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昔日因果魔君臨凡（十）
沈雲清被直接送到了白塔。
沈夫人看著端出房的一盆盆血水，顧不得陽舜還在場，就讓家丁去押卿幼過來審問。
“沈夫人，雲清姑娘受此難，與卿幼並無幹係……”
“大殿下！敢問，清兒是不是跟她沈儀卿一起掉下去的？敢問，沈儀卿身為長姐，難道不該保護好妹妹？敢問，為什麽清兒負傷歸來，她沈儀卿卻不見蹤影？！這不是做賊心虛是什麽？”
“沈夫人！雲清小姐衝撞的是魔君的車駕！就算如今卿幼修為頗高，也不能將自己的性命搭進去吧？”
“既然她問心無愧，為什麽到現在還沒回來？！衝撞魔君車駕的，不是隻有清兒一個人，憑什麽她沈儀卿能夠安然無恙？我的清兒卻在這裏受苦？”
下人戰戰兢兢來回複，“夫人……沒……沒有找到……找到大小姐……大小姐……不曾回府……”
“廢物！！出去找！找不到，你們一個個的都別回來了！還不快去！！”沈夫人拍著桌子，氣得頭眼發暈，一旁的嬤嬤幫她拂胸口順呼吸。
“沈夫人，白塔之內，靜止喧嘩。”白驍皺著眉道，“國師醫治沈小姐，需集中精力，你們這樣喧鬧，受苦的還是沈小姐。”
“沈大人來了。”
幾個人見過禮，“沈大人，雲清小姐今日禍事，眾位開在眼裏，實與卿幼無關，魔君臨凡，日後人間恐怕還要依仗她，希望沈大人秉公處理。”
“大殿下請放心，都是下官的女兒，下官定然不會厚此薄彼。陛下讓下官帶了口諭，請您即刻回宮。”
陽舜前腳剛走，沈夫人就哭倒在沈河懷裏，“老爺，清兒流了好多好多血，我們清兒長這麽大，何曾受過這樣的傷？受過這樣的委屈？老爺一定不能輕饒了沈儀卿啊！”
“你不要無理取鬧了。是清兒自己衝撞了魔君的座駕，這……”
“老爺！！沈儀卿還不是一樣衝撞了？說不定就是她推我們清兒下去的！我們清兒那麽好的一個孩子，怎麽會做這樣沒有分寸的事情？老爺，如果她沈儀卿問心無愧，為什麽不敢待在這裏？一定……”
“沈夫人。大小姐並非是問心有愧才不在此處。”白飲推門出來。
“國師，小女如何了？”沈河還算是冷靜，朝著白飲一禮問道。
“沈二小姐的傷雖然看上去嚇人，但是其實並不嚴重，不過就是斷了幾根骨頭。”
“斷了幾根骨頭？！流了那麽多血，這還不叫嚴重……”沈夫人的哭訴還沒說完，就被沈河一個瞪眼阻在了喉中。
白飲挑了挑眉，“沈夫人，當年沈大小姐年幼，在後宅被打得可比這傷口來得觸目驚心得多。沈夫人可是見過大場麵的人，如今怎麽這麽點傷就嚇到了？”
雖然卿幼並不需要沈府這些人的懺悔和垂憐，但看著他們吃癟，也是一件樂事，能取悅自己，何樂而不為？
“魔君沒想過要沈二小姐的命，但凡在傷二小姐的時候注入半絲魔力，二小姐就廢了。等二小姐自己醒來，自行調理，不出十日，便能恢複如初。”白飲說完看著沈氏夫婦鬆了一口氣，隻覺得好笑，“至於沈小姐的去向，她將二小姐送來之後，就去了雲鬥閣。二小姐的傷雖然無大礙，但是到底疼痛，沈小姐去雲圖山取麻幻草回來，為二小姐鎮痛。”
“雲圖山是雲鬥閣的領地，這……”
“所以，沈大人，沈小姐才是真正問心無愧還以德報怨之人。”
卿幼跟愫練還有小緋抵達的時候，已經是日暮時分，山中青靄騰升，倦鳥歸林。
“你們留在這裏等我。”
“主子……”
“嗯？”
“是。”
沈儀卿手心中金光閃動，貼上了明月山外的結界，不過眨眼間結界便被融開，她躍了進去。
