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家
11月16日,星期四,距周日尚遠,回家太早沒意思;
俱樂部按照國青隊的要求,讓他放假進行輪休,以充分休息應對下一階段集訓,也就要求他歸隊合練;
龍天便樂得在市區里閑逛,有一些眼尖的球迷認出了他,紛紛向他索要簽名或聊天,弄得他又是一番忙碌,暗覺還不如專心訓練來得省事。
18日,周六下午,他終於收心歸家,搭上運美快巴,往縣城的家裡趕;
車上遇見幾個球迷,他們大聲的喧嘩引起車內乘客的關注,龍天這一路上確實不太自在。
由此也可以看出,作為廣西的第一位青年國腳,龍天在當地還是會受到很大的關注,而隨著在比賽中的出色表現,必然會成為家喻戶曉的一個明星。
四十多分鐘后,汽車駛進了陸城縣城。
陸城是玉城市轄區內的一個縣,轄區1506平方公里,人口近80萬,是廣西區內僅次於白州的客家大縣,境內分佈有50萬客家人,龍天便是地道的客家人。
相比於北京的繁華,陸城這個小縣城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鎮,但「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無論走過多少地方,見識過多大世面,自己的家鄉總是最溫暖、親切,因為這是孕育自己的地方,是根之所在!
龍天的家在新洲中路,距縣中心很近,下車后穿過一個十字路口后便到家了。
剛一進到天井,就發現父親那微駝的身影,不時焦急地伸著頭望向外面。
一看到兒子熟悉的身影,龍父興奮地嚷了起來:「老太婆,阿天回來了!」並用手掌激動地拍打著身後的窗戶,不一會,龍母從屋裡跑了出來,腰間仍系著一條濕漉漉的圍裙。
龍天快步走到父母身邊,高興地說道:「爸,你的身體還好嗎?媽,又辛苦你了!」
龍父摸了兒子的大腿一把,笑道:「好傢夥,腿又粗了,真壯實!」
龍母輕輕撫弄龍天的頭髮,慈愛的說道:「我們過得都很好!倒是你爸,天天盼著你回來,每天都在看新聞、報紙,你上場那次可讓他樂壞了!」
龍父自豪地說:「那當然了,我兒子嘛!」
龍天靦腆地笑了笑,牽著父親陪著母親,一起進了屋裡。
龍天的父母大半輩子都在農村生活,龍天轉為職業球員以後,將父母從鄉下搬到縣城安享晚年,父親閑得無事,開了一個報刊亭;
母親上了年紀,沒有到外面去找事做,陪著老伴打點這個小營生過活;
龍天成為職業球員后,球員薪水、獎金和津貼逐漸多了起來,經常往家裡寄錢,老兩口的生活漸漸就好了起來,特別是這一兩年,家境殷實談不上,自給自足還是可以達到。
龍天有一個姐姐,是一位小學教師,曾照顧過龍天幾年,對父母很孝順,龍天得以安心踢球。
在飯桌上,龍父心情愉快,喝了點自釀的米酒,心中感慨萬千,不覺提起了幾年前的事:「想當初,你姐夫極力反對你踢球,說什麼踢球最沒用,我信個屁他!如今還不一樣走出了一條路嗎?所以啊,呵呵,老婆子,你看我的決定多對啊,假如聽他的話,中國足球就少一名天才了,哈哈……」
這些話似乎勾起了龍天的一些回憶,他陷入了沉思中,看見此情景,龍母放下手中的碗筷,瞪了龍父一眼:「我說老頭子,阿天今天剛回來,你又在瞎說什麼東西了?再說,人家阿興作為你女婿,為你做的事情也夠多了,他這樣對啊天也有他的苦衷呀,你又何必糊攪蠻纏呢?真是老糊塗,喝懵了吧你!」
龍父不是太在意老伴的責備,笑著說:「呵呵,確實喝多了,我今天高興啊,就不准我發兩句牢騷話嗎?我也沒說他對我們不好啊,我只是心疼阿天而已。」
他把頭轉向正埋頭吃飯的龍天,繼續地說道,「啊天,如今你總算是踢出來了,好好表現,珍惜自己的前途,認真提高自己,爭取在這條路上干出屬於你自己的一番大事業,別讓那些看小你的、看低足球的人把你們看扁了!為你自己爭一口氣,也為我們龍家爭光!」
父親永遠都這樣,無論順逆境,他總會毫無保留地鼓勵自己的兒子,龍天很感動:「爸,謝謝你的理解和支持了,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三年前那一幕幕再次湧上心頭,他以為自己已淡忘那段難堪的記憶,但偶然觸及,卻還是如此清晰;
那個時候,除了父親全力支持外,家裡的親戚沒有一個同意自己選擇踢球,特別是姐夫那句「你要踢球就別叫我姐夫!」曾讓他心碎不已,一次次走到絕望的邊緣;
一次次止不住捫心自問:「難道,踢球真的是一種錯嗎?」
看著沉思中的兒子,龍父語重心長地說:「找個時間去看看你姐,如果姐夫也在,和他好好談談吧。」
龍天沒有說話,看了看父親,眼睛里閃過一絲迷茫與恐懼,最後還是勉強把頭點了點。
吃完飯後,母親在家收拾碗筷,龍天與父親並肩去散步,夕陽里留下父子倆親密無間的背影。
父親本不喜歡體育,自從兒子選擇足球后,他便迷上了足球,特別是中國足球,他更能說上一番大道理;
龍天覺得父親看事情的角度很獨到,他的分析很精闢,在一些技戰術的理解上,他比龍天這位從業人員還深刻,兩父子也彷彿有談不完的話題!
