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永豐

  早上吃完飯,蘇盛讓自己身邊使喚的小廝昌言領著夏灼和顧梵生到處轉轉,先是在蘇府轉了圈,而後去了蘇家的布莊。


  這蘇府倒是沒什麽好逛的,因為這府不大,前前後後有二十間房左右,院落也都沒有張振江府裏的奇花異草、太湖醜石裝置的那般奢華,不過細看院子裏的盆景、蘭花、竹子之類的植物雖沒有太大的格局布置,但處處可見精致意境,倒是讓人覺得蘇盛這府裏不簡單。府裏用的桌椅碗筷茶具等也都樸素,可細看那紋路樣式,隻覺得主人家品味猶高。就那廳堂那幾把梨花木椅子來說,行家都看得出那椅子的木頭取自一棵樹上,木紋光澤鮮亮自然流暢,可不是簡簡單單能尋到的。


  蘇家的布莊倒是做的大。這永豐鎮上的布莊,十有八九都是蘇家的。據昌言說,布匹生意一般隻有在運河江水發達、客商往來不絕的地方才做的起來,像是姑蘇、杭州、台州這些地方就是占盡了天時地利,布商上前上百的經過,生意也就好做,而永豐水路不發達,本地人向來隻是種棉外運,而蘇盛在多年之前到了永豐後反其道而行,組織了織布工坊,織布匹緞子。永豐本就產棉花,所以在本地購買棉花價格比其他地方便宜,織了布往外賣價格就占了優勢,而蘇家織的布匹質量還好,廣受客商喜歡,客商也願意花時間來永豐買布。之前蘇盛進京就是給帝京的客人送貨去了,可見蘇家布匹的精美上乘。


  “按你說的,蘇伯父本不是本地人?”聽昌言說的,顧梵生問道。


  “這我也是聽我爹娘說的,老爺是許多年前帶著夫人到我們這的。”昌言看起來也就是十七八歲,蘇盛到永豐安家時,他還沒出生。“不過老爺夫人他們在我們這兒定居了二十多年,也算是本地人了。”


  “厲害!”夏灼應和道。


  “其實不單單是老爺厲害,夫人也是了不得的。”昌言繼續道,“老爺當初組織了織布坊,讓織布工人聚集在一處做工,可是因為織布的多是婦人,家裏又多有孩子要帶,許多人都抽不出時間過來,布莊看著要垮了,是我家夫人說人人回家做工,按時間來交布匹領工錢,這生意才做了下來。”昌言越說越起勁兒,“之前在織布坊織布的都是婦人,男人們都恥於來做這個,後來讓他們回家織布,不少男人都開始幫著妻子織布賺些錢。現在我們這裏男人織布都已經不是丟人的事兒了,可你要出了我們這裏去看,隻怕沒幾個男子會織布的。”


  “蘇伯母也不簡單。”


  “我們家老爺和夫人一起打理布莊,把生意做的井井有條的,關鍵他們感情還好,”昌言道,“老爺從未納過妾,一點都不像鎮上的其他富庶人家,有了錢就飛揚跋扈妻妾成群,看見老百姓都不帶正眼瞧的,像鎮上的富戶朱墉那家,從主到仆沒一個好東西·····”意識到失言,昌言及時住了口,賠笑道,“看我這扯哪兒去了,惹你們兩位耳煩。”


  “我們初來乍到,你多說些鎮上的情況,我們也對這裏多些了解。”顧梵生接話道。


  “嗬嗬,你們不嫌煩就好。”昌言笑著說,“朱家和咱們老爺有生意往來,那些奴仆再囂張,也是不敢惹咱們的。”


  “我聽著這個朱墉不像是個好人,為什麽還要和他做生意?”夏灼問。


  “咱們家和他有船隻上的生意,也有銀莊上的往來。咱們永豐的所有造船坊,無論大小,都是朱家的。哪怕是出了永豐,在姑蘇、杭州一帶,數一數二的大船廠也都是朱家的。所以,要用船,隻能和朱家做生意。”昌言解釋道。


