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天子無道和起義
“如今，天子無道，昏聵無能，致使民不聊生，百姓流離失所，既上不能統禦天下，吾輩自當奮勇並起，不求錦繡聞達，隻求食能果腹，衣可蔽體，老有所養，幼有所依！”
看台邊已經擠滿了烏壓壓的人群，上麵一個麵色俊朗的書生慷慨激昂，攥著一卷書紙，麵容激憤。
“上麵那人在說什麽？”
一個漢子扛著鋤頭，問旁邊一個曬得烏漆麻黑的人：
“不知道啊，這讀書人說的啥根本聽不懂。”
黑皮扶了扶頭上的鬥笠，同樣有些愣愣。
這讀書人就喜歡整這些虛的，淨說些文縐縐的話，他比莊稼漢先來，聽了有一會兒了，根本就沒聽懂過。
莊稼漢看了看正當空的太陽，暗道一聲“壞了”，轉身欲走。
今年征收了很多意義不明的苛捐雜稅，再加上近幾月來太陽毒辣，收成不好，要是再不拚死給那些鄉紳幹活，怕是明後的食糧都沒有著落了。
想著嗷嗷待哺的孩子和身體虛弱的媳婦及老人，莊稼漢緊咬牙關。
他還能再忍忍。
這時，台上的書生振臂一呼：“現在貪官汙吏橫行，上麵的人層層剝削我們下層人，加重了我們的稅收，這讓我們百姓還怎麽活的下去！”
“我們年富力壯，忍忍幾天不吃沒事，可你們家裏的老人、媳婦和孩子呢！他們要怎麽辦！你們就忍心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餓死在你們懷裏嗎！”
“加入我們吧，既然左右都是死，不如和我們一起替天行道，推翻庸君的暴虐統治，為了我們的家人，為了我們能夠活下去！”
話音剛落，人群中就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反他娘的，狗皇帝要我們死，我們就要他死！”
一石激起千層浪，被那人一帶節奏，人群頓時哄鬧起來，各個臉紅脖子粗：“反了反了，殺了狗皇帝！”
本就是一群沒讀過書的人，不曉得這些三綱五常，隻知道他們已經活不下去，連飯都快吃不起了，既然如此，那就要反抗，那就要讓壓迫他們的人死！
旁邊的黑皮也高聲嘶喊著，整張臉黑紅黑紅的，額頭上的青筋盡凸，唾沫橫飛，顯然被帶起了節奏。
這些人怎這般的大逆不道.……
壯漢卻聽的脖子一縮，握了握鋤把，心想“我還活的下去，沒必要冒著危險做這等夷滅九族的勾當”，於是避如蛇蠍般的，加快步伐匆匆離去。
莊稼漢先是走，最後索性跑了起來，隻想快速遠離那個是非之地。
終於跑到了田壟上，已經有同伴在那等著他了。
“狗子，你他娘的怎麽來這麽晚，邱扒皮今天給我們的任務又加重了，你娘的要是幹不完，我們都得陪你受罪！”
“周哥對不起，路上被耽誤了一些時間。”
莊稼漢賠笑的搓了搓手，一臉憨厚。
周哥擺了擺手：“得了，也別說了，趕快幹活吧，今天邱扒皮又踢了四個人，他們的地我們四人分一分。”
“啊，這麽多，我們做得完嗎？”
壯漢一聽訥訥的呆在原地。
他們人均擔子就重，平時幹完就要累的半死不活，更別說今天任務翻倍了。
“幹不完也得幹，幹不完就他娘的沒有飯吃，你以為老子閑的沒事喜歡罵你？趕緊下來，再聊下去就別想回家了！”
“誒，好。”
壯漢趕緊加入了勞作隊伍。
機械的翻鋤著田，頂著似火在燒的陽光，莊稼漢直起腰，看了看前麵還沒翻完的茫茫多田地，心裏苦了半截，莫名的想到了白天聽到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起初堅固的心竟破天荒的鬆了鬆。
不行不行，這是要滅門的，不能想，不能想。
手中的動作愈發大力，麻痹自己。
