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難念的經
Sophia扶著老公去南長街邊的停車場拿車。快到的時候，老公一下吐了出來，還好沒有真的吐到她的衣服。
吐完之後他好了一些，能勉強自己走路了。他們回到車裏打算回家，這時KTV的收銀員打電話過來，說有包廂麥克風不響了。
不得已之下Sophia先把老公送去了趙總的KTV解決問題。她就呆在他平時上班的機房裏，等他處理完故障再回去。
Sophia的老公名叫丁海偉，在這兒做的兼職叫音控，負責所有音響設備和點歌設備的維護，也包括調試包廂內音場音效。
出問題的包廂已經進了客人，沒想到正是酒席上見到的強哥他們一幫人。丁海偉一進去就被小弟們大聲責備著撒氣，等他檢查出問題所在，卻發現是麥克風弄混了。不知誰把其他包廂的麥克風拿到了這裏來，導致無線頻道不匹配，當然不會有聲音。
調試解決完問題之後，強哥親自給他敬了一杯酒。這個黑老大用喝啤酒的方杯敬了他滿滿一杯純的軒尼詩V.S.O.P。他隻得也喝了一樣的一整杯洋酒，立刻就走不動路了。
包廂裏這時由媽咪帶著女公關們發版了，進來一排十幾個小妹，強哥說幫他也點一個。半迷糊半興奮的狀態下，丁海偉坐了下來，把公關房裏他以前沒機會接近的最高冷的妹子喊過來陪酒。強哥讓小弟們與他打成一片，然後自己走出包廂不知所蹤。
Sophia等了近一個小時，沒等到老公的人，隻得出來找。經少爺（男服務員）指路，找到了丁海偉所在的包廂。他正和一群社會氣息濃鬱的男人們搖骰子喝酒，身邊還摟著個衣著暴露的小妹。
她知道現在發火吵架無濟於事，忍著怒氣進去叫老公回家。
包廂裏的男人和小姐們拖著她，要叫她一起坐下來唱歌喝酒，Sophia怒而翻臉，拽起老公就要走。
這群人攔住門，說不給麵子的話，就把她老公點的小妹小費還有喝的酒錢結了再走。一問多少錢，說是二千六。
老公的兼職薪水不高，一個月才二千五，這短短一會就要支付一個多月的薪水Sophia當然不肯答應。她先留下老公，去找他老板趙總交涉。
此時強哥正在老板辦公室與趙總閑聊，Sophia看到他們兩個突然想起來，剛才包廂裏的人正是強哥手下。
她沒有搭理強哥，隻是對趙總說他的員工被客人要求支付二千六酒水和小費的無理要求。
“錢我們可以付，但明天開始，不，今晚開始，丁海偉就不再在這裏上班了。”Sophia平靜地說。
“有這事？別急，我去處理。”趙總笑著站出來，伸手不安份地搭向Sophia的肩膀。
“這事我知道。”強哥也站了起來，從背後把趙總拉了回來：“是我的兄弟做事不規矩，這位小姐請放心，不會要你們付錢的。”
“我來解決。”他讓趙總呆在辦公室別管，和Sophia一起回包廂。
“還不知道小姐的芳名？”他在走廊上問Sophia。
“別叫我小姐，我姓蘇。”她沒好氣地回他。
“隻知道姓的話，我隻能叫你蘇小姐。”他盯著她眼睛說。
Sophia有點不敢看他，無奈回答：“蘇書雅。”
張屹強難得擠出了點笑容，點點頭說：“好名字。”
他回包廂把小弟們訓了一通，然後叫人把醉得不行的丁海偉扶出來。接著他陪著Sophia一起，一路把她男人送上了車。
Sophia發動了她開來的奧迪A4，強哥敲了敲她的車窗。
“什麽事？”她降下玻璃問。
“你不謝謝我？”強哥問。
“我不傻，你把心思用在別的女人身上吧。”Sophia冷淡地說。
張屹強聽了哈哈大笑，目送奧迪離去。
——————————あなたと一緒に行きます————————
最影響E3飛行速度的，其實是他們新買的衣服。為了不讓衣服破成碎片，或是與空氣磨擦起火，E3在放慢速度的同時，提高了飛行高度。
E3抱著方笑剛在離地麵十萬米的高度向無錫飛去。這裏是大氣層中的熱層底部，由於原子態的氧吸收了太陽紫外線，白天的絕對溫度很高。現在因為已經天黑和空氣密度的原因，體表感受上沒有很熱。
