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人間蘇州枕星飲月（四）
棲梧的住在**樓後麵的棟閣樓中，那樓建在一片粼粼水波的湖麵，往外能看到遠山近水，一輪明月在水波中化為漫天星辰。
她端上來兩碟糕點和一壺清酒。
“棲梧姐姐有什麽要跟我們說的？”黎曳自如地坐下，拿了一塊糕點，開始扒裏麵的餡。
“不知雲鬥閣在這時候來蘇州，有什麽事？而且從來沒有聽說過，小閣主有一個姐姐。”棲梧給卿幼倒了一杯酒，“果酒而已，少飲無礙。”
卿幼拿下帷帽，月色中宛如孤月般美極的一張臉，而且她的眼，此時有微微的金色微光泛起，仿佛幽深池水上方輕靈流動的靈力，靈動得無可言喻。
“阿幼才不是我姐姐。”黎曳將扒完餡料的糕點推到卿幼麵前，輕輕笑了笑，“棲梧姐姐不用擔心，我們來蘇州見月沉，隻是有事相求。並非為了魔君當年的那口氣前來挑釁。”
“不過棲梧姑娘，這蘇州雖然表麵看上去一派繁盛，但卻有一股怨氣繚繞不散。”卿幼拍了拍黎曳的手，示意他不用挑得那麽仔細，“這怨氣從那邊的高塔上散發出來……”
棲梧無奈地笑了笑，“小閣主身邊，果然沒有一個人簡單。不錯，那邊的高塔，就是七星樓，樓高七層，隻有樓主才有資格站上第七層。這怨氣的來源，便是月大人。隻不過蘇州縱觀全城，也沒有踏進仙王上境之上的強者，所以對這怨氣無知無覺。”
她站起身，迎風靠著欄杆，“既然兩位並無惡意，那我也就放心了。”
可她的眼看著七星樓的方向，透出些惆悵。
“我以為棲梧姐姐你，會向我們求助。”黎曳放下筷子，從凳子站起來走到棲梧身邊，“真的不需要我們幫忙？”
卿幼聽不太懂他們在打什麽啞謎，但也不見困惑，反正回去不用她問，黎曳也會交代得明明白白。
不過他這副模樣，好像才更像被眾人畏懼的雲鬥閣閣主，冥府之國指派的人間監察者。
“如果他扛不住，他自然會說。如果他不說，我才懶得插手，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我幾年前就不做了。”棲梧高傲地一昂頭，說得卻讓人聽得出她之前的卑微。
“那今天那個蘇溯，棲梧姐姐有沒有印象？”
棲梧搖頭。
“那……蘇白善呢？”
“蘇白善？？？！！怎麽會，他五年前就死了啊……”
十年前，一股不知名的勢力盯上了七星樓的飲月枕，數次攻打，雖然屢戰屢敗，卻越挫越勇。九年前月沉無故墜仙，打傷上一任樓主司遙，被逐出師門，那股勢力就在那時候趁虛而入，重傷司遙之後，劫走了數十名弟子，威脅司遙交出飲月枕。
司遙不從，於是每隔七日，便有一名弟子的屍體被送回七星樓下，一時間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僵持兩個月後，月沉單槍匹馬殺進了敵人的大本營，將所有人救了出來，不知是無顏以對還是有什麽其他隱情，拒絕回到七星樓。
等他再次出現在人群之中的時候，遇到了蘇溯，看他眼神清明，舉止無異，便力邀他回七星樓，月沉卻是到這時候才知道司遙的死訊。
然後他不問緣由血洗整個七星樓，蘇溯便是在這一場混亂中身死的。
黎曳看著她皺著眉仔細回想，走回了卿幼身邊，“阿幼，我們回去吧！”
