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一天前
謝桓預測的不錯,廣州沿海難民成群北上,湧入江蘇境內,主要集中在姑蘇和安吉兩地。湧入永豐的難民不多,卻也達上千人。
永豐知縣陳保山在城外設置了粥棚和建議的棚子,引災民聚集在城外,免除了城內的擁堵。蘇盛在得知災民到達永豐後,立即便也往粥棚去送糧食,後來自己又設了兩個粥棚施粥,安排城裏最大的藥房保和堂的大夫熬製草藥分給災民,避免在這熱天發生瘟疫。
蘇家設置粥棚的第二天,陳保山親自登門造訪蘇府,說了不少災民感恩頌德的好話。陳保山在府裏見了謝桓,知道他是蘇盛的好友,當即命人將扣押他的行李財務都給送還了過來。
“陳知縣,不知道為何要扣押廣州來往的客商?”一陣寒暄過後,蘇盛送陳保山出府時,看似無意道。
“這是朝廷發下來的命令,我倒是也不知道其中緣由,隻說是防止海盜喬莊登岸。”陳保山如實道,“如今廣州的災民北上,哪裏還管得了海盜呀?光是從災民那裏流傳出的謠言,都夠人頭疼了!”
“什麽流言?”這些時日,因著本地米糧價格高漲,蘇盛隻能調船從外地賣糧,所以還沒好好深入災民中間,更不知道流傳著些什麽閑話。但因著謝桓之前同他提及過,他也大致猜得到是關於廣州隕石墜落的傳言。
“既然是流言,蘇老爺你也就別問了。”陳保山圓滾滾的臉上,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就在此止步,不要送了!”
蘇盛也沒多讓,目送陳保山離開。
“蘇伯父!”
蘇盛轉身要往回走,就見夏灼和顧梵生朝他這邊走來。
“你們是去粥棚?”
“是!”顧梵生道。災民一到,蘇盛幾乎是停了鋪子裏全部的生意,店裏夥計們都輪流在粥棚那邊忙活。
“嗯,你們先去,晚些時候,我也會過去。”蘇盛道。
夏灼他們兩人應了聲,就出了府去。
這時候還不到正午,粥棚正忙著煮粥,夏灼他們去也沒什麽事,就被安排去找保和堂的兩個小夥計,他們提著藥桶去給災民分發反正中暑和瘟疫的藥去了。
“廣州那邊的衙門怎麽就這麽不作為?讓這些失了家園的人奔波遷徙千裏,來找活路!”夏灼看著簡易棚、路邊或躺著或坐著的災民,都神情恍惚似的,精神頹靡,不知是太累,還是想起了殘破的家園。
“災民奔逃,當地的官員可是會丟官甚至掉腦袋的,所以他們怎麽會不想作為?”顧梵生道,“隻怕是有心無力!”
“那是怨國家供糧不足?”
“我之前和鋪子裏的夥計聊天,他說這大虞朝,在各個州府都設有廣平倉,專門堆積稻穀糧食,以備天災人禍不時之需,連著永豐都設有一倉,但是裏麵隻怕是顆粒不見!這個知縣陳保山據說也可不是好人,與欺鄉霸鄰的朱墉狼狽為奸,克扣稅目,拿糧倉裏的糧食來中飽私囊。那問題來了,陳保山為什麽殷勤的來代表災民謝蘇伯父?”
“為什麽?”
“那還不是做個樣子讓蘇伯父帶帶頭,提醒永豐其他的富戶趕緊來賑災。”顧梵生道,“富戶出的東西多,陳保山出的可不就少嗎?所以我說,廣州的官員要賑災,也是有心無力。”
“什麽意思?”