隻要夠累，就不會去想這些了.……
等太陽完全下山，可算是幹完了這些活，莊稼漢子揉了揉酸疼的腰，隻覺得雙手雙腳都已經軟的沒了力氣。
這苦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但他還能忍，他挺抗壓的。
踩著軟綿綿的地，跟著周哥幾人結伴去了鄉紳的小莊園。
小莊園此時很熱鬧，長輩在大樹下納涼聊天，一群孩子拿著饅頭在到處亂跑，許是追趕不上前麵年紀大的，一個孩子氣急，把咬了一口的饅頭擲了出去，沒扔著，白花花的饅頭滾啊滾，給旁邊眼尖的土狗叼了去。
跟在周哥後麵的壯漢咽了咽口水。
“喲，來了，今天真是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不辛苦，邱老爺抬舉了。”
周哥一眾人點頭哈腰，諂媚的像群孫子。
“喏，拿去吧。”
灑了幾枚銅幣在地上，周哥連忙一一撿了起來，隻是臉色微變，語氣討好：“邱老爺，這錢是不是不對啊。”
錢平均下來，怎麽反而比以前少了？
“夠了，就這點。”
邱老爺虛著眼，聲音幹啞難聽如夜梟：“朝廷今天又加了田地稅，可怨不得我，有意見去跟上麵說去。”
旁邊的家丁已經圍了上來，手中的棍子一點一點的敲著地。
緊攥著分下來的幾文銅錢，壯漢頓時赤紅了眼。
這點錢隻夠買三個饅頭，螞蝗一樣的雜碎，幹你娘！
剛有了動作，就被周哥眼疾手快的拉住了。
周哥繼續彎著腰：“誒好，邱老爺您慢慢休息，我們先走了。”
邱老爺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像是在趕一群蒼蠅。
“老爺，來，嚐嚐這個。”
旁邊一個比邱老爺小了足足五十歲的小妾，遞了一塊糕點到他嘴邊，邱老爺嘿嘿嘿笑著咬過，順勢還在小妾的臉上親了一口，惹得小妾嬌笑不已。
壯漢捏著拳頭，好幾次想要回頭，卻被後麵的周哥死死推走了。
“狗子，你不要命了！”
剛出了莊園，周哥就指著壯漢罵。
“你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嗎，還是你覺得你的身子比他們的棍子還要硬，啊？被打過，花錢看病就舒服了是吧？”
“周哥，他們太欺負人了，這點錢哪裏夠用啊……”
高大的漢子此時竟紅了眼眶，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周哥緩了緩氣，也紅了眼睛：“這是個人吃人的世道，你小子又有什麽辦法呢？”
“那俺們就活該挨餓了？俺們本本分分的活著，又沒得罪過誰.……”
“唉。”
周哥拍了拍壯漢的肩，一聲飽含太多辛酸的歎息消逝在了風中。
不是人活的時代啊。
和周哥分別後，壯漢拿著銅錢買了兩個饅頭回家，老遠就看見了家裏的小子在門口等他。
“阿爹回來了，阿爹回來了。”
臭小子喊的很開心，待壯漢走近後便抱住他的腿不鬆手了。
“虎子，今天聽話沒有？”
在自家兒子純淨的笑容下，壯漢隻覺得渾身的酸疼都去了一大半。
“聽話聽話，虎子最聽阿娘的話了！”
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壯漢。
“好兒子。”
抱著他進了破敗的土房子。
“狗子回來了？”
“回來了。”
把兩個饅頭和買剩的銅錢一並放在桌上，低著頭，不敢去看他們失望的眼神。
“就這些嗎？”
“就這些了，不過周扒皮說了，他這幾天手頭有些緊，以後會一起補回來的。”
老人和媳婦這才重新眉開眼笑。