正當他們要轉身離開的時候，棲梧從身後慌張地追了出來，衝著卿幼和黎曳一拱手，便翻身上馬，朝著七星樓一路飛馳而去。
“阿幼，你想知道七星樓發生了什麽嗎？”黎曳抓著她的手，仰頭看她。
如果他有尾巴，此刻應該是在屁股後麵一甩一甩地得意吧。
“你不說？”
黎曳要的也不過是她遞過來的一個台階，至此小嘴叭叭道：“你就不覺得奇怪嗎，七年前司遙就身死了，那麽三年前，她是如何去跟魔君對那一場賭局的？”
司遙的確是死了，而且已經下葬，隻不過當年月沉發瘋一般將她的屍身硬生生從曆代樓主的陵寢中刨了出來，而且不知道使用什麽方法，收集到了司遙的魂靈精心養著。
沒有人知道司遙到底有沒有被救活，直到三年前暮色之戰爆發。
司遙一介魂靈，將月沉困在了七星樓，獨自去見了魔君，擺下了那一局有關天下的“修羅局”，並在最後獲勝，為人間贏得了短暫的和平。
而她自己因為耗神過度，魂靈幾近潰滅。
“月沉是七星樓有記載以來，說是天賦最高的弟子也不為過。不論修煉還是五行八卦，他都有著超出常人的天賦，在他墮魔的時候，就已經是仙王下境，六年過去了，之所以至今都沒有突破仙王中境，阿幼你覺得是為什麽？”
“那便隻有一個可能——他用自己的靈力，養著司遙的魂靈。”
“是啊！不過月沉終究是墮魔過的，他心中結怨難消，如今耗費在司遙身上的靈力越多，用來壓製體內怨氣的靈力就越少，長此以往，怨氣外泄不可避免。”黎曳對這些仿佛都無法共情，說的時候語氣平淡，“隻不過他設了法陣，將怨氣都鎖在高空，也就隻有修為在他之上的修士，能夠察覺到。”
“積怨成結，怨氣化魔。遲早要出事。”卿幼下結論，她對這些人與人之間的羈絆知之甚少，也從無感受的機會，同樣無法共情，結論又客觀又冷血，“那你問棲梧姑娘要不要幫忙，是知道最近會有異樣？”
黎曳搖搖頭，“阿幼，異樣不是已經出現了嗎？”
“蘇溯？”卿幼福至心靈地脫口而出，“死而複生，必有蹊蹺。”
“不過既然月沉不需要幫忙，那我們去麻煩他就好了。”黎曳抿嘴一笑，像是得了什麽天大的便宜，他落後卿幼幾步，現在踩著卿幼的影子一跳一跳地往前蹦。
“按照你說的，月沉那麽盡心盡力不顧一切地保存司遙的魂靈，而魔君，則是司遙魂靈幾近消散的罪魁禍首，你又是魔君的監察者，他真的會幫你？”
黎曳鼓著嘴角一笑，“我感覺他應該是講理的吧？我又不是魔君，我被魔君坑的還不慘麽？幫我一下又不會耗費他太多時間，有什麽不可以？不過，阿幼，如果他不幫我，你怎麽辦？”
這個問題拋過去就很狡猾。
需要幫助的明明是他自己，被拒絕之後會難受的也是他自己，他現在卻問如果月沉拒絕，卿幼會怎麽辦，像是卿幼纏著他讓他去，像是卿幼比他自己更著急他的身體。
卿幼站在原地仔細地想了想，“有辦法救司遙麽？”
“如果司遙的身體保存完好，倒是有辦法將魂靈鎖進去，但即使這樣，也隻能讓她看起來像活著。畢竟她是死了，就算權皇夭璃在世，也不一定有法子。”
“無論如何，這一趟蘇州也不能白來。”
就在此時，七星樓的樓頂爆出一陣劇烈的金光，在皓月當空的夜色中，幾乎抵得上初生的太陽，照亮了整個蘇州城的上空。
“這是？”
“七星樓敵襲，示警煙火。”
卿幼聽完抱起黎曳直接躍身而起，朝著七星樓禦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