這裏沒有可供人類呼吸的氧氣，但方笑剛發現自己可以不呼吸，他被滿天璀璨的星光吸引了注意力。
隻過了大約兩分鍾的時間，他們便開始下降，E3還是由方笑剛指路，才找到了他們大致要去的位置。
憑著記憶，E3摸到了一個小區門口，這裏應該是她爸現居的地方，方笑剛看到小區門口牆上寫著奧林春城的名字。
進出小區需要刷卡，他們稍等了一會，看有人進出時就一起跟了進去。穿白色製報的保安看他們衣著打扮光鮮，並未詢問，還對他們微笑致意。
“住哪一棟我就不知道了，要慢慢找。”E3有些難為情地告訴方笑剛。
“好，找到了你打算說什麽？”
E3轉動著眼球，想了想說：“我先要問他還管不管女兒了。”
“你現在可不是他女兒的樣子……”
“我知道，可我的本來身份已經失蹤這麽久了，他難道一點也不關心嗎？”E3似乎很氣忿。
方笑剛沒再說什麽，跟她開始在小區裏轉，與小路上溜狗和散步的住戶頻繁擦肩而過。
一圈下來一無所獲，E3閉上眼睛放慢腳步，開始轉第二圈。
終於她在一棟樓下突然停住，興奮地小聲對方笑剛說：“在這裏，五樓！”
這棟樓大門口也有刷卡才能進入的門禁，E3一推沒推開，再次從肚子那兒鼓起金光罩住刷卡區域。
夜裏金光格外引人注目，方笑剛有些不安，E3很快散去金光，但門還是沒有打開。
方笑剛抬頭發現了門是在上方用電磁石吸住的，剛想開口告訴她，E3已經用蠻力推開了大門。
他趕緊跟著E3進去，生怕被人發現他們破壞公物。
E3按了電梯上行鍵，還沒等電梯門開，突然興奮地對他說：“我爸要下來了，他和那個女人吵架要拿車鑰匙出門。”
“五樓說話的聲音你也能聽見？”方笑剛吃驚道。
E3點點頭，突然笑臉一收，眉一皺說：“那臭女人也要跟去，真討厭。”
電梯門開，他們沒進去，E3看著另一部電梯的指示燈，在“5”那兒停了一會之後，開始下來了。
然而那部電梯沒在1樓停下，徑直去了-1層，而原本來接他們的電梯卻已經上去了。
“啊呀，他們去地下停車庫了，我沒想到！”E3像個小孩子一樣，急地兩手抓緊拳頭上下直晃。和女孩不一樣的是，她的胸前還有別的東西也跟著上下晃。
方笑剛正覺好笑，E3抓起他的手就從安全通道往地下車庫跑。
來到車庫，看到一輛保時捷馬坎剛打著火，開啟前大燈，車上坐著一男一女。女的有四十來歲，正在打方向盤，男的反而年輕一些，坐在副駕駛位置上。
“我們借輛車跟著。”E3就近跑到一輛銀灰色雷克薩斯車門邊，金光極快速度地一閃就消失，駕駛室的門已經被打開。
方笑剛隻得跟上坐了進去，再幫她打開了副駕駛車門。
“沒鑰匙能開嗎？”他看著E3。
“我試試。”E3身體裏金光湧起。
馬坎已經出發了，這邊的雷克薩斯ES300H卻突然響起報警聲。
還好報警聲隻響了兩下就停了，E3關鍵時刻終於成功啟動了車子，方笑剛跟在馬坎後麵開動了。
前車的女人開得不快，方笑剛很容易跟在了後麵，在陌生小區要自己找從哪個出口上去還挺困難的。
一路跟出小區，保安對這輛雷克薩斯突然換了駕駛員顯得很疑惑，不過方笑剛沒給他問話的機會。
回到熟悉的城市和街道，方笑剛覺得恍如隔世，看看後視鏡裏自己的臉，卻又無比的陌生。
跟著保時捷穿過了大半座城市，最後開進了一個老小區，這裏方笑剛很熟悉，就在他上初中時的地方附近。
E3的注意力一直在前麵的車上，估計裏麵人的對話她都聽在耳朵裏，表情陰情不定，直到進小區後她才高興起來，對方笑剛說：“他們果然是來找我媽的。”
前麵的車子在一棟樓前停下了，沒熄火。E3的父親下了車，在打電話。方笑剛在不易被發現的拐角處停下，遠遠地觀察著。
她爸和方笑剛差不多是同齡人，穿著比較正式，戴著一副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幾分鍾後，樓裏走出來一個素顏的中年婦女，看E3激動的樣子，肯定就是她媽了。簡單交談了幾句之後，E3她爸給她媽打開了汽車後門，他們一前一後上了車。
方笑剛正邊思考邊觀察著他們的舉動，冷不防E3撲過來勾住他脖子，把頭埋在他胸前嗚嗚地哭。
