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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枚硬幣

  「我包子呢我包子呢我包子呢?」

  重要的事情問三遍,玄微眼看就要發飆。

  陸晅只能坦白:「我沒買。」

  她如惡犬齜牙:「你竟敢騙我!?」

  陸晅咳了一聲:「我不這麼說你會來?」

  「當然不會。」

  「那不就得了。」

  眼看玄微又要重拳出擊,陸晅捉住她胳膊:「我現在帶你去。」

  「買十個,再買些別的,你想吃的,管夠。」他忙不迭補充。

  玄微這才抽回袖子,撅了撅小嘴:「這還差不多。」

  兩人往岸上走。

  霧居然就這麼散了。

  青柏蒼鬱,水如明鏡,冬日的早晨清凈乾爽。陸晅都快忘了幾分鐘前,他曾像個亡命之徒一樣無助掙扎。

  他心有餘悸,但還是故作淡定,波瀾不驚談起方才經歷:「那是什麼妖?跟你一樣都是水裡面的?」

  「去你的,他也配與我相提並論?」玄微嗤之以鼻:「就是個牡蠣。」

  陸晅不禁想起燒烤攤上配著蒜泥鮮香四溢的某貝類:「是我理解的那個牡蠣嗎?」

  玄微一臉不屑提起:「就長那樣,不過他本名叫蜃。」

  「蜃?」

  「海市蜃樓的蜃。」

  陸晅恍悟:「所以剛才那些都是他弄出來的海市蜃樓。」

  玄微點頭:「他會造景,可以完美複製他所見過的一切建築,路段,人物,植被,但一切都是虛像,並非實體。」

  陸晅仔細回憶:「可我一開始可以觸碰到,比方推門,坐椅子,後來的確是穿牆過。」

  玄微說:「因為你們凡人的大腦會自圓其說,你信它們,它們便是真的,你若不信了,這裡邊的一切對你而言都不是障礙。」

  陸晅問:「可我為什麼走不出去。」

  「一般人極難逃脫蜃的境像,他的世界變幻莫測,迷失其中再正常不過。」

  「如果你沒來,我會永遠困在這?」

  玄微彎彎嘴角:「看他心情啰。」

  她又說:「而且蜃擅長玩弄人心,你剛才不就把他認成了我?」

  陸晅怔住,並不打算承認:「有嗎?」

  玄微指著沿岸一株樹:「我一直坐上邊瞧著呢,你在湖邊瘋跑繞圈被耍得團團轉,笑死人了。」

  陸晅:「你早就到了?就在那看戲?」

  玄微毫無愧念:「對啊,」她唰一下從兜里掏出半包薯片:「邊吃邊看,愜意得很。」

  陸晅不想再和她多說一句。

  玄微惡趣味橫生,非要挑他:「嘖嘖,真沒想到,你這麼依賴本神龜。」

  「這跟依賴你有關係?」

  「蜃就是這樣啊,」玄微得意地抬著下巴:「一旦被他攝取心神,他在你眼裡,就會變成你最信賴的人。」

  陸晅選擇沉默,但嘴巴閉上了,耳輪還是會紅。他的心緒無處可藏。

  「既然這麼信我,以後記得多供奉些吃的,我會多多庇佑你。」趁火打劫是玄微強項。

  陸晅當即轉移話題:「依你所言,王天琦最信賴的人就是他父親?」

  玄微頷首:「應該是。」

  險些忘記這小孩,陸晅忙問:「王天琦去哪了。」

  「能去哪,還在蜃那唄。」玄微置身事外。

  「他會有意外嗎?」

  「難說,不過你說他今早還能行動,應該沒大問題,」

  陸晅眉頭緊鎖:「但我看他跟行屍走肉差不多。」

  「因為他完全陷進去了,」玄微踢著地上一顆小石子兒:「蜃會給所有他想要操控的人編一個量身定製的故事,如果那人選擇相信,他就會成為他的傀儡。」

  她偏頭看男人:「但你沒信,所以他氣的臉都歪了。」

  「還挺聰明啊小砸。」她隨口誇獎,語氣卻高高在上。

  陸晅腹誹,還不是你個人特徵過於鮮明,怕是沒人能模仿出神韻。

  他注意到她沒大沒小的稱呼:「叫誰小子?」

  「叫你咯,不服氣來跟我鬥法,打贏我我就叫你爹爹叫你爺爺,可你會嘛——」

  「……」他從未見過如此無恥之妖。

  玄微把那顆小石子踹遠,看向前方,眼光登時閃亮亮:「到了!美豐小吃!!」

  ——

  陸晅端來一大籠包子,女孩一撈到手就大口往嘴裡送,接連塞了五個都不見停,更沒噎到過一次。

  他懷疑她食道比水管還粗,就像她臉皮堪比地層結構。

  陸晅給她倒了杯龍井。

  玄微咕咚飲完,用手背抹了抹油潤的小嘴,才算吃完這頓。

  陸晅問:「飽了?」

  「馬馬虎虎。」玄微打了個哈欠:「回去了,我都沒睡好。」

  陸晅無言,誰更慘?拜她所賜,他一夜未眠,還差點命喪人工湖。

  他不跟她計較,不代表他不擔心老闆兒子的狀況。

  任何一位父親遇到這種事都會心急如焚。

  他想到了自己父親,去世那天剛好是他高考,媽媽一直對他隱瞞病情,臨終前他們父子都未見上一面,從此天人永隔。

  他想儘快幫王龠解決此事:「王天琦怎麼辦?」

  玄微啞然兩秒:「你管他幹什麼?」