  “這人是走了狗屎運嗎?”夏灼聽著這人就不是個什麽好家夥,可生意做的還不小。


  “這朱家的生意是做的大,而且還不止在造船這一行業,像當鋪、錢莊這些生意也都做的不小。朱家的墉號錢莊,往北開到帝京南宛,往南開到廣州沿海一帶,當真是了不得,所以鋪子的錢財周轉,也都在他家辦。但是這朱家財氣是旺,可人丁不興,朱家老爺朱墉至今隻有朱全這一個兒子,而且這個兒子還是個瘸子,背地裏被人叫做朱不全。這天下還是有因果報應的,朱墉做的惡,全報到了這麽個兒子身上。”


  “這就是咱們家在這街上的最後一間鋪子了。”過了個轉角,昌言指著前邊不遠的鋪子道。


  夏灼和顧梵生正讓昌言帶著他們去街上看看蘇家的布莊,這城南的鋪子是最後一家。


  “咱們進去看看?”到了門口,昌言道。


  “不了不了,我也就來認認路,還不知道蘇伯父讓我去哪家店鋪呢。”顧梵生看鋪子有三兩客人,小夥計都正忙著。


  “顧公子您是要在布莊裏做什麽活?”


  “暫時我還不清楚,應該是對賬之類的。”顧梵生其實也不太清楚自己是要做什麽,“還有,你叫我梵生就行了,她叫夏灼,不用公子來公子去的。”


  “我看著你們兩位就隨和,那我以後就稱呼你們姓名了。”昌言道,“梵生你要做賬房先生,估計是要聽府裏的邵大管家的吩咐。”


  “邵大管家?”


  “對,布莊裏的夥計任職是邵大管家管得多。”昌言道,“邵大管家前兩天下村去收布匹了,估摸著明天回來。”


  “咱們往回走,邊走邊說。”顧梵生看過了店鋪就想著回去,今天確實是走了許多路。


  昌言走在前邊帶路,開口道,“這邵大管家我沒什麽好說的,他是個啞巴,整日不說話,有什麽事都吩咐在紙條上。他雖整日板著個臉,可心地是好的。我剛進布莊時年紀小,被夥計欺負,什麽髒活累活都給我做,是他替我審了公道,還讓我到老爺身邊當個跑腿的。”


  “不說話能管住人嗎?”夏灼疑惑,“還有,你們這布莊裏的人都識字?”古代教育水平這麽高的嗎?

  “管人不一定就要靠說話,有些人說再多話也管不住人。”昌言道,“邵大管家處事不偏不倚的,看見誰有難還會拉一把,這樣的人誰不服?至於這識不識字,夏灼你看看這路邊一個挨一個的書攤不就是能知道?咱們永豐雖然算不得大地方,但誰人家裏還沒個幾本書來看。我們識的字不多,深奧的學問看不懂,小說戲曲還是能讀明白的。”昌言說著,指著這條街,那書攤可不是一個挨著一個嗎?有賣小說的,有賣醫書的,有賣八卦易經的,倒是興盛。


  夏灼看著這些書攤,還真是無言以對,也不知道昌言說的是真是假。在現代人的認知裏,古代文盲率應該是很高的,說人人家裏都有幾本書,這不太可能吧?


  “你們兩位想必是來自大地方,不知道我們這小地方也書籍成山。”昌言笑著道,“對了,你們兩位是打哪來的?是帝京南宛嗎?”


  “我們?”夏灼道,“我們是從·····我們才是從小地方來的,那裏的人讀書的不多。”夏灼尷尬的笑了兩聲。


  “可是看兩位的談吐,倒是不像。”昌言麵色帶著淺笑,似是玩笑般的道,“兩位今天走了許多路,回去可要好好歇歇。”這昌言能說會道的,問話也懂分寸,見夏灼支吾,也就不再多言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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