編了一句謊話，隻有他自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兩個饅頭，再加一碗稀稀拉拉的米粥水就是一家四口的飯。
“狗子，你們多吃點，俺就不吃了。”
老人把饅頭推了過去，媳婦又把饅頭推給了父子倆：“還是給狗子和虎子吃吧，狗子吃了有力氣幹活，虎子吃了長身體，一人一個正好。”
壯漢紅著眼，把一塊饅頭分給兒子，另一個饅頭扳成四塊，分了三個給他們：“俺不餓，你們也多吃點。”
強硬下，三人才勉勉強強的吃了下去，不過那碗稀粥不由分說的都給了他們父子。
沒了嗎？
虎子吃完後意猶未盡，雖然有些小失落，卻懂事的沒有說出來，壯漢都看在眼裏。
晚上睡覺時，媳婦說道：“家裏的米也沒有了.……”
“我想想辦法。”
壯漢說了一句，今天所有的疲憊如狂風般席卷而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他實在是太累了。
第二天，壯漢去了昨天那個書生講話的地方，卻沒看見那些人，隻有幾個衙門的人在那守著。
失望的回頭，眼睛一亮，揪住路邊的鬥笠黑皮：“大哥，還認識俺不？”
黑皮打量了他一眼也笑了：“當然認識了，怎麽，有事情嗎？”
“昨天那個什麽什麽的我也要參加。”
“好，我帶你去。”
黑皮一笑，拉著壯漢就走，在巷子裏七彎八拐，終於到了一個地方，門口看守的四人對著黑皮點了點頭，放他們進去了。
“喲，又來了一個新人，你小子效率挺高嘛。”
“哪裏，碰巧遇上的。”
跟一個持刀大漢寒暄了幾句，找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小房間，黑皮帶著莊稼大漢走了進去：“二河哥，來新人了。”
“吵什麽嚷什麽，沒看見我在寫字嗎？”
“嘿嘿，這不是激動嘛。”
被稱作二河哥的人打量了眼莊稼漢的身型體格，滿意的點了點頭：“什麽名字，哪裏人？”
“他叫狗子，是本地人。”
“問你了嗎！”
黑皮訕笑一聲後便不再說話。
莊稼漢緊張的說道：“俺叫二狗，是清山縣本地人。”
“不錯，聲音洪亮，一看就是有力氣的。”
說著，在地上的筐裏翻了翻，拿出一張紙：“去領些食物回去吧。”
出了門後，看著那張紙上黑乎乎寫著的字，莊稼漢有些不敢相信：“還有吃的？”
“當然了。”
黑皮得意一笑：“秦哥可不像那些吸人血的蚊子，人家雖然也是地主老財，但心地好著呢！”
“秦哥是誰？”
“就是秦開，那天上頭講話的書生就是他，你以後也跟著叫秦哥吧。”
在黑皮的帶領下領了足足十個饅頭和一小袋米，莊稼漢又紅了眼。
“加油幹，秦哥給我們吃的，我們可不能辜負了他們。”
莊稼漢狠狠點了點頭。
“娘，來吃的了。”
大包小包的食物扛回家，連聲音也硬氣了很多。
“怎麽這麽多？”
老人有些驚喜，這一大袋子的食物還是很有衝擊感的。
莊稼漢憨厚笑著：“一個好心人給的，俺決定以後跟著他幹了。”
“好好幹不要偷懶，更不要讓別人失望了。”
“不會的。”
壯漢摸著後腦勺，笑容更憨。
僅僅一份食物就讓壯漢死心塌地了。
秦開，秦大哥。
壯漢默默的想著，把他的名字記到了心裏麵去。
??????
江山社稷的崩壞是整體連鎖的，清山縣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縮影，其他各地同樣也在上演著起義。
亂世之下，英雄輩起，一個個有名有姓的人物也開始傳遍天下，為天下人所熟知。
又過了幾年，景平十一年年間，群雄割據，戰火四起。
天下徹底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