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請罪
諫議、禦史大夫身為言官,聞風奏事,本就是他們職責所在。
就是皇上,也不敢開口就指責他們不明就裏,開口妄言。
皇後這話是誅心,也是徹底抹殺了他們存在的價值。
站出來的這些諫議、禦史大夫,個個眼瞪如銅鈴,臉被氣得又青又紫。
中書省的曹大夫最先反應過來,道,“皇後娘娘如此不修婦言,何以執掌後宮?”
其餘人紛紛出言附和。
這是中書、門下、禦史台,要一致針對皇後,看皇上是選實實在在的北境軍,還是還未組建的諦聽衛了。
蕭風淺“撲哧”一聲,笑了,引來一道道憤怒的目光,他卻還是嬉皮笑臉的抬手表示。
“你們繼續,本王就看個……”
不等他轉移火力,顧露晚就出聲打斷,“本宮倒想問一句,何為婦言?”
常聽家中孩子說顧四姑娘,也就是現今皇後是個蠢笨的,竟是一點沒錯。
蕭風淺看這些大臣紛紛露出勝卷在握的神情,渾然不知麵對的是何等人物,他也樂得就在旁邊看熱鬧。
免得打亂人節奏,再被人嫌棄。
曹大夫一笑,“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於人,是謂婦言。”
顧露晚恍然,自我檢討起來。
“那各位大人,是覺得本宮方是修辭不夠,還是有惡語相向,總不至於是本宮說的話,你們不喜歡聽,便說本宮未修婦言吧?”
語氣誠懇,目光真誠,端著虛心求教的態度,卻說著最犀利的話語。
蕭風淺忙握拳壓住了嘴,但唇角笑意是壓不住的,他日日看著這群言官無的放矢,卻不能回擊,難得看他們吃癟,心裏是真痛快。
奈何魯國公不忍,若沒有皇後,他永遠不會發現次子死亡真相,而他還差點害死皇後,這會哪能眼看皇後因維護他,被人圍攻。
“臣之罪,百死難恕,娘娘不用替罪臣分辨,罪臣都認。”
這群言官,可是三寸之舌敢憾天地的主,非顧露晚三言兩語可以唬住。
禦史台的許禦史抓到關鍵,直逼道,“魯國公刺殺皇後,罪同謀逆,他自己都已認罪,皇後卻還要替他開脫,想您必然不會是認為自己的命不貴重,莫不是皇後覺得謀逆不算大罪吧!”
最後“謀逆”二字,許禦史刻意咬得極重。
是在暗指皇後其兄靖安侯顧露晨手握重兵,保不準就行了謀逆之事,諷她此時並非真心為魯國公開脫。
顧露晚似被問住,目光顯得有些呆滯。
這群言官可不覺得他們在以多欺少,隻為他們的機變、洞察感到驕傲。
顧露晚心裏覺得有些好笑,她還什麽都沒說,這些人就在極力給她安罪名了。
如此汙穢不堪,也難怪蕭風奕想組建諦聽衛。
她也不申辯,緩了緩,象征性了解了許禦史名諱、官拜何職後,複又問道。
“許禦史,可否說說你的家族淵源?”
