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福至心靈

  唐老先生最近很不高興，因為城中新晉的某位政要，前陣家裏擺酒席慶生，竟然沒有請他唐鶴年！唐先老生當天就在銀行辦公室發了火，後來大概傳到這位政要羅新耳中，也有人告知唐先生在金融界的分量，再後來羅家老太太擺壽宴，就給唐先生送去了帖子。


  唐先生很有誌氣的沒有去，但是人情卻送得相當重——他是故意的，照他對同行的話來講“我保準比任何一個拜壽的人都闊綽”。這個麵子他算掙到了，後來這位政要不得不得親自回訪，唐先生真是舒心適意，卻叫唐太太心疼得很。


  不過利群對父親的此舉卻頗有微詞，叫他來看即使要擺闊給那些官老爺送錢，也不興這麽直接，不然隻會被人當成大老粗。


  打這件事後，唐老先生更加明白一個道理，無論他多麽有錢，想邁入城中核心的權貴階層，還得家裏有人做官，否則再多錢也是白搭。利群這小子雖然賺錢本事大，是否能達到“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地步，還有待觀察，隻能通過婚姻為孩子們尋個當大官的親家，這才是最有效提升唐家門麵的法子！


  所以唐力瑋和逯寶詩的戀愛，現在真是叫他十二分的滿意。


  再說寶詩之前曾被利群回絕騎他愛馬，她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如今成了力瑋的女朋友，自然忘不了要去他家在西山的別墅，好過騎馬的癮。力瑋道：“我也有匹好馬，不比他的差，到時牽出來給你。”誰知寶詩性子最倔，竟非要利群那匹不可。力瑋隻得和弟弟商量，利群笑道：“罷了，你都開了口，就隨便你們吧！”


  等到寶詩到了西山別墅過完癮，第二天隻覺得渾身酸疼。寶慧打趣她道：“下次還是騎毛驢算了。”寶詩不服道：“騎馬顛簸不堪，一點不舒服，騎馬和騎驢的區別也不會大。”逯先生聽見女兒的對話，笑道：“此言差矣！你是沒有嚐到騎馬的樂趣，騎馬就要飛馳，等到了‘馬似流星人似箭’的程度，你隻覺得身輕如葉、飄飄欲仙，哪裏是一匹馬載著你在走路，簡直是一隻神鷹載著你在淩空！”


  寶玥見父親說得盡興，好奇道：“父親形容的這樣傳神，是不是也很擅長馬術？”逯宇軒連忙搖手道：“擅長可不敢說，我從小就學騎馬，雖然栽了不少的筋頭，但是那種飛行的樂趣，至今猶縈夢寐。可惜現在出入汽車，不像前清的時候盛行養馬，所以來了北平幾十年，總沒有痛痛快快的機會。”


  寶詩聽了，笑道：“聽說西紳會下月6號要在郊區舉辦賽馬會，父親若是喜歡，何不一起去看熱鬧呢？”逯先生好奇道：“西紳會現在也搞馬會啊？”他轉念一想，臉上不由浮現出笑容道：“是不是力瑋參加了賽馬要施展技藝啊？”寶詩被父親說破心事，臉上不由一紅，寶慧笑道：“原來姐姐是替男朋友找人去做拉拉隊呢！”寶詩忙道：“無非是大家找機會聚聚，圖個熱鬧。”逯宇軒一算時間，搖頭道：“可惜那天的行程已經有了安排，還是你們姐妹幾個去玩罷！”


  半個月時間悠忽而過，賽馬會已然就在眼前，唐力瑋是誌在必得，早就做好各類準備，寶詩更是比騎手本身還要興奮，在她看來賽馬不僅僅是力瑋的舞台，更是她逯寶詩出風頭的大好時機。


  等到賽馬會這天，老天爺還算給麵子，天氣一派晴朗。北平郊外的跑馬廳現場人頭攢動，場外停滿了各類轎車。北平跑馬廳雖然比不上上海和天津的氣派，也有100多畝地，環形的馬道外是一座磚紅色的四層大樓，前麵是看台，後麵是辦公場所，那看台上麵是會員包廂，裝飾得富麗堂皇，歐式的柱廊將其點綴得古典氛圍濃鬱，再朝下就是散座，上也有不少觀眾。


  逯寶詩和逯寶慧齊齊坐在包廂內，因為這次賽馬有力瑋的參與，大家都既興奮又緊張，寶詩更是舉著望遠鏡不停地朝賽道上張望，寶慧看了下周遭，道：“咦，三丫頭跑哪裏去啦？”寶詩沒聲好氣道：“不知道竄哪裏去了，估計是看見什麽花兒草兒的。”


  賽事一開場，寶詩激動得很，一看到馬道上的駿馬們奔逸而出，就立刻站起身，雙手緊握著欄杆眼都不眨一下。寶慧本對賽馬沒什麽興趣，隻是用望眼鏡隨意看了幾眼，隨口問道：“跑在前麵的是幾號？”寶詩興奮道：“16號啊，他要贏了！”


