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圈套
秀雲皺眉對倩雲道:“又是你哥鬧了,沒事兒就去罐貓尿,喝醉了不是賭錢就是挺屍!翠雲贖身的錢當初給了他大半,如今花得精光還要打你的主意!”倩雲本來一直不說話,聽到這裏立時就抬起頭,看樣子要出去說話。
徐懷璋連忙使個眼色對秀雲,把她給生生拽住,這才派人去問究竟,不一會就見個尖嘴猴腮的人進屋,渾身都是酒味。秀雲皺眉道:“你這個幫吃的幫喝的篾片,整天就不知道做正事。”那人涎著臉對秀雲說:“您好歹調教下倩雲,隻要她肯接客,不就什麽都沒事了?”說完這話,他才連忙上來朝徐懷璋垂手請個安。
力瑋討厭這種人物,見他給自己請安也並不說話。
徐懷璋說:“也別難為你妹子,前些日子你去徐府瞧翠雲,正好她不在,陪老爺看戲去了,所以才叫你撲個空。如今你小妹也成人了,蠻好為她尋人家嫁了,總比耗在這裏強百倍。”秀雲聽到這裏,知道他有意倩雲,不由把嘴撅起來。
然後就見徐懷璋拿出隨身帶的支票簿,叫這漢子到銀行裏去支一百塊錢,而且叮囑都要現洋。不一會那漢子趔趄著步子,雙手兜著張報紙進屋。一把沒有捏住,紙漏個大窟窿,嘩啦啦一聲,撒了滿桌子的洋錢。還有十幾塊錢,叮叮當當一陣響,滾到地下去。秀雲和老媽子,包括倩雲在內,看到這麽多大洋,不由都瞪大了眼睛。徐懷璋指著桌上地上這些錢,對老媽子道:“五十塊是給你的,這些日子先別叫倩雲急著接客。”然後他又把臉轉向那漢子,說:“剩下的給你,算是翠雲節下的孝敬,不能叫人說徐府虧待了你?”那漢子笑得嘴都合不上,捧著錢走了。
等到人都快散盡,徐懷璋看下秀雲麵無表情的臉,才笑說:“你放心,少不了你的那份,我不想當外人麵給,就怕被你媽知道了又管你要。”秀雲道:“謝謝,那你送我多少銀洋呢?”徐懷璋摸了下她的下巴頦,笑道:“改天帶你去買金首飾,好不好?”秀雲聽了,隻管黑著臉。徐懷璋一笑,這才朝力瑋示意表示要走。
力瑋起初隻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誰知一來就瞧了場不收錢的鬧劇。
他見徐懷璋透露出走的意思,忙不迭的拿起帽子。送客的還是先前那位老媽子,不過這次送到院子門邊就不送了。唐力瑋記得進來的時候,不是走的這個地方,於是徐懷璋帶著他繞一圈到大門口,就見大門口這時剛來了一輛嶄新的汽車,可見胡同裏的“迎新送舊”就是這個意思。
等到兩人離開胡同好遠,唐力瑋才道:“你倒出手大方,一下子就給了他們那麽多。”徐懷璋冷笑道:“你看到的隻是表像,其實今天什麽倩雲啊、兄弟啊,都是個套,早就擺下來等著我鑽。”力瑋奇道:“那你還鑽?”徐懷璋歎口氣說:“誰叫翠雲我看著可憐啊!她娘家的兄弟不時去找她要錢,叫老爺子知道了,回頭還是翠雲難堪,我就當打發狗,不時填他們一點錢,省得到家裏去鬧。”
力瑋聽了默然良久,他想這種圈子裏的齷齪事齷齪人真是可惡,把自己姐妹投到火坑裏不算,還要再盤算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可惜他隻是個外人,絲毫不能出力。徐懷璋見他不出聲,試探道:“我猜,你是不是還想著那個倩雲?也難怪,這裏是個南班兒,向來調教的人水靈,何況她還是個清倌人,你要是打算梳攏,我倒可以幫你牽線。”力瑋不想和這種地方、人物有絲毫的牽連,何況對那位倩雲更沒有什麽念頭,忙笑道:“你又打趣我了!”
金巧惠終於如願以償,沒多久就得到在春明舞台唱戲的機會,每個月八百塊的包銀,徐懷璋還特地給她製行頭,一麵又為她請名師教戲,報紙廣告和燈箱廣告也砸不少錢專為她造勢。等到她頭一天上戲,巧惠的那幫“朋友”就包了六個廂、定了三排座,專門請自己的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來捧場,接二連三這樣的唱足一個月,金巧惠的名氣可謂大紅而特紅。榮奎和十良雖然沒有和春明簽約,卻也近水樓台先得月,得機會跟著金巧惠唱戲。最高興的莫過於胡師傅,他苦熬幾十年,終於捧出來這樣一棵夜明珠,多少年的罪終於沒有白受。
這天金巧惠早早來到後台,並沒有急於上妝,隻見她頭上披著新燙的卷發,身上穿一件鵝黃色蔥綠滾邊的長坎肩,露出兩隻絳色的杉袖,如蝴蝶翅膀一般,兩隻白珠翠葉耳環,在衣領之間搖搖不定,看上去別有風韻。
戲園經理見是她來,忙不迭上前問好,金巧惠輕輕挑開後台的一扇軟紗門簾,翹起尖尖食指,指著觀眾席包廂上的一個女人道:“她是誰?我常見她獨自來聽戲,坐的總是這個包廂。”劉經理順著她的手指方向一看,隻見那個包廂裏,有一位二十多歲的婦人,穿件鵝黃色雙絲葛的長衫,一隻手夾著煙卷,一隻手卻曲肱放在欄杆上側身而坐,露出亮晶晶地一個鑽石戒指。遠望那人雖然十分豔麗,但是她兩頰很瘦削,身體也極單弱,好像有病似的。而這包廂裏並沒有別人,隻有一件女式的絳色鬥篷放在身邊一張椅子靠背上。
劉經理道:“這位啊,那是自己人!說起來還是少東家的長輩呢!我們都叫她翠雲姨娘。”巧惠恍然大悟,問道:“原來是徐老爺的姨太太,她是抽鴉片的嗎?看起來這樣萎靡不振。”劉經理笑笑並不回答,態度間一副“不可說”的曖昧,金巧惠自然也就不再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