“怎麽了？你哭什麽？”方笑剛措手不及，摸著她的腦袋問。
E3無比悲痛地抽泣著說：“因為我……失蹤，外公去世了，外婆也……住院了。啊……外公……啊……”她說著說著就成了放聲大哭，人在車裏一晃，已經坐到了方笑剛腿上，緊緊抱著他凶猛地流眼淚。
“哎，我本來就想說，你回來應該先看望最親的外公外婆。”他抱著她歎氣道。
小區裏路過的行人發現了這車裏駕駛位置疊坐了兩個人，副駕駛卻空著，都頻頻回頭看。甚至走遠了還在偷偷觀察，想這車子會不會上下震動起來……
“別哭了別哭了，他們走了，要不要跟啊？”他連忙拍拍她的背問。
“嗯……去二院。”E3還是緊緊抱著他沒鬆手。
“我不好開車了！”
E3一晃，看不清她的動作，已經回到副駕位置上坐好了，垂著頭還在哭個不停。
他們再開到第二人民醫院，E3帶著方笑剛先找到了住院部病床上的外婆。
老人六十多歲，中等身材，挺時髦地染著黃頭發，睡著了。在方笑剛看來，也就和自己母親差不多大。就E3現在看上去的年齡來說，做她外婆也太年輕了。
病房裏有三張病床，都睡著病人，沒人認識進來的這兩人，有些奇怪地看著他們。
E3要去外婆床頭，被方笑剛拉了回來，退出了病房。
兩人在走廊上站著，E3挽著他手臂靠在他身上，小聲地說：“外婆腦袋裏有些出血。”
“這你都知道？那就是說，她中風了。”他說。
很快，E3的爸爸媽媽，還有開車過來的女人也趕到了。那女人穿著一件價值不菲的大衣，口紅粉底很顯眼，但遮不住眼角的魚尾紋。
三人在病房門口停下，沒說什麽話，她媽媽第一個進去了，她爸爸手上拿著一盒蘋果和一箱特倫蘇，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女人。
“去吧，我在外麵等你，快點。”女人表情冷淡地說。
很快走廊上剩下了方笑剛、E3和那個女人。
女人瞄了這兩人一眼，踩著皮鞋去了電梯那裏，同時在口袋裏摸出一包藍色包裝的釣魚台香煙和打火機。
“我們一直站在這兒不好吧？”方笑剛看到護士站的護士看了他們兩三次了。
於是他們跟著那個女人去了電梯那兒，那裏有供人休息的金屬座椅。
電梯門正對著有樓梯的通道，那兒有通風的窗戶，那個女人站在窗邊默默抽煙。
時間在沉默中渡過，E3一直依偎在方笑剛身邊，像個黏人的小妖精。其實她一直在遠遠聽著病房裏父母的交談。
當那女人抽到第三根煙的時候，E3的爸爸來通道裏找她了。
“她人呢？”女人開口問。
“她自己回去了。”
“好，那我們也走吧。”女人抬手滅了手裏的煙。
“莉莉，我想和你商量個事。”E3她爸說。
“你說。”
“她母親這幾天要開刀，想問我借點錢。”她爸低頭說。
“那你借給她啊，我又不攔著。”
“你知道的，我現在手上哪有錢。”
“周斌，我可沒拿過你的錢。”女人提高了音量。
“噓，小聲點。我這不是找你商量嘛。”她爸尷尬地看了一眼電梯邊坐著的方笑剛和E3。
方笑剛和E3自顧自坐著，沒什麽反應。
那女人搖頭說：“現在廠裏很困難，錢都是借的銀行的，你不會認為我有多少能力幫你吧？何況這事本來就跟你已經沒關係了。”
“我知道，我知道。”男人點點頭，沉默了幾秒，說道：“三萬，她說會盡快還的，你看有沒有辦法？”
女人猶豫了一會，歎道：“斌斌啊，現在生意不好做的，我們能不能撐下去還不知道。”
“會有辦法的，我這個月應該能簽下一單。”
女人再猶豫了一會，說：“那如果這錢花下去，病不見好怎麽辦？”
“唉，反正咱們也隻有能力幫這一次了，我會和她說清楚。”
“是你幫，不是咱們。錢我會想辦法，但你要寫借條給我。”女人氣呼呼地說。
“行行行，莉莉，謝謝你。”E3她爸鬆了口氣。
“唉，回去吧。”莉莉拉著她爸的手，從通道裏出來，按了電梯。
電梯門關上的一瞬間，她爸和E3的眼神終於第一次交匯，然而父女倆誰也看不懂對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