  須臾間賽事結束，唐力瑋力拔頭籌，得了這場比賽的第一。等到力瑋趕至包廂，就見逯家大小姐和二小姐笑靨如花，都在恭候他大駕，寶詩更是喜不自禁。力瑋經她一誇，當著寶慧的麵，反而很不好意思。他道：“咦，隻有你們兩個嗎？”寶慧道：“三丫頭怎麽還不見回來。”寶詩笑道：“肯定是迷路了，她能自己摸回包廂才怪。”


  話音剛落，就聽見有人懊惱道：“這裏跟迷宮似的，轉的我頭都暈了！”


  隨即就見位藍衣少女進了包廂，她頭發漆黑而濃厚，穿一身藍嘩嘰的窄小西服配裙子，翻領上插了一朵花兒，整個人打扮的俏皮利索，顯得精靈可愛。此人正是逯寶玥，她身後還跟著個穿製服的西崽，估計就是靠了他，她才能順順當當的回來。


  唐力瑋對她招呼道：“嗨，三丫頭，你迷路了？”他的口吻輕快隨和，自己也覺得有意思，好像他們已經認識許久。


  寶玥起先麵無表情，看見是他後，忽然做個鬼臉，迅速指著寶詩對他說：“常勝將軍，你贏了嗎？”原來大姐這些日子不知道嘮叨了多少遍力瑋必將獲勝，寶慧和寶玥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寶詩情知小妹在借機笑話自己，連忙一把拉過她的手岔開話題道：“喏，這就是我小妹，這位是唐力瑋，你們之前也見過，但都是十年、八年前的事兒了。”


  見大家都盯著自己等待她寒暄幾句，寶玥歪著頭想了半晌，又看看眼前這個男人，才對力瑋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力瑋聽罷這話，不知怎地，竟有些微微的麵紅。逯寶詩雖高興，也不由瞥了眼寶玥，似乎在責備她的過於直白。


  看到姐姐們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寶玥猜測自己也許說錯了什麽話，不過她一點不介意，因為唐力瑋看上去絲毫未曾介懷。突然間，包廂大門被人敲開，原來是顧夫人派使者送禮祝賀。這次顧夫人專門送來一瓶香檳、一份點心以及專門給寶玥的禮物，寶詩見她這樣寵愛妹妹，歎道：“小妹真得顧夫人的喜歡！聽說這次看賽馬，顧夫人請了好多客人，其中還有上海來的畫家黃偉真，咱們不如一起去她那裏回拜下？”


  寶慧聽到大名鼎鼎的黃偉真也在，對這個提議頗為讚同。


  反而是寶玥，她隻是看了一眼顧夫人送來的東西，就轉過臉道：“不去，我，我肚子疼。”寶玥對顧夫人各類宴席不感絲毫興趣，她參加過幾次她們的聚會，發現人人都高談闊論，說出來的話一時半會都很難分辨是誇獎還是譏諷，有時遇到一些自詡英俊的男子，也隻專會朝年輕的小姐獻殷勤。


  至於顧夫人，寶玥並不認為她是真的喜歡自己，因為她也不喜歡她。有時她會很困惑，何以顧叔叔那樣風流倜儻的人物，怎麽會娶了這樣一位俗不可耐的老婆？難道金錢和權力的誘惑就有這樣大？倘若真是如此，那她可要瞧不起顧東籬了。


  至於大姐，每次說起顧夫人時都流露出來的讚歎膜拜，她想寶詩不會真被顧夫人灌了迷魂藥吧？

  唐力瑋則道：“在這裏等你們好了，速去速回。”


  等到寶詩她們離去，寶玥見桌子上那盒點心精巧細致，不由伸手拿在手裏細看，同時嗅到裏麵傳來一陣香甜誘人的味道。可偏巧那盒子上的絲帶係的是個死結，她拽了幾下都解不開。忽然就聽見有人“撲哧”笑出了聲，寶玥才想起身邊還有別人，她心虛道：“你笑什麽？”


  唐力瑋答非所問道：“你肚子這麽快就不疼了麽？”


  寶玥見自己被識破，嘴上仍不肯示弱，認真道：“疼，疼得很，所以要吃點東西！”力瑋笑道：“原來是餓疼的！”說完他就接過那點心盒子，幫她把上麵的緞帶解開。


  就聽見寶玥發問道：“你怎麽也不去顧夫人哪裏？”力瑋把盒子打開遞還給寶玥，這才道：“我肚子也疼啊？”寶玥在瞬間有種福至心靈的感覺，她想也沒想，就小聲道：“我明白了，你也不喜歡顧夫人！”


  她說的這樣直白，倒把唐力瑋嚇一跳。


  他發現，隻要寶詩和寶慧不在，逯寶玥就是個活潑的姑娘，仿佛兩位姐姐的存在壓製了她的活潑。他不由抬眼細細端詳寶玥，她的眉眼似乎觸動了他記憶中的某個部分，他飛快的在腦海中搜索著，一時之間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不過她既然是逯寶詩的妹妹，姊妹相似也是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