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出氣
他看著頭發淩亂,眼眶通紅的孫女,想伸出手想摸她頭發。
但是因為乏力,那隻手又垂落了下來。
“你乖。”
他說完,又是新的一陣咳嗽。
“您別說話,閉眼養神,我就在這守著,您放心。”
屋子裏的氛圍現在著實有點尷尬,就算這些主子下人還有汴城來的大夫往日眼高於頂,不可一世,此時也不能不承認,姚蟬的到來對他們有多麽的重要。
如果不是他。
老爺子能不能活到天亮都不敢說。
雖說這是事實,但這些身處上位的人,是不會承認他們的錯誤的。
“你……”
喬湘禾看著奇怪的液體輸入到祖父身體,他麵色逐漸平穩,也漸漸入睡,有點遲疑的挪步到她跟前。
想開口,但端著架子有些說不出來。
“哎呀!”姚蟬突然驚訝開口,無視了糾結的女人,同站在統一戰線的縣太爺擠眉弄眼,“我忘了!”
柳知縣下意識挺直脊梁,配合道,“你忘了什麽?”
“白天的事啊,當時咋說的,選那家就不能來這看病了,我都在那給人看了,又過來看病了,這不是不講信用,出爾反爾嗎?這不好,不好。”
“哎,是啊!”
柳知縣如今可不一樣了。
他跟姚蟬一個姿勢,站的直溜溜的,“是我的錯,不該忘這麽快,剛被人拒之門外的委屈還沒忘呢,哪兒能再在這礙人眼,小大夫,咱們就走吧。”
啥是嘚瑟?
啥是眼高於頂?
啥是得理不饒人?
他們倆就是啊!
可是即使你們知道又如何?
他們就是有這種本事!
如果不是縣太爺急中生智找來了姚蟬,如果不是他冒丟官的風險強入喬家,如果不是姚蟬來的及時,現在結局是什麽樣,誰能說得準?
他們嘚瑟咋了,這是應該的!
倆人並排站在一起,就連小人得誌的模樣,都是一模一樣。
這就是要個態度。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
受了委屈了,那就得把這麵子找補回來。
倆人站了好久,對麵那些人還是沒反應。
就那仆婦在中間轉來轉去,又想開口緩和,又沒等到主家應允不敢善做主張。
縣太爺也有點站不住。
不斷遞給姚蟬眼神,示意她快找個台階下。
姚蟬會意,想找台階還不容易?
稍稍思索,她就開口了,“對了,老太爺這病是好蹊蹺啊,以前得病是不是沒這麽頻繁?”
“是啊!”柳知縣跟唱雙簧似的點頭,“聽說以前好些時間沒發病一回,現在一天兩回呢!”
“哎,怪不得這麽嚴重啊,三十多年,方子沒變,果然是產生了耐藥性,我跟你說啊,以前我也見過這種病人,還沒他嚴重呢,哎呦,第一天剛用上藥,看那模樣好點了,但因為窮沒持續治療,又發病了不說,還加重了呢!”
以往風雅的男人,瞥了眼明顯開始著急的家屬。
柳知縣跟當逗哏似的,兢兢業業,故作誇大道,“哎呦,那後來呢?”
“哎呦,後來真是一言難盡啊,又是氣道插管,又是氣道濕化,還得吸痰,受老大的罪了,對了,你知道啥叫氣道插管了吧?就是拿刀在人的脖子上開個口子……”
她纖細素手在脖子上指了個位置。
以手做刀,劃個口子。
“然後再把管子放到脖子上開的口子,還得從那個管子裏吸出好些痰栓,哎呦,光給你形容我就起了雞皮疙瘩了,太受罪,太受罪了。”
“那可真的是……”
餘光瞥見身後幾人血色全無。
心底升騰起難以言語的痛快。
誰讓你們平時看不慣人,誰讓你們平時眼睛都長在腦袋頂上,這下也嚐到我們下位者的無奈跟委屈了吧。
“不過他能活了還是好的……”
柳知縣覺得火候差不多了,邊說邊往外走。
姚蟬搖搖頭,“你說錯啦!雖然廢了這麽大力氣,但是家屬不配合,著急出院,哦出院你不懂,就是著急從郎中藥鋪回家,不讓大夫繼續照看,回家後因為感染,又死啦!”
“那可真可惜。”
“誰說不是呢!”
倆人一唱一和,雙雙跨出了門檻。
三、二、一!
“等等!”
身後傳來少女急促的叫聲。
喬湘禾嚇得手腳發抖,聲音發顫的喊停了他們,不顧羅叔的眼神阻攔,快步趕到他們身前,伏底身子行禮,“請你們留步……”
她開口極其緩慢,在理智跟自尊博弈下,還是選擇了前者。
“請小大夫留下照看我祖父,診金什麽的,都好說。”
姚蟬趕緊扶起她,為難道,“這不好吧,我畢竟給那不祥的人看病了,倆人身份懸殊,我地位也尷尬……”
“白天的是我不對,小大夫寬宏大量,別跟我計較了。”
呼,勝利了。
姚蟬跟同盟遞去個勝利的眼神。
一切盡在不言中。
其實吧,她也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接手病人了再半途而廢,她就是不服氣而已,給人看病冒著多大風險,得不到應有的尊重那圖個毛線。
她也沒覺得這些身份顯赫之人能真的從心底尊敬感謝她。
她管不得內心,但最起碼表麵要做一下吧。
連大夫都不尊敬的人,她為啥要冒著風險來給人看病?
人就活一輩子,責任跟問心無愧是要做到,但也不能因為這,就委屈自己啊,凡事咋的也得讓自己得勁吧?
你看現在稍稍用了些手段,魚兒不就上鉤了?
眼下目的已經達到,她佯裝扭捏了下,最後順勢應承留下。
幾人跨入院子。
在院裏徘徊許久的鄔易見她出來,快步走到身前,眼神充滿詢問。
她點點頭,示意暫時平安。
看著眼下猶帶幾分心神不寧的姑娘,姚蟬正色道,“不過,我有些事得詢問姑娘一下,老太爺這病一般是換季才會頻發,聽起來是麻煩些,但他已有三十多年的病史,平時肯定很注意,很小心,故而就算兩地氣候稍有些不同,他也決不會短短一天,連續發病兩回。”
喬小姐點頭。
“以前太醫也說過,隻要多注意,平時應該不會有問題。”
“那這就奇怪了,這樣的人,怎麽會這麽大意?我多嘴說一句,治病是緊要的,找出誘因也不能鬆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