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傷感的雪景
這個木簪子秦姝近距離摸過一次。
粗糙、簡易、不美觀，簪子側麵歪歪扭扭的刻著一個圓圈，要是不注意看，這個似螞蟻一般的淺痕圖形根本就看不出來。
與其說是簪子倒不如說是小棒子的東西，可就是這麽個不起眼的小物什，陳昇簡直寶貝的不得了，問他木簪子的來曆，他就笑笑，說是最重要的人送的。
誰是那個最重要的人？
秦姝足足想了一個晚上，徹夜未眠，可最後注定想不出什麽結果，隻知道那個送陳昇簪子的女孩，不是她。
也就是自那天起，秦姝就格外在意那個木簪子的存在，每每和陳昇聊的熱火朝天時，那個木簪子就會自己跳進視野裏，張牙舞爪，耀武揚威，惹人心煩。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心中會升起一股破壞欲，促使秦姝很想扳斷它，然後沉入江底，再也不想見到它。
“秦姑娘，秦姑娘？”
“恩？”
修長的手掌在秦姝麵前晃了晃，秦姝回過神，放下托著臉蛋的手掌。
陳昇略帶驚訝的看著她，關心的問道：“秦姑娘怎麽了？”
她又走神了，最近和她聊天時她總是走神。
這可一點都不像秦姝，她不管做什麽事都是一絲不苟、聚精會神，何時會像剛剛那樣神遊天際。
“沒事，隻是在想一些烏七八糟的糟心事。”
俏臉忽然變得清冷，明明上一秒還露著感興趣的神色，下一秒就滿是白天鵝般的孤傲，轉變的速度之快著實令人措手不及。
陳昇自然不懂女生的沒事其實就是有事，他還以為秦姝是累了，在下逐客令，所以自認為識趣的不再打擾，收起桌上的輿圖，起身告辭：“既然如此，那秦姑娘早些休息吧。”
你把我弄生氣後，就這麽拍拍屁股走了？！
望著陳昇即將出門的高大背影，秦姝張了張嘴，心中頭一次氣陳昇笨的像頭豬。
什麽人嘛，平時看著很聰明一個人，現在怎麽變得這麽遲鈍了，他是不是在故意氣我啊！
陳昇不知道自己已經在佳人心中變成了豬，撩起了行軍帳門的一角，矮身鑽了出去，接著又在帳外及時的拉好門簾，免得外麵的風霜灌進去。
這一小細節自然被秦姝看在眼裏，又瞥了眼陳昇特意給她準備的熱水水壺，似乎還能看見他挽著袖子往炭爐裏添木炭，催促自己“體虛手涼，就要多喝些熱茶”的情形，這讓她心中的無名火刹那間去了一大半。
他從來就是這麽體貼人，知道她是怕冷的體質，前陣子還為此送了她一副絲絨手套，而且還每天嘮嘮叨叨的都要重複一萬遍保暖事宜，總是把她當小孩子一樣，真是煩也煩死了。
秦姝紅唇微勾，縱然心底似打翻了甜漿一般的甜滋滋，麵上卻依舊嫌棄的嘟嘟囔囔：
“哼，陪你的木簪子過日子去吧。”
??????
第二天，12月13日，衛家拔得頭籌，在風泉林邊上，以輕微的傷亡代價，殲滅了江南軍的一整支部隊，繳獲不少戰利品，士氣得到巨大提升。
身為主將的祖陷陣，因此受到了廣泛的矚目，同時也得到了衛家的大加讚賞和提拔。
祖陷陣並沒有在榮譽中迷失自己，而是在交接好了事務後，去找了陳昇，正巧，在背風的一個亭子裏，陳昇已經燒了壺酒在等他。
“祖將軍來了？首戰告捷，可喜可賀。”
白衣公子笑道，替祖陷陣滿上了一杯熱酒。
一杯黃酒入喉，驅除了渾身包裹著的寒意，祖陷陣身著點點血跡的鎧甲，坐在了陳昇的麵前，見陳昇是真心實意慶祝，也不矯揉造作：“全承陳參軍的好計策。”
陳昇微微一笑，也算是接受了祖陷陣的誇獎。
替他又倒上一杯，陳昇說道：“祖將軍對當前的形勢有什麽看法？”
看著祖陷陣投過來的眼神，陳昇笑道：“隻是私底下的交流，不摻雜任何別的因素。”
不過，即使是上層的詢問也沒有必要這麽緊張，衛家還不至於因為一句話就罷免升遷一個人。
故此，祖陷陣也不再掩飾，又灌了一口：“這次是江南軍作進攻的主導，我們把江南軍打退打散，後麵的其他人就好說了。”
跟陳昇秦姝的想法如出一轍。
