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唐氏兄弟

  唐家大院東側門東麵還有一個小門，門內是一四方小院，院中有一口甜水井，整座唐府用水都由此汲取。逯家的幾個女孩沒靠近過水井，更別提打過水，因此都很好奇，幾個人看著傭人提水，都躍躍欲試，力瑋連忙勸道：“井台上的轆轤會欺負手生的人，你們力氣小，邊上看看就好了。”力瑋比她們這幫孩子都大，說話頗能服眾，不過他和她們年歲差的大，也沒什麽可以玩到一起的，就叫弟弟多想些主意。利群想了下，忽然喜道：“後麵有個小池塘，有好多玩意兒，咱們一起去抓活魚、蠍子、螞蚱、蟬猴？”姐妹三個聽了齊齊搖頭，力瑋笑道：“人家又不是青蛙，要那些螞蚱、蟬猴做什麽？”寶詩嘴快，回道：“你才是青蛙呢！”力瑋笑笑，因為知道寶慧素有小才女的稱呼，遂問她都看過哪些書，平常喜歡畫什麽，利群見自己插不上嘴，就四下巡視，因見寶玥百無聊賴，心中忽生一計。


  就見他突然從背後襲來，一把揪住寶玥的辮子，寶玥反映倒也很快，迅速做出反擊，用手肘往後一頂，另一隻手連忙攥緊辮子根朝回拔，並且用腳踹利群。見他躲避靈巧，寶玥一急，慌忙使出絕招——狠狠朝他吐了口水，邊上的孩子們見狀大笑，還沒有來得及勸阻，寶玥已經扭轉局麵，朝利群反撲過去。他們兩個一前一後呼嘯著穿過整個院子，大人們聽到喧鬧聲紛紛回頭，都露出詫異的表情，尤其當看到寶玥抄起桌上一張報紙揉成團朝利群砸過去時，逯太太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利群和寶玥都少不得被各自母親訓斥，兩個做父親的倒不覺的有什麽。寶慧後來悄悄對妹妹說：“我認識唐力瑋和唐利群的的表姐，她說這個小表弟最痛恨的東西是香水，凡是他們家的姐妹們和他打架，打不過他，沒辦法，隻得按住一管香水作勢要噴，他這才會恨恨然落荒而去。”寶玥嘟嘴說：“你不早講？”寶慧道：“我哪裏知道你會和他打架啊？”


  寶詩這時也湊了上來，見她們私語唐利群，笑道：“他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一向拐孤、各澀，連他哥哥都拗不過他。”見兩個妹妹做傾聽狀，寶詩才道：“我聽唐力瑋講，有次他二弟犯錯被罰跪，他自覺受了冤枉，無論如何嗬斥威逼就是不跪，直到膝彎被猛踹一腳，才跪下去。而跪下去他就不起來了，大人發狠一邊一個把他提起來，可還是倔不過他，他雙腿懸在半空竟仍是曲著的，同時厲聲怒吼：‘哪個讓跪的，哪個來扶!’”


  說到這裏，姐妹三個人同時大笑，唐家兄弟不由朝她們這裏看了又看。寶玥和唐利群的眼神對了個正著，一個猶然怒氣衝衝，一個卻頑劣調皮。


  午膳時間終至，唐家以前都是從館子裏叫菜，自打唐夫人拜訪過逯府，聽見逯太太說過“鋪子裏的飯菜，無論如何精致也算不上好，不能說是生活的藝術”，也花重金千方百計尋來一位大廚，據說是宮廷禦廚的徒弟，今天正好是在客人麵前露臉的時候。就見那滿桌的菜，每盤都多得要撲出來，可見主人家的熱忱好客。


  飯畢眾人到小客廳用茶，唐太太拉著逯太太東聊西談，不知怎的說到了算命請神之說，唐太太道：“早先沒嫁時，家裏請個算命先生幫我們合八字，就說得花好月好，連命中兒女多少，都講得分明，所以打那以後，我倒是十分信這個，每個月都去寺裏布施上香，做個功德。”逯太太笑道：“你真是好命，年輕時有唐先生，老了還有這兩個兒子。”她本隨口一說，唐太太忽然歎口氣，搖搖頭道：“我看都不如你好。”逯太太見她這樣神情，眼睛又不時瞟向唐先生，覺得她指的是逯宇軒沒娶妾一事兒。


  逯太太本來對唐太太無非是應酬，很難說真得看得起她，更不要說傾心交流，沒想到她倒不避嫌疑，把自己的苦楚悉數告知，女人間那種同性相憐、物傷其類的情份，都不由使她產生幾分憐憫的感覺，忙安慰唐太太道：“你是唐先生的結發夫妻，又是兩個兒子的媽，不管怎麽著，這家裏始終都是你說了算。哪像我，命理不得兒子，終歸要抱憾。”


  唐太太見她和自己推心置腹，不由一笑道：“你養了三個花朵一樣的女兒，也是很好哩！前陣我有個姐妹，非要推薦一個活神仙給我算卦，說這位神仙道行極高，而且命越好的人她收錢越多，命一般的不收錢，命不好的人，她給別人錢。”逯太太聽得好奇，道：“後來呢，你算了沒？”唐太太歎氣，笑道：“有點動心想讓她幫我算下，不過怕她給我錢，就一直沒開口。”逯太太沒想到她這樣逗趣，兩個人都是大笑。


  這天因為隔壁鄰家有人做壽，特意請相館裏的師傅來照相，唐先生一時興起，幹脆叫管家把照相師傅也請過來為大夥拍合影。唐太太笑道：“不年不節的，發哪門子神經？”唐先生心情極好，笑道：“擇日不如撞日，今天人這麽齊全，剛好來幾張。”於是大家連忙洗臉抹麵整衣服，連三個女孩們都塗了口紅。等到五個孩子合影時，寶玥的惡劣心情還沒有扭過來，尤其是在眾人捯飭齊整後，看到唐利群仍衝自己做鬼臉，寶玥忍不住想笑又想啐他，實在無法麵對攝像師，隻好背過臉去，剛巧此刻鎂光燈大閃——這一張算是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