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艱難的抉擇
呂居仁抬頭觀察了一眼大屏幕：全場70′；
下半場已然過半，留給中國隊的時間已經不多，只剩下可憐巴巴的20分鐘。
20分鐘可以做什麼？
也許，剛剛夠把這個備戰北京奧運會的08之星計劃埋葬，中國足球將再次成為世界嘲笑的對象。
在球場上，精明的香港人開始做保住勝利果實的準備，他們不再冒險發動進攻，將人員回撤中后場，有意識地將比賽節奏放慢；
中國隊開始急躁，進攻上有所起色，但高舉高打，越打越急，卻始終未能在香港隊的鐵桶陣面前有所作為，急躁的情緒進一步蔓延！
看到這情景，胡朝偉感到快慰，覺得皇天不負苦心人，這些年來忍辱負重所受的苦終於要在今天得到回報。
2000年時，他曾在上海申花有過半年的執教經歷，但由於執教風格過於保守及一些私人原因，申花在那個賽季戰績不佳，一直處於下滑狀態，賽季末只勉強在甲A中排第8，胡朝偉黯然下課；
之後輾轉大江南北，為了工作，作為傲極一時的金牌教練，他甚至願意屈尊去執教一支乙級俱樂部，卻始終無人搭理，一氣之下，他轉投東南亞等足球弱勢國家的聯賽，成績斐然，彰顯一流教練的氣質；
隨後，香港足協慧眼識英雄，高薪聘請他出任香港U－19青年隊主教練；
上任后，憑藉其出色的執教能力，香港青年隊首次闖入亞青賽決賽階段的比賽；
這也是回歸祖國后，港人依靠本土的努力，成就了香港各級代表隊中首支晉陞亞洲級別淘汰階段比賽的球隊，足球在香港島內首次獲得媲美賽馬的關注人群。
胡朝偉是一名北京人，北京體育學院足球專業的高材生，在同登隊走上職業教練的道路后，成績出眾，為業內同行看好，迅速成長為中國本土年輕一代教練中的佼佼者；
執教香港青年隊后，他始終關注國內足壇的最新動態，此番赴日前，他以一種極其複雜的心理去收集國青隊備戰這次亞青賽的詳細情報，結果他居然不可思議地遂願；
這番未雨綢繆細緻的準備工作終於收到奇效，中國隊的戰術為對手了如指掌，完全在香港隊的控制之下！
胡朝偉在笑，笑意中浮現出一種近似於復仇的快感。
兩個念頭一直交織盤桓在呂居仁的腦海中：攻，還是守？
目前的情況實屬緊急，守已是不可能了，唯有把兵力投入到前場，破釜沉舟就此一搏，或許還有生存的可能；
然而，攻又是如何攻，該把誰換上？
把錢程換上，增調進攻型前衛的意圖已被對手識破，此刻又該做何變化？
手中只剩一個換人名額，是否應該謹慎使用，以備意外狀況。
這場比賽出現的意外打亂了他的計劃，使他為進攻預留的幾個思路完全不夠用；
即使王朋多次提醒，他還是沒有意識到「嬌慣」馬抗的危害性，此時他有種幡然醒悟的感覺，然而，是不是太遲了？！
他仔細審視著手頭上的替補球員名單：區風，路雲開，鍾在安，劉利，魯星和龍天。
萬千思緒在腦海中翻轉：調上區風或路雲開，讓錢程搭配羅冼維持雙前鋒，以此來激活前場攻擊力；
但是，這是一個陌生的組合，對手肯定了解這一點，他們會用隔離的辦法壓制本方的進攻。
小心翼翼的個性，沒有讓呂居仁採納這一點，龍天的名字終於映入他的眼帘。
呂居仁心念電轉：「不如換上他，有速度，有衝勁，跑不死。可是，把他往哪裡安插呢？中前場各位置不好鬆動，用他換下甘仁嗎？」
「三後衛的平行站位不允許再有一絲冒險，否則，肯定會雪上加霜，好攻的他能承擔這份責任嗎？」
第二個換人設想還是很快被否定，但其中蘊含的合理性卻讓他不敢全盤否定；
他在進行著激烈的心理鬥爭，但表情依然平靜而冷酷，只是微微冒汗的額頭和緊咬的雙唇已泄露了他的內心！
時間不願多停留一秒，不容人遲疑，呂居仁仿若下了巨大的決心般，他轉頭望向側邊，用快速而堅決的語調說出自己的要求：「龍天--準備熱身，五分鐘後上場。你上到場后把我的要求傳達給他們，讓錢程頂上打前鋒，唐龍拉邊頂錢程的位置，張暢回撤為中前衛。加快進攻節奏，前場一定要活起來！」
當呂居仁向替補隊員看，準備使用最後一個換人名額的時候，龍天沒怎麼留意教練的動作，而是注視著場上形勢的變化；
事實上，此時對局勢的擔憂已經讓他忘記了個人的表現慾望。