古木參天，從葉縫間漏下來的光亮根本到不了地麵，卿幼踩在粗壯的樹枝上，樹枝上棲息的金蝶聞風飛散，一時昏暗的林間金光熠熠，美不勝收。
她並不是專程來找麻幻草，雖然確實不能讓沈雲清這麽輕易地死，不過她來的另一個目的，尋青釉草。
她躍身而起，朝著古木頂上而去，身周金光微閃仿佛成群的流螢繞著樹幹盤旋而上，驚飛一群鴉雀。
穿透古木的樹梢，隻見一片黛色的廣袤樹影，她落在那棵樹的頂端，環顧一周，朝著南邊禦風而去，腰間的長劍都成了擺設。
禦風而行，修為至少在仙皇中階。
南行數裏，便能夠看到一株通身火紅的樹，再走近，方能看清那是一朵朵綴在枝頭的紅色的花，每一朵花都被幼小的赤焰蝶覆蓋，看上去便仿佛整棵樹都著了火。
此樹名喚雲焰，方圓半裏之內，再無其他樹木，偶爾掉落的花瓣，在風中驚起赤焰蝶仿佛拂去的紅色金沙，美輪美奐。
卿幼自半空落下，施施然朝著那棵樹走近。
她腳下，草叢中驚起無數銀色的流螢，繞著她翩翩起舞，將她整個籠罩，又被她一揮手拂開，像是蕩開塵埃的颶風。
銀光轉過她的眉眼，她眼尾鳳尾狀的火焰仿佛也隨著流動，顯現出一種驚人的清媚。
“雲圖山地靈，速速來見！”她捏了個決，按在樹幹上。
靈力從結印處貼著樹幹盤旋著而上，仿佛水流順著樹幹蔓延到樹枝、樹梢、花朵，將赤焰蝶盡數衝開，一股紅色的光芒聚向樹梢，猛地爆開，朝著四麵八方極速掠去。
她席地而坐，靠著樹幹，看著眼前的一片絢爛，眼中有些懷念，像是陷在了時間之外，無限悵惘。
一隻光華流轉的梅花鹿踏著虛空的漣漪跳過來，在她麵前低下頭。
“地靈，帶我去找青釉草。”
梅花鹿聞言，轉身跳開，卿幼跟了上去。
靈力充沛之地長年累月會生成雲焰，雲焰集中靈力孕育地靈。同樣，魔力充沛之地會生成月鐮，月鐮養地魔。
地靈將她帶至一處懸崖之下，三麵環山，瀑布飛流直下，卻被下方的魔氣團盡數吸納，傾瀉而下的回流落在深潭中，靜默無聲。
在石壁兩邊，無數的青釉草隨風搖擺，有些才剛剛發芽探頭，有些初初含苞，有些花苞已現白隙，隻有極少數的看上去就要開放。
卿幼環顧四周，覺得很奇怪。
靈魔交匯之地，往往會有強大的魔獸捍衛領地，可如今她已經在這裏落腳，四周卻寂靜無聲，但魔氣環繞不散，暗中還有各種魔獸偷窺，卻始終不敢靠近，像是在懼怕什麽，又像是這裏是風暴的中心，正在醞釀一場劫難。
在她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四周魔氣湧動。
天地突然全黑了下來，仿佛她被遮住了雙眼，無盡的虛空延伸，她聽到雨滴落下來的聲音，“滴咚”的聲響，然後鋪天蓋地。
天際猛地竄起一條巨龍的身影，怒吼的龍嘯響徹寰宇，然後一柄利劍當頭刺下，龍被釘透了七寸，頹然墜落。
“不要！”卿幼朝著巨龍墜落的方向狂奔，心口像是破了一個洞，寒意如冰凍結到四肢百骸，“不要！！！”
所有的雨滴化作迎麵而來的利刃，被她掃開，她每一步落地都在黑暗中留下一圈圈銀色的漣漪，可那些漣漪漸漸變成血紅，等到她終於看到躺在樹下的人時，積血的地麵仿佛突然生出無數的倒棘，一瞬間洞穿了她的心。
“……你來啦。”樹下的人一身白衣浸透了血色，卻還朝她招手，笑意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