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狗有狗路,貓有貓路
當天晚上力瑋便湊齊錢,直接到胡同裏給倩雲贖了身,並帶回了家,隻和家裏人說是舊時朋友的一個親戚走投無路,安置在唐府做個丫頭,弟弟利群見了,小聲道;這事兒沒那麽簡單,你且小心徐家後麵還要找你。
第二天中午力瑋剛結束了一樁手術,小護士便道:“有位太太說是您的老朋友,正在辦公室候著呢。”力瑋想了半天也猜不透這樣的不速之客究竟是哪位,等他回到辦公室,隻見石屏梅打扮的光鮮亮麗,正在那裏照鏡子補妝呢。這是她婚後他們首次單獨見麵,雖然之前的酒宴上彼此認了幹親,卻因為單科偉的緣故,都刻意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就算在一些公開的社交場合上見麵,兩個人也無非點頭打個招呼。
所以今天石屏梅的拜訪,還是令唐力瑋有些驚訝,他不由自主的想,難道是誰生了大病?
石屏梅察覺出他的疑慮,忙笑道:“正好路過,就想過來探望下你,大少爺自從有了逯大小姐這個美人,可把一眾的老朋友都丟在腦後!”力瑋撓撓後腦勺,笑道:“真是惡人先告狀,!何況寶詩平常也都忙得很,我們兩個倒不是那種整天膩在一起的。”
石屏梅笑笑,從提包裏摸出香煙盒子,力瑋就拿起火柴幫她點燃,隻見她深深的吸一口,緩緩地又把煙霧噴吐出來,眼睛似乎也被一股淡淡的煙霧籠罩住所有的神彩。
就聽見石屏梅悠悠道:“克偉剛巧過幾天要來北平,想請你聚聚,大家敘敘舊,要是逯大小姐也肯賞臉,那是最好不過;因為知道你忙,不敢隨便打個電話來請,今天才特意來請唐大少爺,如何?”
她這番話說得巧笑嫣然,又有權高位重的單先生來做東,誰還能拒絕得了呢。力瑋不由笑道:“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怎得這樣隆重。”話一出口,力瑋腦海中驀然冒過一個想法:單科偉這次請客事出有因,也許與徐懷璋有關。
想到這裏,他笑道:“我多個嘴,想問下除了在下,是不是單先生邀請的還有別人?”石屏梅一愣,沒想到他反應這樣機敏,因為單科偉的本意呢,是想把唐力瑋請過去,再由他出麵調和,好叫徐、唐兩人握手言和,單科偉覺得唐力瑋看在自己的顏麵上,肯定會給個麵子,就此把那件事兒不再提起。
石屏梅道:“要不是你舉薦,單先生也不會得一員這麽賣力的猛將,所以也叫了徐懷璋一道,算是陪客,大家圖個熱鬧。”
她這幾句話輕描淡寫,還特意捧了唐力瑋,好像那徐懷璋無非是個可有可無的人物。但唐力瑋明白,這才是酒宴的關鍵,徐懷璋早成為單先生的入幕之賓,這期間的疏遠親近和利害關係,難道他看不懂?
而且早有耳聞石屏梅在上海投資地產,也多虧徐老爺子大力支持協助,單科偉夫婦與徐家的關係,才真是密不可分。
想到這裏,唐力瑋突然有種失落的感覺,他想無非半年以前,石屏梅還算自己的朋友,徐懷璋也是交往多年的同學,哪裏想到當初他曾傾力相助的兩位友人,頃刻間都與自己疏遠許多。
難道在救助倩雲、翠雲的這件事上,他真的做錯了什麽?
石屏梅被拒絕了,這令她多少有些吃驚,同時感到很傷心,可能原先在她的心目中,多少認為自己在唐力瑋眼中還是頗有分量的,或者用“紅顏知己”來形容也不為過。這個素以漂亮吸引異性的美人,還是不肯相信世間會有唐力瑋這樣耿介的男人!
畢竟是交際場上曆練的多了,石屏梅見他一口回絕邀請,臉上依然不動聲色,而是意味深長道:“力瑋,你這又是何必呢?徐家的事兒我也知道了,再怎麽的那也是他們的家事,就算人死了,警察局那邊也不會有動靜,你給單先生一個麵子,也給徐懷璋一個機會?”
唐力瑋笑道:“他哪裏是在乎老同學的交情,恐怕更不是叫單先生調停我與他之間的關係,而是要借用單先生的顏麵,做自己的擋箭牌。單太太,我雖然是個書生,你們也不必用逗小孩子的話來哄我。至於我為什麽非要替那對姐妹出頭,原因也不是你們設想的那樣,反正我問心無愧就是,其餘的,我管不著。”
石屏梅沒想到他這樣執拗,隻好歎道:“力瑋,別的我也不多說了,隻能講人在江湖上混,狗有狗路、貓有貓路,你斷別人的生路就等於自己走進了死路。”
理想主義者對於世間的惡性總是後知後覺,尤其是唐力瑋,在某種程度上他像更是一個虔誠的教徒,總是在努力的維持著身邊的某種道德秩序,這對於他的生活而言是必不可缺的,也是不能被褻瀆的。
所以外人很難理解他在倩雲姐妹這件事上的堅持究竟是為了什麽,即使是他的女朋友逯寶詩也不得而知。當然,她很惱怒於旁人有關力瑋和倩雲關係的揣測,並不是因為她厭惡男子的風流名聲,而是由於牽涉到的那位女子,其聲名實在無法與她匹敵!
更令她不滿的是唐力瑋的態度,他與徐懷璋決裂,更連單科偉都不留情麵,豈不是連帶著得罪了包括顧東籬在內的、南京最得勢的政治勢力之一!
這在逯寶詩看來是極為不理智的荒唐行為,簡直不可理喻。
這位年輕氣盛的利己主義者,頓時對未來的生活覺得失望透頂。等她找到力瑋理論,見對方那樣鎮定,心中的怒火更甚,力瑋隻是說:“知情者,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不知情者,我也不想多做解釋。”兩個人自然不歡而散。其實並算不上什麽吵架,隻是一種感情上的疏遠,兩個人都發覺了,寶詩覺得他好像位於自己所熟悉的世界之外,各類想法遠不是她所能理解的,力瑋也體味到了失望,他發覺自己最初對愛情的熱烈期望已然開始退潮,眼前的美麗女子曾經存在於那無數封的信箋中,而現在看來無非是他一廂情願的臆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