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再逢故人桃花古道(二)
滄曳化出一張貴妃椅,將卿幼放了進去,還給她蓋了一張絨毯,才搭了搭桃夭的脈搏,“看來那個怪物的修為甚高,否則,以你的修為,怎麽會被傷到這個程度。”
桃夭靠坐在藤蔓圍成的座椅中,笑著搖頭,“這麽多年,我這也算是陰溝裏翻船,吃一塹長一智。尊上對那個怪物的身份,可有推測?”
“目前還沒有頭緒。但既然已經露麵了,那後麵肯定還會碰到。不用著急。”滄曳廣袖一揮,一排藥草就出現在了桌上,“這些藥草對你來說都有好處,你先收著吧。我雖然對百草千株的習性和功能倒背如流,但是你如今身上有傷,到底要怎麽用這些,我給不出什麽建議,等晚點,讓蒼洌給你瞧瞧再說。”
“蒼洌也要出來了?”桃夭對當年那個愛給滄曳搗亂,仗著夭璃的寵愛敢跟滄曳作對的小孩兒記憶猶新,“這些年,他應該也已經長大了吧?”
“長成個老頭子了。”滄曳仿佛嗤之以鼻,卻能聽出語氣中的欣慰,“前幾日,清一說要來找你,沒有來麽?”
桃夭搖搖頭,“可能被什麽新奇東西纏住腳步了吧,她向來喜歡湊熱鬧。尊上怎麽突然想到,要帶殿下故地重遊了?”她看了看在一旁還沒有轉醒跡象的卿幼,“當年為你們成婚準備的屋子,可都還在……”
滄曳搖頭,“她是我的心頭摯愛,也該是我的正大光明、天下皆知。”
“尊上終於想通了?”桃夭捂嘴笑了笑,“千年之前,你可不是這樣說的。”
千年之前,在破曉之戰前夕,他是怎麽說的?
他說:她是我的日光暗影,是我的心跳呼吸,即便不行禮,也是我的君後。
當年的滄曳,雖然是冥府之國的魔君,卻是被夭璃自小養在碧落之原長大的,那時候的他,自認為就是夭璃的所有物,哪怕後來親自肅清了冥府之國,也從來沒在自己的領地待足過一個月。
按著人間的說法,他覺得自己就是夭璃的童養夫,所謂的那些儀式感,該夭璃去操辦。
可如今不一樣,她現在是卿幼,不是夭璃。
卿幼醒來的時候,陽光從繁花的縫隙間落下來,空氣中依舊有淡淡的香氣,但卻已經不是之前她聞到的那種濃重的馥鬱,像是一滴燃料,落進了一盆水中,顏色極淺極淡,卻真實存在。
“醒啦?”滄曳朝她伸出手。
她握住他的手,借力坐起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對麵的桃夭,和她身後依舊被凍成冰雕的紫藤蘿。
“殿下,還請高抬貴手,放了小卷雲。”
滄曳朝著他略略點頭。
她伸出手,手心浮起一道金光,霎時整個空間仿佛都被震動,裹在藤蔓上的冰淩仿佛一陣霧氣在陽光之下消散,一抹綠色的九幽寒氣匯集在她指尖,鑽進了她的身體中。
那株被凍良久的紫藤蘿懨懨地將枝蔓往回撤,匯進前方不遠處的一團綠光中,然後那裏化形出來一個小男孩,看到桃夭嘴角一瞥,豆大的淚珠就滾落下,他一頭紮到桃夭懷裏,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叫冷叫疼。
一旁的麟藍看不下去,將他拎出來,“先別哭啦,再哭就再把你凍起來!你看看他們是誰?”
小孩兒淚眼婆娑地看向滄曳和卿幼,剛被唬住的眼淚又開始掉,“嗚嗚嗚!嗚嗚嗚嗚啊啊!”
“你不是說他們兩是你的爹爹跟娘親麽?怎麽現在怕了?”
卿幼看得一臉茫然。
滄曳將她牽到身邊,“這裏是千年前我打算跟你成婚的地方,這小孩兒,是我們種在新房前的一株紫藤蘿,你當時還給他起名字,叫做小卷雲。”
卿幼記得,她在袞州的時候,曾今在恍惚間看到過桃夭,看著她為了她的婚事躲在自己身後,跟滄曳拌嘴。
“既然如此,他之前為何要攻擊我?”