“海嘯摧毀了廣州的窮人也摧毀了富戶,而官吏貪汙過重,以至於災禍發生,無力應付!”顧梵生看著夏灼,低聲道。
“你怎麽知道?”夏灼一頭霧水。
“這大虞建朝已經近三百年了,按照曆史發展的規律,它就像一個老年的機器,皇權監管不到地方官,官員就在這機器上製造鐵鏽或破損。”顧梵生環顧四周的災民,歎息道,“這江蘇,尤其是姑蘇一帶,算是全國的經濟中心,官員的管理也都還算說的過去,可這個陳保山還敢聯合富戶欺民霸市,民眾還不敢吭聲,這也可見這個王朝的腐敗。”
夏灼麵帶驚訝的看著顧梵生,道,“此處是不是該有掌聲?”
“別貧了!”顧梵生道,“我看見保和堂那兩個小夥計了,咱們過去。”說著,顧梵生牽著夏灼朝被災民圍著的保和堂那兩個夥計走去。
夏灼本來見這兩個夥計被圍的裏三圈外三圈的,還想著他們是多忙,可剝開人群走到他們身側,才發現這倆貨坐在石頭上和災民聊天。夏灼探著身子看了看他們手裏提著的藥桶,藥汁倒是都分完了。
“藥都分完了,你們快過來坐下聽。”這一個小夥計拉著顧梵生就往身側拽,打斷正在講話的災民,道,“他們這正說著廣州前些日子,天上有隕石墜落呢!”
顧梵生被他拉著隻得坐下,而後招呼夏灼坐到自己身側,道,“什麽隕石?”
“像火球一樣的大隕石!”先前正講的帶勁兒的災民繼續開口,而其他圍觀的災民則點頭應和,“隕石墜落前,那夜色就不正常,滿天猩紅,眼力好些的人那晚還看到北鬥七星移位,連成一線,紫薇星隱沒,黯淡無光!而後就是隕石墜落。那隕石應是有千百斤重,通身火紅,一下子就砸到了我們村子臨近的莊戶裏,衝天火光霎時一躍百丈,接著那村子裏就一片鬼哭狼嚎,婦人孩子,老人男人,衣服上燃著火到處跑,那真是嚇人的很呀!”
這災民越說越形象,麵目猙獰,似是再次經曆了那個可怕的晚上,“我們村子不少人聽見動靜都跑去舊人,但那村子裏滿身是火的人見著就往我們身上撞,像撞了邪一樣,嚇的誰都不敢靠近,隻能等官府的人來。官府的人來的倒也快,但也沒見他們救人,隻是把派人把那個村子圍的水泄不通。據說那村子裏的人全死了,兩百多戶呀那可是,那隕石沒聽到下落,但是估計是被官府給藏起來了,因為有官兵來我們村子裏說,不準我們把隕石的事說出去。這隕石墜落的第三天,海嘯便是來了。你們說說這可不就是天災嗎?這些年賦稅越來越重,官員越來越不辦人事,隻知貪汙壓榨我們平常百姓,老天爺都是也看不過去了!如今,我家裏的人死的死,走丟的走丟,我還怕什麽官府,說就是說了,要殺要剮都隨他就是······”這災民說著,嚶嚶哭了起來,那聲音都是壓在嗓子眼裏的。
這情緒也會傳染,這個災民一哭,其他人臉上的表情也都變了,愁雲密布。
“朝廷這次會為你們做主的,”保和堂一個小夥計沉聲道,“把那幫貪官汙吏全給收拾了去,大家都莫再傷心了!”
“老伯,”顧梵生起身到剛才講話的那災民身側,麵色凝重道,“這海嘯發生了多少時日了?”
“帶上今日,是十八天了。”那災民道,“海嘯發生,我們村子裏活著的人就打算北上,因為明知官府拿不出錢糧賑災,走出來還能尋個活路。這一路上,越走,遇見的災民就越多。”
“那,那隕石墜落就是在二十一天前?”
“是,是二十一天前,”那災民肯定道,“那日子我是怎麽也不會忘記的。”
得到災民的回複,顧梵生下意識的去看夏灼,隻聽夏灼喃喃道,“咱們到這裏,算上今天,剛好就是第二十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