？”
回去的路上，陳昇背著手，問著身邊的陳飛。
“少爺，西街口那家叫如意糕點店的糖葫蘆不錯。”
陳飛的眼光，陳昇還是信的，於是在陳裏絕望的目光中，帶著躍躍欲試的陳飛，向著客棧的反方向走去了……
從糕點店出來，手上拎著東西的陳裏再也忍不住，對著正在吃雪花糕的陳飛問道：“你不是剛吃完飯嗎？”
“是啊，怎麽了？”
看著陳飛臉上開心的笑容，陳裏越想越氣，遂陰陽怪氣的說道：“哎呀，吃這麽多，也不怕自己變成豬。不過也好呢，倒是和西口的翠花挺配的呢，那句成語怎麽說來著？哦，天造地設，少爺是這麽說的吧。”
“娘的陳裏，你什麽意思？”
兩人拎著東西又開始拳腳相加。
陳昇歎了口氣，努力裝出不認識他們的樣子。
走了幾步，陳昇便看到一對男女從首飾店走了出來。
女的就是拍賣會上的落魄大戶人家千金，比起下午看到時，她的頭上多了一支好看的頭簪，衣服也換了一身好的，隻是麻木的臉色依舊沒有變。
旁邊的男人顯然就是拍主了，肥頭大耳，滿臉油光，肥大的手放在女孩的腰上，按歲數都可以當女孩爹了。
陳昇認識這個男的，叫金富，是個暴發戶，以前曾對線過一次，語氣粗鄙，行為粗魯，斤斤計較，沒有大用，還喜歡打老婆。
陳昇和金富打了聲招呼，雖然麵上有著見到故人的欣喜，但心底裏卻十分的瞧不起他。
與他們擦肩而過時，女孩條件反射的側頭看了陳昇一眼，而陳昇早已沒了看她的興致，手上拿著小蓮最愛的糖葫蘆，再也沒有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