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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枚硬幣

  玄微輕嗤:「再討厭也是你。」

  「不是!」陸晅氣急敗壞糾正。

  她散漫應著:「哦。」

  她總架出這副故意氣他惹他壞樣,按理來說他得掉頭就走,罰罰她。可眼下這張小臉又白又嫩,像初放花,陸晅心旌神馳,單手扣住她面頰,親了親她額頭。

  陸晅放開她。

  同時也移開眼,在剋制,意圖摁滅那些**星火,激狂想法。

  他當然想佔有她,天知道他有多憎恨那個所謂「上一世」他,用妒火中燒來形容都不為過。

  他沒有那些回憶,而她有。這多不公平,從此她望向他目光與思想,便有了那個人掣肘和干擾。原本這個有血有肉、面目直觀他,被覆上一層透薄宣紙,那上面有那個人畫像,他怕她從此看不清他。

  陸晅深吸氣道,請求道:「你可不可以只把我當陸晅?」

  玄微抬眉,驚訝他突然講出這樣話,可男人眼睛乾淨,誠懇,真心實意,他還在說話:「如果你短時間內真走不出來,那你就當重交了一個男朋友,讓我幫你走出來。」

  玄微偏開目光,嘴硬道:「我又沒有想到他。」

  「那我呢,」他斂目,盯著她秀氣鼻尖:「我是誰?」

  玄微被他逼問得聲音加大幾分:「還能是誰,陸晅啊,不是嗎?」

  她也沒哄他,他怎麼忽然就高興起來了,僅僅只是因為她立刻說出了他名字嗎?

  陸晅彎唇,興奮不加掩飾:「是,還有呢。」

  「還有什麼?」

  他不拐彎抹角,直接提點:「還有你男朋友。」將來沒準還是你老公。

  「哦,」玄微評價:「無聊。」

  男人如高牆擋在她身前,從頭到腳刻滿熱忱,玄微只想躲,抬腳要繞過去。

  他長腿一動,攔住她。

  玄微往左,他也向左;她向右,他也到右邊來。有如一種舞步,硬是不讓逃出他胸膛。

  玄微嚷嚷:「你幹什麼?」

  陸晅帶著笑:「你叫我一聲,就我名字。」

  「你有病吧。」玄微白眼要翻上天。

  「叫不叫啊?」他完全退化成一個無理取鬧三歲小男孩兒。

  玄微抗議:「我不叫。」

  他抬手,夾住她腮幫子:「叫不叫?」

  玄微扒拉開他作惡手,卻在下一秒被男人擁進懷裡。

  「玄微,」他燙人氣息噴在她耳後,鄭重如宣誓,反覆念她名字:「玄微,玄微,玄微。」

  她耳朵都聽得要生繭了。

  還是那種紅彤彤繭。

  陸晅沉聲:「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你上輩子叫什麼,做過什麼,是驚天動地還是生離死別,你就是玄微,我走運遇到一個女孩,我唯一喜歡女孩。」

  玄微周身一僵。事到如今,前塵今生,她也不能再裝懵懂無知。她能感受到來自這個人強烈,真切愛意,那種不含雜質,沒有尊卑愛意。這種愛意,好像本就該屬於她,又好像,是她誤打誤撞修來福氣。

  原來愛會是不幸,也會是幸運。

  就像驟雨雷暴之後好天氣,晴空萬里。

  玄微慢慢抬起手,也圈住他腰身。

  她唇貼在他毛衣上,微弱地蠕動,喚出兩個字:「陸晅。」

  男人胸腔振鳴,久久不絕。他緩和回味許久,有點貪得無厭:「能不能再叫一遍?」

  「……滾。」女孩喉嚨里低低溢出一個字。

  陸晅還是心滿意足地笑出了聲,他下巴用力抵住她頭頂,親昵地連蹭好多下,也把她摟得更緊。

  ——

  翌日,再去上班,陸晅總算心安神定,能沉下氣好好工作。

  專心碼了會代碼,屏幕右下角群標又在狂閃。

  他點開,聊天框里一瞬洶湧刷過去無數消息,有人在隊形一張截圖,還說:「你們受得了嗎?我是受不了了。」

  陸晅點開那張圖,腮幫子立馬收不住。

  那張圖是他群名片,昨晚睡前,他就煞有介事在自己名字後邊添上「已婚」兩字,還用【】符號包夾兩側,以顯醒目。

  他故意回了個:?

