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惡鬼殺人
說是燕京城裏有一個叫鹹宜坊的地方,住著一對從川中搬來的夫妻,遠處的人跟近處的人都知道。
丈夫是砍柴的,一早上能砍一百斤的柴,鄰居們沒有不稱讚他勤勞的。
妻子是織布的,一晚上能織一百尺的布,街坊裏的其他女人,都沒有她的手靈巧。
他們養育一個女兒,從小就格外漂亮,到十二歲時,連縣令家的小姐看見她,都要慚愧自己比不上,到十四歲時,媒婆們已經等不及,爭吵著要給她找一個好人家。
在燕京城裏居住,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他們的日子很貧困,但他們像淺灘上的魚兒互相用口水濕潤身體一樣,度過艱難的日子,從來都不抱怨。
他們的心地都很善良,對待鄰居的孩子像自己的孩子一樣疼愛,對待鄰居的長輩像自己的長輩一樣孝順,對待陌生人都像親人一樣照顧。
小草和大樹都會向著太陽的方向生長,難道要斥責他們站立在原地嗎?
河裏的魚兒會向著大海的方向遊動,難道要嘲笑他們白白浪費力氣嗎?
這樣的人家,雖然是沒有讀過書的平民,但已經跟古代的君子一樣,應該受到人們的尊敬。
隻是天上的風跟雨都是難以預測的。
這一天,妻子的兄長,來投奔這對夫妻。
這個兄長,臉龐就像凶狠的鬼怪把臉塗黑,背部跟老虎一樣寬,腰腹和狗熊一樣壯,睡覺的聲音像雷公打雷一樣響,走起路來能把風吹動。
他的脾氣很不好,隻要有一點不順利的事情,就會大聲責罵,連周圍的鄰居,也經常被他欺負。
有鄰居過來問關於兄長的事,丈夫說,兄長在家鄉做了太多壞事,連鬼怪與神靈都厭惡他,所以逃到燕京城來躲藏。
鄰居說,幼小的鳥兒會躲在巢裏,還在吃奶的野獸會緊跟著母親,鳥兒跟野獸都知道怎麽躲避危險,你妻子的兄長就像會害人的豺狗跟惡狼,為什麽還要收留他呢?
丈夫說,天上飛翔的鳥兒,跟地上奔走的野獸,都會記著同一個父母生出來的情誼,我如果不收留他,那我的妻子不就成了比鳥兒跟野獸還沒有感情的人?
鄰居說,你就像石頭一樣固執,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這一天夜裏,這戶人家的院子裏突然出現一張鬼臉,眼睛像燈籠一樣圓,嘴巴像水缸一樣大,披著紅色的頭發,很大聲地叫道:你以為逃到燕京城裏來,我就找不到你嗎?
鄰居們都知道是鬼怪和神靈來抓兄長,躲在家裏不敢出門。
第二天早上,丈夫就發現兄長死在床上,脖子上的傷口像豆腐被切掉一樣光滑,頭顱滾落到床下,還閉著眼睛,好像沒有醒來。
鄰居們都說,隻有鬼怪和山神,才有這樣的本事。
做好的事情,就會有好的報答,做壞的事情,就會有壞的報應,這個兄長一定是把壞事情都做完了,才會讓鬼怪和山神追到燕京城裏,都要拿走他的性命。
隔壁的書生發現這件事後,說應該到縣衙官府裏去報案。
縣衙的捕快過來,又帶來一個道士。
這個道士說:
“這案子,一看就有鬼。”
“不就是鬼怪殺人嗎?你的意思是……”
方休停下筆,眉頭微皺:“凶手另有其人?”
“我查驗屍體傷口,沒有發現半點邪祟氣息,就是尋常刀傷。”
“尋常刀傷能如此幹淨利落,讓那惡漢到死都沒睜眼醒來?”
“所以這人必定慣使刀法,出刀沉穩迅疾,一刀了結性命。”
柳清風補充道:“並且這把刀是剛剛磨好,不曾劈砍過任何東西,否則但凡有一點豁口卷刃,亦或者放上幾日生出鏽跡,都砍不出這樣一刀。”
“你不會告訴我,是那砍柴的男人吧?”
方休被勾起興趣。
“是不是他,隻要確認不是惡鬼殺人,肯定都是從他查起。”
柳清風喝一口茶潤潤嘴,見怪不怪道:“十件凶殺案,有九件半的凶手在身邊,縣衙裏的老捕頭辦案,第一個都查報案人。”
方休便問:“怎麽查的?”
“撬開他家院中地磚,水溝裏的淤泥都浸潤,是昨夜淌過不少水。”
“衝洗凶器?”
方休聽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皺皺眉頭:“用水的地方多,不好如此判斷。”
“老捕頭都有經驗,撈一把綠藻一嗅,就能嗅出血腥味來。”
柳清風對辦案流程極為清楚,又道:“再從淤泥上抹一層下來,曬幹,是黃白色的。”
“黃白色作何解?”
“若是磨砍柴的刀,隻用粗磨刀石,石質是青灰色。若要磨殺人的刀,就要用細磨刀石,石質是黃白色。”
柳清風解釋完玄機,接著道:“本來還要去查他家中幾把刀的刀刃,隻是那砍柴的一見捕頭的手段,就知道自己沒法遮掩,他生怕殃及妻女,當場自首。”
“就這麽簡單?”
方休反而不信。
“方觀主有所不知,這些裝神弄鬼的案子,隻是聽起來雲裏霧裏,說穿開來全都這般簡單無趣。”
柳清風常做快堂,似這類鬼怪傷人之事,早已司空見慣。
他給方休倒上一杯茶,繼續道:“已經審出來了,他郎舅二人原先是川中的江洋大盜,後來砍柴的洗手不幹,帶著妻女隱居在燕京城裏。他兄長這次找上門來,要他重操舊業,否則就將他告發,才被他殺害。”
方休捧著茶杯想了想,還是不解:“那赤發鬼臉又是從哪來的?”
“捕快猜測,是火藥燃燒的煙火。”
“猜測?”
“砍柴的不肯認,隻說真有一個鬼臉出現,他才借機動手。”
柳清風說著,搖搖頭道:“火藥違禁,他若是交待太多,妻女肯定會遭報複。”
“原來如此。”
方休點點頭。
誌異奇談般的鬼怪殺人案,最後水落石出,又是條金龍。
“隻可憐那織女。”
柳清風一歎。
方休亦是讚同點點頭。
一日之間,失去兄弟與丈夫。
若換成姐姐方屏……肯定一巴掌拍在方休腦門,罵他是閑得沒事幹,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一個早上就這般過去。
中午縣衙管飯,一碗蓋著好大紅燒肉的麵。
還配著一壺小酒跟幾碟鹹幹,是縣丞特意交代的安排。
柳清風都看得一愣,竟有人能在縣衙喝酒?
方休舒舒服服地吃了麵喝了酒。
繼續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