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處罰
天色大亮,白鶴書院的院內,傳來節奏均勻的掃地聲。
日頭升高,空氣熱度起來,院內除了兩個正在清掃的學子,就隻有延綿的蟬聲相伴著。
李元碩哪兒幹過這種粗活,接連幾日的勞動早把公子哥兒那點耐性磨沒了。
“喂!”他蹲下身子,用手扇風涼快,見對麵的鄔易似乎感受不到熱度,高聲跟人打招呼。
以前倆人屬於完全不對付的,他看不慣自己養尊處優,自己還看不上他迂腐刻板呢,但是上次一起經曆過事情,加上這幾日共同勞作,倒多了幾分同病相憐的賞識。
可惜打招呼,對方跟沒聽見一樣,依舊進行著手上的夥。
碰冷釘子的次數多了,剛開始他還有點憤怒,但現在已經坦然了。
書院那邊響鈴聲傳來,這是下了早課,都急著往食堂去了。
“咱們書院的齋長,腦子真的有毛病吧!”
這話在他心裏憋的時間夠長了,趁著四下無人,他索性跟對麵的悶葫蘆一吐為快。
要說現在最高等級的學府是哪兒?肯定是太學了,在那念書的學生,絕對不簡單,要不是高官子弟,要不就是學問出眾,成績優秀,年紀輕輕就在縣學、州學出類拔萃,破格錄取。
到那裏麵不用交學費等一切開銷,吃住都是由朝廷承包,不止如此,品學兼優的,還能每個月領取到幾百文的獎賞。
那是寒門學子的向往之處,但也是他這種人的噩夢所在,不為別的,隻因為那裏的規矩太可怕了。
就拿考試來說,每月一小考,每年一大考,考經義,考策論,考刑律,考詩詞,考得好還行,能換取條件好點的寢室,能拿到獎勵的銀錢,考試不好就可怕了,住差的寢室,次數多了還會被開除。
本來這跟他們書院沒什麽聯係,但是誰讓山長去那裏呆了幾日,回來竟有模有樣,開始學習太學裏那磨人的規矩了!
他絮絮叨叨說了好一陣,大概內容都是山長跟齋長腦袋進水,他就是吐槽,也沒指望對麵鄔易會附和。
但是今日也不知怎麽了,從不跟自己搭話的人,竟然罕見的停下手上的活,拿著掃帚問他,“你真是這麽覺得?”
性子大大咧咧的他也不知是有了聽眾傾聽,迫不及待想同他分享,還是真的對這些製度深惡痛絕,在他開口後,聲音洪亮,繼續吐槽,“進的還不輕呢,你看旁的書院,哪個書院會製定這種規矩?
言行不嚴謹,講頌不熟,功課不做,無故外出,請假超時,跟同窗鬧別扭,這都算犯規,我跟你上次就是遲來了半天,就要被罰掃一個月的院子,我掏錢來這是為了讀書,又不是給人做下人!”
說著說著,他脾氣又上來了,還揮舞著掃帚輪起來,似是發泄著心頭的不快。
脾氣發完了,這才發現對麵人沒有回答,他走近鄔易跟前,哥倆好似的問他,“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鄔易沒吭聲,李元碩還在疑惑呢,就聽到身後有冷笑聲,一臉僵硬的扭過頭,竟看見齋長背手在身後,此刻正皮笑肉不笑的盯著自己!
手裏的掃帚啪嗒掉在地上。
李元碩腦袋瘋狂轉動,齋長什麽時候來的?等等!他滿臉受傷的盯著鄔易,怪不得從來不跟自己說話的人,今個破天荒的同他開口了,不止如此,他還在誘導自己發泄心頭不滿,他早就發現齋長在後麵了吧?
這小子簡直是一肚子的壞水!
他前言不搭後語的解釋,可惜齋長並不想聽,對方放下摸著的山羊胡,鐵麵無私,“看來你有些不滿這次的懲罰啊,也是,腦子進水的人,能想到什麽好法子,既然如此,鄔易,你的懲罰結束了,你!”
他指著暈乎乎的李元碩,“加重懲罰,再掃兩個月,順帶再去打一個月的水!”
齋長不顧人的哀嚎離去,走之前點了點鄔易,“你,跟我過來。”
倆人走後,也將男人的哀嚎遠遠拋在身後。
倆人一前一後走過遊廊,清風吹拂,吹過搖晃身姿的荷葉,掀起男人額前的發絲。
“齋長”
鄔易恭敬朝他行禮,可能是因為姚嬋先前誤打誤撞救了書院的書生緣故,他對鄔易一直有種天然的親近,尤其是在他入學之後,每次小測考試都有優異成績,對他就更加喜歡看重了。
這時確定沒人了,他才欣慰道,“過兩日,咱們書院要舉行一場“期集”屆時會有幾個進士過來,以過來人的身份講述一下解試,省試的經驗跟看法,雖說你明年才下場,但是這種經驗難得,好好珍惜,我準備了你的,還有其餘兩個書生的文章,到時候請他們點評一下,你記得後日下了早課,早些來我院子。”
他所說的期集,其實跟後世的同學會有點相似。
其實從古到今,一直有一種’萬事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說法,可科舉之路艱辛,很少能一帆風順,直登青雲。
但是如果一照越過龍門,那今後就有不一樣的人生,但官場水深,複雜程度也是難以想象,這時候人脈就顯得尤為重要,同年進士,相處的時間也不過就是省試跟殿試那幾日而已,成績出來了,成績好些的家裏又點門路的,留任在天子腳下。
沒門路的則是被分到全國各地,出任基層文官,日後等著期滿,再次調動。
所以每次殿試結束,成績出來了,等指派的時候,這些書生們就開始忙碌起來了,先是殿試結束,聖人親自賜宴,之後,同年進士們相聚,三天一個小聚,五天一個大聚,等新科進士聚完,門路摸清了,派係也差不多站定了。
這是汴城那邊流程,等這些進士回家後,又是一輪新的聚會,不過來書院看望夫子,給後輩們指路,這也算是心照不宣的事了。
你往後飛黃騰達了,總得來這激勵下同窗或者是學弟們吧。
鄔易明白這個道理,齋長這麽說,相當於是開小灶了,他又麵上一片動容,朝人深深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