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早在上個世紀，寧家就已經是A市赫赫有名的大家族，世代商賈，英才輩出。傳到寧老爺子這一輩時祖上的基業已經興旺到了極致，當然，同樣興旺的還有人丁，每次隻要家族一聚餐，光隻是十八歲以下的小孩兒，都可以坐滿長長一大桌。


  那時的他在一大堆孩子中並不出眾，上有年紀輕輕就精通商道的堂兄，下有天賦異稟極具藝術天賦的胞弟。就是那樣的一個人啊!竟一眼就被那時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將軍千金相中。


  後來的寧夫人韓婉靈每每回憶起那時的情景時，總是會抿嘴笑著搖搖頭，然後用溫柔的眼神望向身旁同樣望著自己的丈夫。


  那時候啊！她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在家中是老幺，也因為是家中唯一的女兒而極得韓老將軍的喜愛。出去參加個活動，赴個宴會啊！什麽的總愛把她帶在身邊，可是那一次去寧家是不一樣的，隻因為出家門前父親慎重的把她叫到過書房。


  他那時的語氣，嗬！就像要把自己的寶貝拿去給別人鑒賞那般，既驕傲，有不舍。他說“婉兒啊！爸爸這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眼看著你幾個哥哥都各自有了家庭，這幾天我也一直在想啊！我的婉兒是不是也該找一個能托付終身的人了。”


  他的肺病已經有些嚴重了，還沒說過幾句就開始不斷地咳。婉靈便心疼的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爸爸莫要急了，這話說的就像是我要嫁不出去了似的。”


  老將軍笑得花白的胡子一翹一翹的。


  “我的婉兒這麽乖巧，別人搶著要還來不及呢!可我得給你把關啊！咱得挑個好的，爸爸老了，怕等不到那個時候啊！所以你也別有負麵情緒，我在城中看了這麽些年，也就寧家的那幾個男孩兒最入得了眼。所以你好好看看，就算沒看對眼，多交幾個朋友也是好的。”


  於是，那天在寧家別墅的大廳裏，韓婉靈可算見識到了父親嘴裏所說的入得了眼的。準確說來那是一群，而不僅僅是幾個而已。


  他們有的健談，有的風趣，有的對她十分客氣。但她卻覺得無趣，隻因為她在他們眼裏看出了太多的……怎麽說呢！就像她是一個包裝精美還打上了紅絲帶的禮品盒，是他們一場交易後的戰利品。


  直到她在擺脫了一位邀舞者後借由上洗手間拐進了外麵花園轉角一處隱秘的小空間，脫掉臉上僵硬的笑容然後垮下雙肩歎了一口氣，就對上了隱藏在樹叢裏的那束略帶探尋的目光。


  “你是寧家的人？”


  他從陰影中走了出來，五官在月光下依稀可見。不知怎麽的，韓婉靈一張口就蹦出了這麽一句，飛快的捂住嘴巴，她自己都覺得吃驚。


  他卻隻是輕輕蹙了蹙眉，“你如果是迷路了的話就往這條路直走，那邊會有人帶你回去的。”韓婉靈這才看清他的手裏拿了把口琴，也沒管她還站在那裏，他就把口琴放到嘴邊吹了起來。


  《always with me》，恰好是她最不喜歡的。後來想想她那天還真像是去找茬的，不過那一句“這個不好聽，你可以換一首嗎？”倒是真真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不再吹曲子了，隻是定定的看著她，韓婉靈其實數過的，整整四十六秒。四十六秒後他轉身欲離開，她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你不要走，我怕黑。”


  “怕黑還大晚上的一個人出來晃悠？”他對女生也是那麽犀利，絲毫不知道溫柔，韓婉靈卻笑了，隻因為她的眼底那麽幹淨，幹淨的仿佛要把自己吸進去。接下來他送她回去，兩人一路無語，直到到了燈火通明的大廳門口。這一次她學乖了，在他轉身之前就拽住了他。


  “你為什麽不參加宴會呢？”


  “為什麽要參加，他把手放到休閑褲口袋裏，你沒覺得裏麵的人都很像菜市場攤位上的豬肉，肥的瘦的任人挑選？”


  “你……”他大概是猜到自己的身份了，所以才說出這樣令她難堪的話，可更讓人難受的是，她其實很認同他的說法。


  “不管不管你認不認識，我都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韓婉靈。”沉吟片刻，她抬起臉看他，隻見他淡淡的點了點頭，然後就踏著悠閑的步子離去。


  “寧學愷。”


  好半天，她才反應過來那是他的名字。


  “喂！龍泉街56號，下周一晚，我在那兒等你。”


  ……


  周一是韓老將軍的七十大壽，那晚政商兩界賓客雲集，熱鬧到了深夜都遲遲未能全部散去。那晚盛裝出息的韓婉靈笑得都累了，卻始終沒能等到她想見的那個人。


  “我們家小妞妞這是怎麽了，最近老是心不在焉的。”又一次在習字時打翻了墨汁，一旁正捧本古書在研究的二哥韓正軍聽見響動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朝這邊望了過來。


  韓婉靈調皮的吐了吐舌頭“我這是在研究潑墨呢！你看，是不是很有大家風範。”說著，她還抓著桌上的宣紙抖了兩抖，一偏頭，就撞上正推門進來的父親那別有深意的目光。


  “死寧學愷，臭寧學愷，你說你有什麽可拽的啊！叫你不理我，叫你不出現，叫你……”


  臨睡前拿了個抱枕一頓猛錘後韓婉靈累得癱倒在了床上，那個剛剛還被她各種折磨加詛咒的抱枕卻仍然被她緊摟在懷，半睡半醒見那個身影又出現了。翻了個身，她嘟著嘴咕噥。


  “寧學愷，你怎麽這麽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