  劉約道:騷,還是陸神騷。

  a同事:秀恩愛哪家強,華越集團看陸郎。

  b同事:絕了,能不能把他踢了啊,我一看到這網名就渾身難受,我一個狗做錯了什麼呢。

  陸晅:這是為了杜絕你們又讓我帶妹一切可能好吧。

  劉約回:現在誰還敢勞您大駕,畢竟在家就忍辱負重。

  陸晅眉梢微跳:你少說兩句。

  劉約:嘿嘿~嘿嘿~是是,您從今往後只帶一個妹,自家妹。

  陸晅:對。

  群里又是成片嘔聲。

  陸晅不往心裡去,只偷偷把那張截圖複製,黏貼到跟玄微對話框里,發給她。

  玄微反應相當直男,不,相當有夫妻范兒,也是一個問號:?

  陸晅:看到了嗎?

  玄微:什麼?

  陸晅:【已婚】啊,以後公司誰也別想佔用我私人時間了。

  玄微:以前有人佔用過?

  陸晅:……

  玄微:嗯?

  陸晅為人實誠:以前來了新人,會幫忙帶帶他們,下班了偶爾也會指導些內容。

  玄微扯出個老熟人名字:林茵?

  陸晅:……

  玄微問:她怎麼樣了?

  陸晅小心醞釀措辭,斟酌字句:轉正了,現在收入可以,好像也不再去ktv上班了。

  玄微:你不知道吧?

  陸晅:什麼?

  玄微:我們剛遇到那會,林茵其實不是真正林茵,她被一個狐妖附體了,她接近你,是為了讓我告訴她銅幣里願望。

  陸晅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他那時被蒙在鼓裡,這會稍加串聯,就能捋清頭緒,真相大白。

  玄微忽然感慨:我發現真逃不出天命。

  冥冥之中,世間萬事皆註定。

  陸晅靜了兩秒,問: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玄微:難下定論。

  陸晅又問:我是你命嗎?

