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悄然間(二)
“我們都是你,那麽,你是在和你自己對話?”木成冷笑道。從第一次見到來昂,這是他第一次對來昂冷笑,因為他認為這個問題是在很可笑。
不是麽?難道他自己是木成,而他會不知道?天底下在沒有如此荒唐和可笑的事情了!
金老顫巍巍的扶著手中的拐杖,他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問題,而他並沒有開口。
來昂感到有些無力,即使他怎麽解釋,他都知道眼前沒有人會相信他——他忽然大笑起來,道:“是在太可笑了!”
唐盛道:“你在笑什麽?”
來昂沒有理會他,因為他忽然想到:他在向他們解釋,實際上隻是在向自己解釋,他試圖說服他們,實際上他隻是在說服自己,這難道還不值得笑麽?
“有人把我帶回我重生的地方——”來昂說道,轉頭對著易家舒,繼續說道:“你知道我說的重生是什麽!”說著他又轉身環顧周圍的人,道:
“你們都知道我在什麽地方醒來,也許你們想不起來了而已!”
他的眼神最後定格在大蛇的身上,道:“我一直以為留下那四個字的是胡岩,可實際上,是你!”
胡岩是大老虎的化身,現在它的身上沒有兩個煙鬥,這證明它不是他;而胡宇是大鬆鼠的化身,很顯然它沒有煙鬥;隻有胡化,那個帶他飛到望言石的家夥,它是大蛇的化身,也是他自己的化身,因為隻有他,才能認識和使用纏枝文!
大蛇把腦袋放在身體上,它兩眼無光,麵無表情,看似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這裏隻有我會寫纏枝文!”來昂說道。
許格歪著腦袋,道:“什麽纏枝文?”
來昂道:“我一直都在提醒我自己,可始終有某種……就像那道七彩屏障一樣,一直有某種屏障在隔離我的記憶;而這裏的關鍵,正是沒有水!”
方海遊道:“水?”
來昂道:“很簡單,我從水裏重生,在這個世界能喚醒我的,隻有水!”
對麵的遠山中,勒人隊伍又響起了一聲號角,眾人不覺有些頭暈起來,他們已經記不清楚,那邊響起了多少聲號角。
“那邊已經開始動了!”有人提醒道,眾人都在回頭,目光警惕的盯著七彩屏障之外,勒人確實又動了!隻有來昂,他的目光在自己的人群中搜索著,可是他並沒有發現,隻好開口道:
“剛才是誰在說話?”
方海遊回頭看著他,不解道:“說什麽?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來昂很詫異,小雙從地上立起來,一把推開了她身旁的來昂,自言自語道:“神經兮兮的!”
木成一麵從地上立起來,一麵隨手拿起自己的殺豬刀,先是對著金老道:“你還是趕緊的躲起來!”說完又對著來昂道:“就是你自己說的!”
金老卻開口道:“不是他說的!”
如臨大敵,他們竟然在爭論著一句話的出處,唐盛都感到很荒唐,他道:“無論如何,我們還是先咬緊牙齒對付一輪打架吧!”
來昂卻隻是看著金老,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金老搖頭,道:“不是你說的,是它說的。”他舉手指著木消消身上的那隻獨眼獸。來昂的眼睛,隨著金老的手指看去,就在他的眼神對上獨眼獸的眼神的同時,他感受到了一股莫名寒意。
“它是誰?”來昂好像覺察到一點什麽,可他是在想不出來那是什麽,如同大街上遇上多年不見的不熟老友,張大嘴巴半天不知道對方姓甚名甚。
“你是不是真的傻了?”木成最後甩下一句話,扭頭便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麵,彎下腰做出了迎敵的姿勢。
易家舒走向來昂,低聲道:“來昂,你沒事吧?”
來昂回頭看向她的瞬間,叫道:“我知道它是什麽了!”說著忽然跳了起來,那高度正好夠上獨眼獸的位置,接著隻聽“咻”的一聲響,隻見他手起刀落,那獨眼獸的腦袋便滾便像滾地的皮球一樣,輕飄飄的滾下了山去。
一切的一切,仿佛靜止了一般。
“你瘋了嗎?”易家舒叫道。
木成回頭一臉駭然,正想嗬斥來昂,卻在看見木消消的肩頭飄起一縷青煙之後住了嘴——獨眼獸的無頭身體,竟然化成了一縷青煙!
來昂半蹲在地上,手裏的砍刀沒有一點濕潤,道:“不必在乎對麵來的是什麽,相信我,它們不會再對我們怎樣!”
獨眼獸是什麽?它不是胡靈麽?一隻曾經跟著來昂祖父的靈獸,如今怎麽會這樣?木成一時間傻在了原地。
號角聲不再響起,對麵的勒人成群向這邊湧來,他們高舉著鏽跡斑斑的鐵器,張牙舞爪的橫衝直闖而來。
木成高舉著手裏的殺豬刀,卻在勒人靠近的瞬間,他隻覺自己的手已不受控製,彎頭一看,那隻手、那把殺豬刀正在化作青煙而去……
勒人不再向先前那邊攻擊他們,相反,它們仿佛已經看不見他們的存在,它們高舉著鏽跡斑斑的鐵器,一步一步走出一縷一縷的青煙。
木成化成了一陣青煙,直到消失,他都不明白自己怎麽了!
他們都換成了一陣青煙,直到消失不見。
戰場無聲,勒人走過之後,大地之上一片平靜。
來昂看著空蕩蕩的手,他剛才還握著砍刀,如今卻已空空如也。不同於看過並肩作戰的他們沙化的時候,他此時心情是很意外的平靜。
七彩屏障尤在,隻是他們,都已消逝。
來昂很無力的笑了笑,他伸出手來交叉摩擦一陣,仰頭自言自語道:“這算什麽?”
一個聲音忽然回答他,卻隻是兩聲爽朗而有磁性的笑。來昂在回頭時,發現自己站立的地方,已不是之前他們所在的黑暗森林。
麵前一窪湖水,青山翠綠倒映其中。
“春山如黛草如煙!”一銀發老叟從湖邊立起身來,手裏握著一顆金竹釣竿,此時正在緩緩收起他的漁具。
“曼妙如蝶境是仙!”來昂隻覺這話押韻得合情合理,毫無顧忌便張口迎道。
“哦?”老叟回頭望向他,笑道:“少年好學識!”
來昂笑道:“不敢、不敢!請問,此處是何處?”
老叟又回過頭去收拾漁具,嘴裏同時答道:“此處即是處,去處又此處!”
這回來昂尷尬了,因為耳朵聽見了,而腦子跟不上,並不懂,他於是尬笑著。他沒想到,這老叟自是收拾好漁具,便頭也不回的走向了山林。
“唉……”來昂伸出手去挽留,嘴裏卻叫不出多餘的話。隻見老叟一手握著金竹釣竿,一手背在身後,嘴裏道:
“從此音塵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煙!”
來昂伸出的手懸在半空,抬起的腳也無法落地,他嘴裏重複著老叟的詩句:“從此音塵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煙!”
悄然間,他卻不知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