“那是將你認作了打傷桃夭的人。”滄曳笑著拍拍她的手背。
“就算是我們種在門前的紫藤蘿,也不能這麽叫我吧,我……”
“他是你從碧落之原帶過來的。這樣稱呼我們確實不合適。”滄曳朝著小卷雲招手,示意他過來。
小卷雲卻一個勁兒地朝著麟藍身後躲,像是怕極了滄曳。
“怎麽不過去?”麟藍將他提出來,朝著滄曳走過去。
他卻扒住麟藍的手不放,一邊瑟瑟發抖一邊哭喊道:“我不去,我怕!嗚嗚嗚嗚……尊上說過,藥師我再勾引殿下,就把我的花全都薅光,我要是不聽話,就把我的根扯出來放在太陽底下曝曬嗚嗚嗚……”
卿幼詫異地去看滄曳。
反倒是滄曳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不做答。
卿幼看他哭得可憐,走過去,將人拉過來,“好好說說,他為什麽要這樣要挾你?”
“阿幼~”滄曳求饒,卿幼的興致卻更高了。
“有一次,殿下在我的陰涼下麵睡得久了一點,忘記給尊上冰鎮上果酒,然後尊上就說要扯我的根;還有一次,殿下在紫藤蘿下麵看書,不理他,他就說是我的花勾引了殿下,要把我的花都薅光。”
麟藍跟桃夭互相看了一眼,想笑又不敢笑。
隻有卿幼,一點都不懼怕他尷尬的神色,揶揄地看滄曳,“沒想到之前的魔君,連一株藤蔓的醋都要吃啊?”
滄曳握拳抵著唇邊虛咳了兩聲清嗓,轉開話題,“阿幼,桃夭受了傷,不適合久坐,我帶你去四處走走,讓她休息吧。”
麟藍抱著小卷雲,跟桃夭如蒙大赦,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卿幼任由滄曳牽著,在花海中漫步。
“你之前,很愛夭璃。”
滄曳正以為她又在糾結自己跟夭璃的差別,剛要開口,卻見到卿幼仰起了臉,“真想快點恢複記憶,看看你真實的模樣。”
“我現在不是真實的嗎?”
“不一樣。我感覺得到,你在夭璃麵前,像個被寵壞的孩子,蠻狠霸道不講理,在我麵前,卻更像一尊守護神,溫良柔和無堅不摧。”
“……都是我。”
卿幼點點頭,“的確都是你。”頓了頓,她正色問道:“打傷桃夭的是什麽人?據我所知,精怪辨識人,都是直接辨認魂靈氣息,怎麽會將別的人誤認為是我?而且,桃夭既然在破曉之戰之前,就已經能夠幻化人形,那麽現如今,她的修為絕不可小覷,又是什麽人能夠輕易重傷她?”
“桃夭如今的修為,相當於魔皇上境,已經在踏進上仙境的邊緣。那麽能夠偷襲她的,必然不低於皇境修為。至於……與你的魂靈氣息相似,有兩種可能,第一,確實隻是相似;第二,你的魂靈的確是那個魔物的來源。”
“權皇的魂靈,很簡單就能夠找到類似的麽?”
滄曳搖頭,“天域所有人的魂靈都極為難得,更何況是碧落之原之首的權皇,世間僅此一人,絕無可能有其他相似的。”
“所以說,我是那個魔物的來源?可我的魂靈並沒有缺失,怎麽會……”她說到一半,看著滄曳的眼神,知道自己說不下去了,“我的魂靈不完整?”
滄曳牽著她的手,安慰一般扣了扣她的手心,“阿幼,判斷一個魂靈是不是完整,考的其實是常識或者說經驗,比如人間的人,不管多麽優異,魂靈的強大都有一個有上下限的閾值,而天域的人會在這個閾值之上有浮動,可這一套也隻能判定天域的弟子,而不是身為權皇的你或者魔君的我。你的魂靈,的確不完整。”
見她不說話,他又道:“可我之前一直以為,你缺失的那縷魂靈是在我身上,作為我身上的禁製的媒介。可我沒想過,除此之外,你的魂靈還有流散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