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母親
那次家暴之後,薑葛隔天酒醒來看到了宋羈鳥臉上的那一塊塊淤青,神色沒有任何異常,和往常一樣若無其事的出去打牌。
或許他還記得自己在她身上犯下的罪行,隻是他並不認為自己錯了。
這兩年來,宋羈鳥從來都沒有在他臉上看到過一絲絲愧疚感和無地自容。
一年前,薑葛甚至還在她洗澡的時候,在浴室的牆壁上鑿開一個洞口,插入一根細管睜著一隻眼偷看她洗澡。
泥土堆砌起來的牆壁並不牢靠,而且年代久遠,稍微用點力氣就可以穿過牆壁。
幸好當時隔壁王大嬸來給他們送花生,這才阻止了悲劇的發生。
可也同樣間接摧毀了宋羈鳥的聲譽。
那王大嬸是個大嘴巴,遇到什麽新鮮事逢人就說出去。
於是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不到一天的時間整個西湘鎮都知道了宋羈鳥的醜事。
那段時間,殺人犯的罪名正當頭,此時再加上不檢點、勾引繼父的汙名對宋羈鳥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他們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甚至在晚上的時候,還有流浪漢尾隨著她,然後露出猥瑣的笑容,還有一口黃牙。
說出來的話幾乎讓她感到崩潰。
“他們都說你連你繼父都能勾引,既然這樣,讓我上一次不虧吧?”
那接二連三的記憶都是她這些年來的噩夢。
那年宋羈鳥二十一歲,剛從娛樂圈的頂端墜入地獄深淵,這些肮髒齷齪的東西對她來說,一時之間根本無法接受!
前兩天下過一次暴雨後,地麵被衝刷得很幹淨,汙濁的空氣被清洗得幹淨了幾分。
宋羈鳥對這個鎮子記憶最深刻的就是空氣極其難聞,刺激的氣味直鑽入鼻孔讓人感到窒息。
今天星期一,薑小吃完早飯後就出去上學了,早餐是宋羈鳥親手做的白手工麵,白麵又糙又硬,難以下咽。
薑小還在長身體,宋羈鳥還在想今天要不要去一趟城裏給她買一點能吃的東西,至少不能太潦草。
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錢袋,有些難堪。
薑小很會察言觀色,她揚唇衝她甜甜微笑,朗聲對她說。
“沒關係啊姐姐,我覺得白麵也好吃!而且我告訴你哦,我聽說這次考試如果全校第一的話有二十塊錢獎勵!”
她說完便笑嘻嘻的埋頭吃麵,即便麵條又硬又難啃,還沒有味道,但小姑娘吃得依舊很開心。
宋羈鳥隻當她是因為有獲得二十塊錢的機會才這麽高興。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高興純屬是因為白麵是宋羈鳥親手做給她的。
是給妹妹的麵條。
隻給妹妹。
一想到這個,薑小就特別高興,心裏像是灌了蜜一樣甜。
薑小上學了,薑葛照常出去摸牌喝酒,隻有宋羈鳥一個人留在家裏幹家務活,掃地的時候,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宋羈鳥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過去拿起手機,翻開手機蓋接聽了電話。
“喂?您好。”
“喂,您好,請問是李韻梅女士的女兒嗎?”
電話另一頭傳來一道陌生女音,宋羈鳥聽到李韻梅這個名字,放在身側的手幾不可查的顫了顫。
她靜默了一會兒,“…對,我是。”
“那能麻煩您現在來一下第一醫院一趟簽個字嗎?是這樣的,李韻梅女士暈倒在了路邊,幸好送醫院及時。”
“我看您是她手機裏緊急聯係人第一位,所以才打電話給您。”
聽完這些話,宋羈鳥心髒緊縮了下,她咬了咬下唇,內心複雜糾結。
“喂?您好還在嗎?”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
掛掉了電話,宋羈鳥收拾完後立馬出了門。
西湘鎮這種落後的地方是很難打到車的,上次載她回來的司機或許是嫌棄厭惡這裏,所以臉色十分難看。
宋羈鳥等了很久才成功攔下了一輛三輪車,半個小時後安全到達了川城。
她戴著一頂破舊的鴨舌帽和一隻口罩,盡量將帽簷拉得很低,將她的眉眼遮住不讓別人認出來。
川城的人現在幾乎人人都認識她了,所以來川城的時候她都要戴著口罩,漸漸的,如果沒有特別必要的事她是不會踏進川城半步。
第一人民醫院。
宋羈鳥找到了李韻梅所在的病房,然後替李韻梅簽下了字,護士看著她寫下的名字,眉頭緊鎖了起來,隨即看她的眼神也發生了變化。
“李韻梅女士就在裏麵,進去吧。”
護士掃了她一眼,隱隱帶著幾分厭惡和反感,宋羈鳥有些不太自在的低斂了頭。
“…謝謝。”
護士轉身離開後,宋羈鳥伸手推開了麵前的病房門。
她一邊走了進去,一邊摘下了帽子和口罩。
病床上一位穿著病號服的女人靠坐在床頭,女人五官端正,不難看出來年輕的時候的風采,一頭長發披在肩頭,早已經失去了當年的烏澤光亮。
可那張昔日好看的臉上如今卻蒼白難看,聽見了門口的腳步聲,女人收回了放在窗外的視線,轉過頭去看向門口。
看到她那一刻,李韻梅那雙已經如死水般的眼睛終於泛起了一絲絲漣漪。
她張了張嘴,喉嚨卻酸澀的厲害,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發不出聲。
“…笙笙。”
李韻梅紅了眼眶,幹澀的眼一下子被眼淚打濕。
笙笙是李韻梅給她取的小名,除了她最親近的人知道以外就沒有誰知道了。
如今再聽到這個小名,宋羈鳥竟然覺得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快忘了她曾經是被人人捧在心頭的國民女神。
宋羈鳥走到她床邊頓住了腳步,拉開了一張椅子坐在了她身邊。
她麵無表情的看著自己的親生母親,內心毫無波瀾。
她注意到李韻梅的臉上有疤痕,隻是微微淡去了一些,不認真看的話是看不出來的。
宋羈鳥似乎猜到了什麽,她情不自禁笑了一下,苦澀蔓延嘴角。
“怎麽,他對你難道不好嗎?”
突然之間,宋羈鳥提出這樣一個問題,李韻梅愣了一下,這才發現她注意到了自己臉上的疤。
李韻梅抬手摸了摸臉頰,臉上的表情難看到無地自容。
幾秒後,她放下了手,話題卻是一轉引到了她身上。
“最近過得…還好嗎?”
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可又想以一個母親的角度來關心自己的兒女。
而宋羈鳥也絲毫不掩飾,大方回答她。
“托你的福。”她頓了頓,“不好。”
李韻梅這才發現她臉上的一塊塊淤青,霎時間明白了什麽,那些傷她看著心疼不已,可又不知該怎麽辦。
從前的宋羈鳥站在舞台上萬眾矚目,光芒萬丈,那張精致絕豔的臉上怎麽會像現在這樣留下一塊又一塊的淤青傷疤?
“笙笙,是媽媽對不起你。”
她越發愧疚的低下了頭,向她道歉。
而宋羈鳥的臉上沒有一絲絲表情,僵硬的對她說。
“不用覺得對不起我,你該覺得對不起的是薑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