  「就放著不管?。」

  「暫時又死不了,貓抓老鼠都要玩一陣的,你放心吧。」

  「他家人很急。」

  「你姓王啊?」

  「你兜里金幣不是王天琦的?光拿錢不辦事,神龜有這麼好當?」

  「……」

  他的邏輯居然很通暢,玄微一時無法反駁。

  她開始胡攪蠻纏:「我就不救人我就不幫忙你敢拿我怎麼樣?」

  陸晅起身朝外走:「隨你。」

  不知是缺覺的關係,還是女孩對生死之事過分無所謂的態度讓他不快,他火氣就這麼上來了。

  玄微追過去,在他背後嚷嚷:「你還同我發脾氣?你膽肥了?合著我照應你一回你就蹬鼻子上臉?你們凡人就沒一個好東西,得寸進尺!不知好歹!」

  陸晅突然回頭,她險些撞上他胸膛。

  男人搭住她肩膀,將她推離幾厘,正色道:「別用你的自我介紹來形容我,我跟你不一樣。」

  玄微愣了一下:「你當然遠不及我。」

  「是的,甘拜下風。」他繼續前行。

  玄微發現他走的根本不是去自己公寓那段路,而是折返人工湖。

  玄微小短腿急促,強行與他並排:「你又回那作甚?」

  「我要救人。」

  「憑你?」她只想路邊找棵樹捶著笑一笑:「不自量力。」

  陸晅呵出一團白霧:「我或許不理解你的神性,但我作為一個人,就要有人性。」

  玄微炸了:「你意思是說我沒人性?」

  陸晅斂目:「你有嗎?」

  玄微忽然冷靜下來,她莞爾:「你說得對,我不會有這麼低級的東西。」

  陸晅無言以對。

  玄微不再追逐他腳步,往反方向走,一種陌生的委屈如浪潮般洶湧翻騰,以至於讓她鼻酸。

  她一開始就不該來救他,多管閑事的人類只配自生自滅,陸晅就是那類人,她又何必多此一舉,自尋煩惱,萬般皆由命,就像瀕死的醉漢,她絕不會變成狐女那麼傻的妖精。

  玄微回到陸晅房子。

  她後知後覺自己居然下意識來了這裡。

  來了又如何,這是凡人變相拿來供奉她的廟宇,她值得。

  她直接撤掉陸晅公寓的鎮宅咒,掂著那枚幣躺回床上,打算好好補個覺。

  床褥軟綿綿的,像躺進了一團雲。

  她翻了個身,重新審視這片空間。如果陸晅回不來,這間屋子便歸她了。

  真好。

  她越想越開心,入夢都得意。

  ——

  陸晅在湖邊徘徊查找許久,也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當然,他也不想跳下去當一個詭異的冬泳者。

  一無所獲,陸晅嘆了口氣,準備回去再看看監控。

  路上他猜,這麼一吵,玄微應該已經回了靈緣寺。但他仍心存僥倖,猶疑兩秒,還是拿出手機,看了眼玄微定位。

  他目光一頓,她居然在他家裡。

  陸晅仰頭,抿了抿唇,想把笑憋回去。

  他又看一眼屏幕,重新確認,數據不會出錯,更不是他眼花,她沒有離開。

  無功而返的疲乏與不快一掃而空,陸晅只想快點回去,他不由加快腳步。

  快到電梯口時,陸晅突地想到什麼,又往小區外面走。

  他跟著導航找到一間水族店,離鐘山廣場不遠,規模頗大。

  水族店已經開門營業,一踏入就像是來到另一個空間。

  每一隻生態缸都如同微縮的海底世界,山石嶙峋,藻帶搖曳,繽紛小魚飛竄其間,相當雅觀。

  老闆是個年輕男人,他過來詢問需求。

  陸晅想了想,問:「有養烏龜的缸子嗎?」

  「有,當然有,」老闆領他往裡走:「我們這邊有很好的烏龜別墅,你家烏龜多大?」

  陸晅頓住:「……應該不太大。」

  老闆:「是還沒養?」他又殷切推銷:「正好我這邊新進了一批剃刀和西錦,品相花紋各方面都很好……」

  「不用了,」陸晅抗拒道:「家裡有了。」

  老闆思路活絡:「好,那就看看龜缸。」

  陸晅跟上前去。

  老闆提出一隻半人大小的白色箱體:「就這個,烏龜別墅,好多人買。前面整面的玻璃罩,可以掀開,方便你餵食和觀賞,兩邊有通風孔,小龜不會被悶到。而且你看,這個顏色是珍珠白,很高級的,擺在家裡絕對好看。裡面設施是現在養龜最好的了,裡邊有循環水,上面是曬背燈……」

  他啪一下按開,暖黃色光線瞬間將整個龜缸填滿:「現在天冷,小烏龜最喜歡這個了,可以加熱,晒晒背殼,很舒服的,還能促進龜殼和骨骼生長,能防四肢無力。」

  他說得頭頭是道。

  陸晅沉吟片刻,下了單。

  他拎著箱子回家,心情莫名高昂。趁著進電梯前還有信號,他沒忍住給玄微撥了電話。

  「又幹嘛——!?」對面聲音煩躁得像是要穿越電話來暴打他一頓。

  「我給你買了新床,」陸晅無視她語氣,只沉浸在女孩驚喜反應的想象中:「你馬上就能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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