拐到街道時,一個騎單車的人在這兩父子面前匆忙把車剎住,和龍父打招呼道:「龍叔,好久不見了,您身體還好吧。」
龍父笑道:「哦,是小馮啊。呵呵,龍叔很好,你有心了!」
小馮是龍天兒時玩伴,小學、初中的同班同學,初中在一起踢球的好朋友,在今年八月份升入高三畢業班,現在正趕著去上自修。
小馮揶揄道:「什麼時候回來的?好你個大國腳啊,榮歸故里倒不認識我們這些老夥計了哦!?」
龍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阿馮,你就別取笑我了!剛才正和我爸在說話,沒看到你,不好意思了!高三的課挺緊的吧,明天下午還有半天的休息時間嗎?」
「還行吧,只是老是考試太噁心,我都想吐了!還是你爽,現在都已經功成名就了,你爸媽就等著享福吧,哪像我們那麼苦,還要去和全國幾百萬人擠這條獨木橋,崩潰哦!」
提到現在的痛苦之處,阿馮不免多說幾句,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哦,你說那半天假啊,還不是和以前一樣?陸中這爛學校,當年初中時就是休息半天,那麼多年過去了,它居然還是只放半天,也只有這種垃圾學校才能做到這種變態事情了!怎麼,大國腳,想約我踢球啊,呵呵?」
「嗯,哦,呵呵,確實是好久沒和你踢球了,蠻懷念我們的初中班隊的,找個時間,我們兄弟幾個再去約場比賽,一定要踢個痛快!只是,現在剛好有點急事要麻煩一下你,請你幫我和雙雨說一下,告訴她明天放學后,我在陸中新門等她。」
「噢!原來你說這個啊,呵呵,明白,一定準時送到。好,要遲到了,不和你們多聊,走先,下次再去你們家玩,拜!」
望著阿馮漸行漸遠匆忙的身影,龍天若有所思:如果當年我選擇的是另一條道路,或許現在坐在車上趕著去上自修的人中也有我的份吧。
雙雨中午11:40放學,龍天吩咐母親一聲不在家吃午飯,11點便出門了。
龍天家到雙雨學校不算近,二十分鐘的步行路程,一路上也沒有過多注意街道兩旁新增的店鋪,滿腦子裝的都是她,很快便到了陸中。
陸城縣是玉城市轄區內東南方向上的一個小縣城,與廣東的連江、偡江地區隔江斜望,沿江分佈的地形使它看起來相當狹長,仿若一條南北走向的長龍;
境內主要街道便是新洲路,貫穿縣城南北。
走到新洲南路末端往裡一拐,陸中新建的大門便赫然出現在眼前,「陸城縣中學」五個大字剛勁有力,就置於校門上方,非凡的氣派在向路人展示著陸城縣第一學府近百年的光榮歷史!
已有好幾年沒有走近陸中,龍天不禁追憶那逝去的三年時光。
初中三年的時間,龍天是在這所學校里度過,留下了太多美好的回憶,一起踢球、一同學習,真摯的友誼在一點點滋長!
初三那年,他在校聯賽中優異的表現使其得以晉陞校隊,到市區去參加重點高中足球邀請賽,那一刻他走上了一條與他的同學截然不同的路……
尚在思緒神遊之時,一個日思夜想的身影出現在校門處焦急地張望,顯然沒有發現他,龍天眼尖,先看到了她。
由於正是放學高峰,大量學生正往外面涌,他害怕又遇到球迷或熟人的糾纏,特意帶了一頂鴨舌帽,把頭埋得很低,站在校門的斜對角處,不是那麼容易發現。
他開始暗暗觀察她:一條淺色絲質短褂,襯上一條灰色短裙,配上一頭烏黑筆直的秀髮,一股清爽的感覺油然而生!
龍天眼前一亮:「噢,這小丫頭!」
不久,人潮漸漸稀了,剩下孤單徘徊的雙雨。
她懷裡抱著幾本課本,來回在校門口踱著步,時而看錶,不時又跑到街角處眺望。
這一次,她又跑出去,正想看清街景,眼前卻突然一暗!
「哎呀」一聲,她手中的書驚掉到地上,回頭髮現是龍天,又驚又喜帶怒地道:「你、你、你,怎麼才來!?人家等了好久,真是的!」
不住地用雙手反覆捶他胸膛,然後轉過頭去,恨恨地說:「不理你了!」
龍天始終微笑著,沒有說話,蹲到地上把書撿了起來,滿臉哀求相:「我錯了,好不好,別生氣了嘛,我知錯了!」
雙雨還是沒有搭理他,背對著聽他的言語,笑意涌到了臉上。
低聲下氣地說了許多好話也沒轍,龍天只能哭喪著臉說:「我遲到,是我不好,罰我今天下午陪你逛街好不好?」
雙雨轉過頭,嘟著小嘴,嗔怒道:「誰要你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