反倒是龍天旁邊的區風精明，他時刻注意著教練的神情，一有動靜馬上做出快速的反應；
此刻一發現教練轉頭望向自己這邊，以為肯定是要換自己了，「刷」地站了起來，嚇了旁邊的龍天一跳：「區風，不看球你站起來幹嗎？」
當確認教練叫的是「龍天」的時候，區風的臉一下子紅了半邊，他尷尬地朝教練笑了笑，然後轉頭拍了拍尚在發獃的龍天：「叫你呢！」后，心有不甘地坐下去；
龍天懵懂著站了起來，有種受寵若驚的錯愛感，臉上浮現一種絕處逢生般的意外感！
此番來日本之前，由於受王朋不遺餘力的鼓勵的影響，龍天一度信心滿滿，自信在小組賽中一定會獲得可觀的上場時間，然而，殘酷的現實再一次讓他絕望；
在這場同香港隊的1∕8決賽開打前，他也沒有抱多大希望，隨著比賽不斷往下發展，他對自身命運的估計已同場上形勢一樣悲觀無助；
但在最後一個名額使用之際，他意外地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心潮是何等澎湃而難以平復？
龍天還是以最快的速度使自己鎮定，認真聽著教練的要求，聽完后朝教練堅定地點頭，眼眸放射出堅毅而果敢的光；
呂居仁注視著他的表情，內心似乎被這雙堅毅有力的眼眸所打動，朝他激動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快去熱身；
龍天穿著厚重的防寒外套，因為激動而心跳加快，大口呼出白氣，折返跑、加速跑、頭至腳踝各重要關節部位的放鬆，他一絲不苟地完成每一個動作；
此刻，他感到身上穿的外套不再沉重，日本的天氣不再寒冷，心情開朗了不少；
父親的話又一次浮現「不要管別人怎麼看待你，按照你自己認為對的方式去處理，不要輕易放棄，勇敢地堅持到最後一秒，就一定會有希望。」
龍天在心中堅定地答道：「爸，我絕不會讓您失望的！」
下半場，75′，呂居仁作出了最後一次換人調整，用25號龍天換下14號甘仁，這是一次對位換人，這名球員的場上位置是右後衛，他的特點是速度快，助攻慾望強烈。
呂居仁破釜沉舟，一改往日保守的作風，勢作最後一搏，企圖通過一名快馬提升本隊攻擊力，加強進攻的意圖一覽無遺；
只是，目前香港隊已控制了中國隊的前場，此刻不調上進攻能力突出的前場球員去改變本隊前場的劣勢局面，而是改派一名邊後衛，
在所剩時間已不多的情況下，這一換人的價值幾何，實在有待商榷，會不會成為加速中國隊潰敗的一次敗筆性換人呢，也只有靜靜等待。
龍天將外套褪去，露出一襲白色的球衣，後背上方清楚地顯示著「LONG TIAN」，那個碩大的「25」在寒風中自信地舞動著，龍天看起來也十分醒目；
當經過教練席的時候，呂居仁看著他，簡單地交代了一句：「加快節奏，穩中求勝！」
然而在此刻，這簡單的八個字已經包含了巨大的信任與期待，龍天激動地答道：「是，教練，我會記住你的要求的！」
呂居仁微微頷首，示意他上場；
龍天已離去，呂居仁目送著他那堅定有力的邁步，心中升騰起一絲悲壯的意味；
比賽進行到此刻，有些東西已不是人為因素可以控制，對於這次換人，實是迫於形勢的無奈之舉，他心裡確實沒有底；
他看了一眼龍天的背影，再看了看場上心力交瘁的隊員，臉上爬滿憂慮與不確定的神情。
這從另一個側面也反映出，中國隊目前的局面已經超出了呂居仁的掌控範圍。
龍天這名球員，優點與缺點並重，速度確實非常快，但傳球同樣非常隨性，學生球員身上的那種技術不紮實、意識欠缺的毛病非常明顯。
一直以來，呂居仁都不待見這名廣西小將，就是害怕他帶亂球隊的整體節奏。
此際再無回天后手，唯有賭博一樣派上這名新人，希望用他的「陌生」去破解對手熟悉中方底細的局面。
呂居仁作為一名教練，在場上形勢發展到如今的態勢，他能做的確實已不多，他有種被水沒過的窒息之感，而龍天就是他現在能抓到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管他是否對的那個人，形勢比人強，唯有死馬當活馬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