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弟弟
蕭風奕往前走了沒幾步,想了想,又調轉回了頭。
跟在身後的人齊刷刷側身,退到一邊,讓出路來。
周齊海已經記不清,蕭風奕左後第一的位置,他多久沒跟過了。
就好像他從沒再那個位置出現過一樣,這樣一想,他的心越來越亂了,越亂就越悔恨,他當初怎麽就瞎了眼。
沒看出皇上對顧太子妃的不同,輕易被皇後蠱惑了?
事後人翻臉不認賬,他也無可奈何。
蕭風奕和杜武已從他麵前走過,周齊海正打算邁步跟上,便見原本要去的方向,有個小太監急匆匆跑了過來。
周齊海收住腳步,攔下小太監,聽著小太監說皇後在慈安宮罰了玉小姐,右眼皮突突跳個不停。
他剛瞅皇上臉色,與平日溫潤模樣,可是差了點意思。
奈何這樣的事情,他又不得不報上去。
蕭風奕聽了,眉頭都沒抬一下,“去太醫署取些消腫化淤的傷藥,再挑些寶器賞賜給蔡國公府,安撫一下便是。”
周齊海沒想到蕭風奕聽了,反應如此平淡,是真不在意。
他領命欲退下做事,又被蕭風奕叫住。
蕭風奕吩咐道,“姑姑清心禮佛,將珍寶閣那串西域高僧供佛前的檀木佛珠,一並賞下去。”
語氣依舊平平,但這話,周齊海聽出了皇上對皇後的在意。
這是再替皇後向清河大長公主示好啊!
這一想,周齊海心裏更憤憤,更不平,他一個幫凶活得提心吊膽,而真凶卻依舊活得恣意燦爛。
他必須做點什麽,就算不能討回這筆賬,也要向皇後出口惡氣。
………
沈氏的心態是真的很好,品著茶,吃著點心。
既無半絲悔過,也無半絲畏懼。
顧露晚翻著冊子,牙關越咬越緊。
這滿滿一本冊子,記錄的,都是沈氏這些年犯下的惡行,十件裏麵有七件,顧露景是執行的幫凶。
而這些事,大多都是一些芝麻綠豆的小事引起。
事情太多,太雜,有的就是隨意記上幾筆,因為並非深仇大恨,如今哪說得清前因後果。
顧露晚沒看之前,怎麽也想不到,擋個路,就會被人打斷腿。
發生口角,也會被人毒啞。
她不是沒見過橫行霸道,胡亂打人的紈絝、鄉紳,但那些人都是明麵發作,事過便了了。
哪見過這種表麵說著沒事,結果回頭來算賬,非死即殘的。
大概那些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滔天大錯吧。
顧露晚隻要想到自己曾親切的喚過這個人二嬸,就覺得不寒而栗。
她合上最後一頁,閉眼平複了一下情緒,才又抬眼看向沈氏,“夫人,就沒刻意漏寫了什麽?”
見顧露晚翻得如此快,沈氏沒想是她看得快,隻以為她是在找什麽,“臣婦做的事,娘娘都知道,娘娘何不問問自己。”
一個人怎麽做了惡事,還如此理直氣壯。
這個問題,顧露晚現在不必問,惡人哪會意識到自己的惡行,隻會覺得都是別人欠她的。
就好比沈氏,她覺得自己是公主,高高在上,那那些不將她放在眼裏的人,衝撞她的人,便都該死。
除了這些,自然還有擋了她路的,像她二叔的原配蔡氏。
或者為她鋪路的,她,魯天賜,還有她弟弟。
顧露晚知道她不寫蔡氏,是蕭風奕的授意,因為蕭風奕不想橫生枝節,自然不想她知道,她害死了“她母親”。
不寫如何殺了她也不要緊,畢竟話已經說開了,用心是假的,但事情是真的。
但她為何不寫她弟弟,是覺得不值一提,還是做過的惡事太多,一時寫著寫著,忘記了。
顧露晚咬牙,壓著胸口的那口氣,說出了她上一世臨死前,從顧露景那裏聽來的話。
“你說……暉弟弟如果攔住陛下,陛下娶不到……晞姐姐,那……本宮也無法成為陛下的……妻子。”
沈氏知眼前的人,不似在她麵前的那般蠢笨,以為她會問她的生母蔡氏,她連理由都編好了。
不想顧露晚問起的,竟然是顧露暉。
通過顧露晚顫動的身子,擰著的峨眉,沈氏能看出她在極力壓製自己。
可即便壓抑,她露在外麵的雙眸還是漲得通紅,目光盈盈,看著是那麽悲傷。
沈氏心牽動了一下,莞爾,“臣婦這話也沒說錯啊!沒有你的阻攔,陛下哪能成為北境的女婿,隻怕早被顧露晞與顧露暉那對姐弟綁到先帝麵前了。”
“他……”顧露晚差點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他還未滿十三歲,還隻是個孩子啊!”