  玄微:你他媽當然是。

  陸晅笑起來,因為她咬牙切齒口氣:那你也是我命,扯平。

  玄微回:行。

  這一邊,玄微陪著陸晅閑扯幾句,見他又沉浸進來,玩物喪志,就火速趕他回去工作。

  男人聽話地消失。

  玄微也陷入沉思。

  她忽然想去見見師父,聊一些事,她當局者迷,亟需指引。

  玄微組辦事一向雷厲風行,行動力超強,去那個神獸群問到師父行蹤,她簡單收拾一下就出了門。

  師父身在金陵,離杭城不遠。

  玄微游/行速度快過潛艇,不假一個時辰,就到了長江大橋下。

  玄武在一個溫泉度假村休憩養息,他遊歷人間,最愛還是有水地方。水凶,水靜,水能照映蒼生百態,人心人性,也能將其深藏,波瀾不驚。

  玄微買了張票,就見老頭已經在門內等著她,他腳踩木屐,明明穿著件輕浮花襯衫,卻有掩飾不住長者風儀。

  他遙望她一眼,捻了下白須,別過頭走了。

  玄微急忙追上,高喊了一聲:「師父。」

  哼,玄武鼻子里出氣,在沙地旁長椅坐下。

  玄微坐到他身邊,討好地笑嘻嘻:「師父來離我這麼近地方,也不告訴徒兒一聲,徒兒好為你接風洗塵。」

  玄武不吃這老一套:「孽障,你就使勁作罷,我看你還剩幾條命夠你耗。」

  沙地里,許多人類孩童在舀沙拋灑,互相拉扯,笑倒在地上,沾了半身臟。

  玄微說:「這一世不會了。」

  玄武:「你確定?」

  玄微不敢把話說滿:「我也不曉得。」

  玄武低嗤。

  玄微眼光漸失焦,好似想到了別處:「我覺得不會,」她嬉皮笑臉起來:「不然師父幫我問問月老,我心裡沒底。」

  玄武鮮被她這副不羈態度氣傷:「我沒這閑工夫。」

  玄微有點傷心,拍拍自己小布兜:「師父,你這法寶可白給我了,我一分錢都沒有咯。」

  玄武吹鬍子瞪眼:「本就不是你,全白拿,沒了不是活該?」

  「怎麼就不是我啦,我又不是一件事沒做?」玄微氣嚷嚷:「那你給我這殼殼幹嘛,這麼多金銀財寶,這麼多願望,我也沒空幫他們一一實現,現在全都鏡花水月一場空了。」

  玄武撫掌:「可不就是一場空嘛。」

  玄微不解。

  玄武向著天上一縷雲,聲音也縹緲起來:「玄微,你知道你為什麼成不了仙嗎?」

  玄微歪頭想了想:「因為我懶,沒好好修鍊?」

  玄武要被她這個獃頭獃腦徒弟氣笑:「因為你接受不了這種空。」

  老人白眉微挑:「上一世你怨氣太重,冤屈太大,這輩子你拼了命把自己填滿,以為能彌補這些傷口創洞,以為沉甸甸有安全感,在我看來,頂個屁用,你根本放不下。」

  「教你讀願之術,是為了讓你聆聽讀懂人之百性,不要再輕易被一個人困住,重蹈覆轍。結果你呢,遊手好閒,兩耳一閉,從不觀察思考悟出道理,從不領會我用心良苦。」

  玄微梗起脖子:「那你也沒告訴過我,我要怎麼做啊。」

  「還要手把手教啊?上輩子神氣成那樣,這輩子就這點出息?」

  玄微垂下睫毛,不再爭辯:「或許吧。」

  玄武依舊刻薄:「你就是個不人不獸東西,見錢眼開,好吃懶做。永遠成不了神,成不了我。」

  玄微氣嘟嘟:「我看貔貅不也見錢眼開?」

  「他爹自然管他。」

  「根本沒管好嗎,貔貅混那麼好,成家立業,如魚得水,我看好得很呢。」

  「你要跟他一樣嗎?」

  玄微低頭:「我不知道。」

  其實她想說,陸晅,一介凡人,好像讓她有些安全感了,讓她不再那麼避世,抵觸,暴躁,冷眼旁觀,與世隔絕,她情緒變得豐盈順和。她曾堅定以為金是聚斂,水是涌流,金石堅固,浪濤翻騰,她藏身其中,就能百折不摧,卻沒想過能銷金為水,介質自通,互益平衡,這種柔軟在不卑不亢悄聲漫淌。

  可她怕一出聲就要被師父吐沫星子淹死。

  有所失,有所得。可不就是世間守恆。

  可為什麼她要被責備至此?是她錯了?

  「真是我墮落了嗎?」玄微百思不解地掩住臉,她委屈又迷茫。

  有淚水從她指縫深處,滴到她腿面。

  玄武瞥她一眼,微微嘆了口氣,伸手摸她頭髮:「是你有了選擇。」

  「你選了人間,天就會聽見。你也別怪天,是你一步步走進自己命數里。」

  玄微用力揩掉淚水,兩眼水靈靈地望向玄武:「師父,如果是你呢,你會怎麼選?」

  「我不是你,你不用問我,」玄武起身送客:「你可以回去了。」

  ——

  玄微悶悶不樂了一下午。

  直到陸晅回來,她也懨懨蜷腿靠坐沙發里,像淋了雨耷拉在那小芽。

  「怎麼了,」她瞞不住情緒,陸晅只看一眼就能察覺,他放下包,跑去她身前:「誰又惹你了?」

  玄微抽鼻子:「我被我師父罵了。」

  「你師父?」陸晅回身看門,皺眉:「你師父來過家裡?」

  玄微搖頭:「不是,是我去找他。」

  「他來杭城了?」陸晅忽然有種要見家長緊張。

  「在金陵。」

  他鬆口氣:「哦,」又一下提聲:「你去過金陵?就今天下午?往返來回?」

  玄微點了下頭。

  「牛逼。」

  他反應,很像那種女生哭訴燒到39度結果對方卻回句666弱智直男。

  玄微登時氣血上涌,用手死命推他:「就是你害!」

  陸晅本來蹲著,一下被她懟到地板上,索性坐著不動,任她發泄:「你跟我說說。」

  「他說我沒長進。」

  「瞎說。」

  「說我沒收穫。」

  「怎麼沒收穫,我不是收穫?」

  「說我成不了仙。」

  「你現在很好啊,完美,」陸晅扶住她肩膀:「我本來就配不上你,你還要讓我多自卑?」

  玄微癟癟嘴,又嘆了口氣:「其實我也沒那麼想飛升,一直都這樣想,神仙也很壓抑。」

  陸晅絞盡腦汁安慰:「對,我估計就跟我們人間公務員一樣,真不是有意思工作。」

  玄微沒聽明白,但面色放晴一些,她也說了一下午所思所想:「我也想回許願池,老封閉在家裡好浪費我才能啊。」

  陸晅:「又要走?」這龜崽子,怎麼一天是一出,他都快被弄出心肌梗塞。

  「我也想上班,跟你一樣。」

  男人必須確認:「晚上也跟我一樣,會回家吧?」

  「當然,不然我吃什麼?」

  「行,」他放下心來:「可以,完全ok。」

  無論她想做什麼,他都全力支持,只要別離開他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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