其實這也算是另類的擒賊先擒王，江南軍是真的想置衛家於死地，反倒是別的勢力態度曖昧，事到如今還在隨風觀望，隻要江南軍一走，其他人估計也沒有心思繼續打了。
亂世的聯盟哪有那麽牢固，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而已。
兩人就這麽談論著，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轉眼間一壺提前熱好的酒就見了底。
在另燒一壺的空隙間，亭外已經開始下起了小雪，江南已經好幾年沒看見這樣的雪景了，這如鹽飄灑的場景倒是分外的引人入勝。
“下雪了。”
陳昇說道，側著身子看著外麵的飄飄揚揚，心思迭起，不知道在想什麽。
祖陷陣看了看陳昇俊朗的側臉，又看了看外麵的景色，心裏不由在想：不就是雪嗎，有什麽好看的……
“今天就到這裏吧，跟祖將軍交流中頗有心得，所以這壺酒就送給祖將軍當作慶賀禮物了。”
陳昇起身，祖陷陣也跟著起身，陳昇對他揮了揮手，臉上是溫暖的笑容：“祖將軍可以再賞賞雪景，配著黃酒會更有意境，會有以前不曾有的感悟。”
祖陷陣聞言，也是咧嘴一笑，臉上雜亂的胡渣此時看起來竟有些憨厚：“什麽雪景不雪景的，我就是一個粗人，哪懂的這些？”
陳昇輕笑一聲，也沒刻意操作祖陷陣的思想，不想看就隨他去吧，旋即撐起了隨身帶著的傘，與大胡子道了一聲別後，走入了漫天的小雪之中。
祖陷陣提起“嗚嗚嗚”燒開的酒壺，本想帶回軍營裏慢慢喝，不過想了想，又坐了回去，給自己倒上了一杯。
“喝著黃酒賞著雪，這讀書人的套路就是多啊。”
一飲而盡後，祖陷陣搖頭笑了一聲，喃喃自語：“這或許就是他們口中說的文人雅意了。”
望向陳昇離去後修長的背影，祖陷陣隻覺得這個男人真是不管什麽時候都是這樣的瀟灑、儒雅，總是攜著一股子超然的好氣質。
“女人都喜歡這樣的男人吧。”
祖陷陣又想到了秦姝。
初見秦姝時還是三年前吧，他在訓練中受了傷，路上碰見秦姝的時候，秦姝遞給了他治傷的跌打酒，那時她還十五歲，雖然表麵上冷若冰霜，實際上心裏還是存有關心人的暖意的。
就這個小小的舉動，讓這個虎背熊腰的漢子記到了現在，也就是在那天，祖陷陣喜歡上了這個女孩，有了想要一直保護她的想法，盡管是暗地裏，盡管她不知道，但隻要能看見她嬌美安好的麵容，便也足夠了。
所以，對於陳昇這個來了不到幾個月的家夥，祖陷陣是很排斥的。
關鍵是這個男人還長的這麽帥，這麽有才華，他說話時，秦姝的目光時刻都聚焦在他身上，她的眼裏隻有他，讓祖陷陣心裏不是滋味。
也就是從那一刻起，祖陷陣知道了“秦姝喜歡陳昇”，這個高傲的白天鵝終於在今天有了自己的意中人。
難受嗎？挺難受的。痛恨嗎？那沒有。
祖陷陣知道感情這種事不能強求，所以事到如今，他能做的最合適的事情就是默默祝福秦姝了——與其最後狼狽收場，倒不如給個大家都滿意的結局，這樣大家都下的來台。
唉，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說法，其實說到底，還是自己怯弱了，真沒想到他竟然也會有未戰心怯的一天，著實丟人了。
不過話說回來，不僅是祖陷陣，還有很多人都看明白了陳昇和秦姝之間的關係，隻有陳昇這個“聰明人”還當局者迷中，不過祖陷陣不會主動去告訴陳昇，至少這樣能讓祖陷陣認為自己在這一點上還是贏了陳昇的，不至於輸的一塌糊塗。
不知不覺，酒壺裏的黃酒已經見了底，祖陷陣收回了萬千思緒，接著整個人都走進了漫天的雪幕中。
雪花灑在頭發上，臉上，手上，涼涼的，冰冰的，呼出的熱氣隻來得及轉出一團普通的白旋，便毫不起眼的飄散在了寒冷中。
這倒是有點像自己的感情啊，還未等他用心捂熱就這麽快沒了，除了自己，甚至都沒人知道它曾經存在過。
陳昇說的一點沒錯，看雪真的會有不曾有的感悟。
隻是今天這個感悟，過於傷感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