說完,顧露晚再撐不住,眼前一片模糊,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出來。
出事的六個月前,她弟弟還懂事的勸她。
“長姐,我長大了,無需你時時刻刻陪在身邊,但外祖父剛過世,外祖母必然傷心難過。
隻可惜我走不開,無法去送別外祖父,長姐此去能不能也替我磕三個頭,然後多在外祖家留些時日,陪陪外祖母,算作替父母盡孝,替大哥與我盡心了。”
她出發那日,那被困在這禹都無法遠行的少年,騎馬追在她後麵,揮手送了又送。
顧露晚何曾想,這一別,竟是永訣。
等她回禹都,想為他慶十三歲的生辰,卻聽到了他出城接自己,被山匪擄了的消息。
哪是什麽山匪啊!
那時的蕭風奕在先帝先後麵前並不討喜,受她二叔顧延沈氏慫恿,以為娶了北境顧氏的女兒,助父一統中原,能得到父母的看重。
可她父親並不同意這門婚事,蕭風奕遭拒後,便與顧延一起,打算裝作山匪抓了她,再來個英雄救美。
不想不知這計劃,怎麽被她弟弟知道了,她弟弟是要出來救她的啊!
卻遇上顧露景,被迷暈,直接綁到了蕭風奕麵前。
怕事跡敗露的蕭風奕,哪敢讓他活命。
顧露晚耳邊充斥著顧露景猙獰的笑聲,“你不知道吧!我將顧露暉那傻小子手腳綁上沉重的鐵鎖鏈,說隻要他能挨上我十箭不死,取到鑰匙打開鐵鎖,我就放他去找你。
那傻小子竟然相信了,拖著鐵鏈拚命的跑啊!就算摔到了,還是爬起來,明明跑不動,還是拚命的跑。
哪怕腿腳中了箭,還是一瘸一拐的跑。他也真是厲害,那麽遠,竟真取到了鑰匙,打開了鐵鎖鏈。
隻可惜他命不好,逃跑的時候摔落到河裏,連屍骨都找不到了。
沒辦法,我們隻能假裝他被山匪抓走,然後假裝山匪惱羞成怒,燒具焦屍給你。
你沒想到吧!你抱著那具焦屍哭得死去活來,可那根本就不是你的弟弟。
你說好好的,你為何要帶人去剿匪,不然好歹這些年,你也不會以為是自己惹惱山匪,燒死了弟弟。
可這都是命,是你顧露晞欠我的,你奪了我的太子妃之位,就該受這些折磨。
是你,是你自己害死了你弟弟,你父親,你大哥,你現在無人可害了,你便隨著他們去了,換我來當皇後。
你的命,便是殿下予我的聘禮。”
眼前,沈氏輕笑,“娘娘忘了,臣婦是大曆皇室,怪隻怪你們投錯了胎,姓了顧。”
大曆皇室,一個坐了幾日龍椅的山大王。
顧露晚垂眸瘋笑,可她的心好痛,她按住胸口,但依舊好痛,好痛,痛得快要死掉了。
她抽噎一聲,複又抬眸,眸光如寒劍出鞘,鋒利無比,言語亦如刀,“說,是誰,將弟弟引去你們院子,是你,還是露景露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