他們先入為主已落過下風,同一錯誤,自不會犯第二次。
這次諸人眼神交流了一番,立馬意會到了最壞的結果。
許禦史,出自京北大族許氏,嫡支原有世襲罔替的榮國公之爵,就因二十多年前,胭脂策反的金吾衛大將軍是榮國公世子,他們一族差點傾覆。
這麽多年,許氏忌諱接觸兵權,家中子弟皆轉而入仕,最有出息的便是許禦史。
皇後問起,許禦史自然不能隱瞞,不過等他一說完,隸屬門下省的韋大夫對上中書省一幹諫議大夫的目光,無奈站了出來。
“許氏當年一門已因胭脂案被問罪過了,娘娘這時再追究,恐對先帝不敬。”
在場諸人,顧露晚上一世不一定都見過,但她看過畫冊,也算都認得,尤其是先帝的這批舊臣。
韋大夫是少有入朝的寒門學士,在這群人裏,是唯一未牽涉過胭脂案的人。
也虧他提醒,顧露晚對大魏的皇權交替,徹底寒了心。
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可又哪敵得過帝王無情。
顧露晚輕飄飄道,“本宮不過好奇許氏當年情形,問上一問,諸位不必如此緊張。”
說著,顧露晚回頭看向還站在玉階上,彼此相隔有些距離的葛中書、郭侍中。
立在她身後的蕭風淺心跳聲如擂鼓,看著她的眸色越發幽深。
她沒摸到過胭脂案的卷宗,確知在場人多少牽涉了胭脂案,足可見她對勳貴世族的了解,原就超乎常人。
一時針落可聞。
顧露晚對勳貴世族中發生的大事,的確爛熟於心。
隻不過如今回頭看,也不過是知些浮於表象的結果,與街上平頭百姓,差不了多少。
就好比當年胭脂案,她知道因牽涉甚廣,一幹人等基本都是重拿輕放。
就連許氏,也不過被褫奪了榮國公爵位,那差點攻入皇城的金吾衛大將軍,也非被問斬,而是病死牢獄。
至於究竟是不是真病死,為何胭脂案能滲入如此深,以前的顧露晞從不曾去探究過。
今時的顧露晚,亦不想深糾。
葛中書被顧露晚看的不自在,忍不住走上前來。
“娘娘如此,無非是說魯國公建有不世功勳,亦可將功折罪。但今時我大魏昌盛,豈可為個人,罔顧天下法紀。”
顧露晚垂眸,輕笑,“本宮不想問你們,為何你們犯下的罪是過錯,何以這人不過犯下你們曾經的過錯,今時成了罪。”
不等葛中書反駁,顧露晚拔高音量,繼續道,“本宮隻想問上一句,話到此處,諸位大臣可有誰問過本宮一句,為何覺得魯國公罪不至死?”
在場責難的人,其實都不在意魯國公的罪過。
他們隻在乎能不能拿捏住皇後,或抓到北境軍的錯漏,來阻止皇上組建諦聽衛,以此來保留住自己手中的權柄。
正殿簷廊轉角處,周齊海伸脖踮腳,越看越急,一個不穩,就失掉重心虛晃到了蕭風奕身前。
周齊海慌忙站好,連連點頭認錯後,憂心道,“陛下連葛老都上前了,皇後怕是……”
蕭風奕看著赫然獨立在那的身影,明明麵對著眾多唇舌如劍的人,身姿卻如鶴高雅,哪像需要他幫忙的樣子。
不過,蕭風奕還是微點了下頭。
總算可少受些連累,周齊海忙清了清嗓子,對著廣場高聲唱道,“陛下駕到。”
一眾視線聞聲,紛紛朝聲音傳出的方向看來。
還散在一旁,處於看熱鬧的人群,也忙有序邁步站到了皇後身後,恭恭敬敬跪拜,迎接玉階上走下來的人。
蕭風奕走下來,扶起屈膝的顧露晚,才對其他人道,“諸位愛卿免禮。”
眾人謝過,一個個站了起來,隻魯國公依舊還在地上跪著。
蕭風奕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目光落在顧露晚身上。
他麵容平淡溫和,隻帶著些許疑惑,“皇後怎會到正殿這邊來尋朕?”
顧露晚鄭重道,“臣妾來此,一為請罪,二為謝魯國公。”
莫說旁人,就是自以算了解顧露晚的蕭風淺、蕭風奕,還是一直跟著她的斐然,都聽不懂她話裏的意思。
或者說斐然更多的是震驚,她不信皇後能在群臣麵前,坦誠自己殺害了華寧夫人沈氏。
魯國公心思簡單,聽了就感動的老淚縱橫,可惜有些話無法人前言說,隻能哭喊。
“是罪臣一人之過,與人無尤,罪臣甘心赴死,還請陛下娘娘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