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燕無心(2)
“忘川失控了。”
幽色深處,如同薄暮時分的淡淡霧靄,繚繞在他身側。燕無心對著他,側首,勾唇,淺淺一笑。耳鬢的長發便從他的肩頭滑落,露出他蒼白的頸項,妖媚異常。
他的手虛虛圈在身前,臉上一會兒喜,一會兒怒,笑時眼中泣淚,怒時眉眼微瞪。他好像沒察覺到有人來,自顧自地在那裏練習著一顰一笑。
臨淵望著他`,手中捧著奄奄一息的蔓蛇,卻換不回他一眼凝視。
“燕綏之死了。”臨淵又道。
燕無心渾身一僵,緩緩抬首看向他,渙散的目光卻沒落到他身上,穿過重重迷霧不知落向何處。
臨淵將蔓蛇放到他手中,輕聲道:“你想知道他怎麽死的嗎?”
不待燕無心反應,他又道:“我當眾揭發了他鬼族的身份,他百口莫辯,最後灰飛煙滅……”
陶一觴羅刹的身份一暴露,城中人心惶惶幾近失控,是他站出來主持大局,也是他讓人將燕綏之活活燒死的。
“不過,這一切都應該感謝你才對。”臨淵握住他的手,低聲笑道:“是你給了我蔓蛇的毒液,讓我日日下在他茶中,也是你給了我忘川水,讓我當眾揭發他。”
燕綏之當年是找了具瀕死的身體附身,三百年的溫養,最終敗給了忘川對羅刹天然的壓製,以及蔓蛇毒液的腐蝕。到最後他強行運靈時,身體猶如雪崩般一發不可收拾。
他說不出話來,臨淵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就在城主府外,他命人架起火堆,親眼見證了他的消亡。
業火熊熊,黃天焦土,燃燒的灰燼飄得滿城皆是,落雁城的護城大陣猝不及防的破了。
呼嘯而來的鬼族,將整座城池化作煉獄,滿目瘡痍下,一身陰寒氣息的男子身姿綽約,他在遍地哀鴻中似乎找尋著什麽東西。
臨淵迎上去,對上他淡漠的眸子,“王。”
“臨淵,”燕無心猛地抓著他衣袖,眉眼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他呢?”
臨淵早有準備,從袖子裏取出一枚香囊遞給他。
狐疑的拆開,燕無心看著香囊裏的一搓灰,眼神幽冷,“這是什麽?”
“城主陶一觴的骨灰。”
這時,長夜彌盡,東方天色熹微,隱隱泛出一絲金光。燕無心握著那枚香囊,恨恨地盯著他:“你說什麽?”
“我說,陶一觴死了,”臨淵與他對視,餘光掃到他握著香囊發抖的手,“挫骨揚灰。”
暴戾的忘川靜默了一瞬,在毀天滅地的怒火肆虐前,給所有人刹那喘息的功夫,然後所經之地,生靈塗炭。就連蔓蛇也承受不住他的怒火,遠遠地躲了起來。
燕無心瘋了,他的眼裏除了泣血的恨再無其他,他厭惡一切與燕綏之相關的東西,是他們耗盡了燕綏之的心血,讓他眼裏再容不下其他。
臨淵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眸中閃過一絲冷光。
他繞過燕無心,走向高懸於忘川之上的王座,手劃過王座上光滑的骷髏頭,他黑袍微揚,一個轉身坐在了骨座上。
平靜地池水偶爾輕泛一絲漣漪,封離殊緊盯著池中心,半晌過去卻不見拾月出來,不耐煩的皺了下眉,正要下水一探究竟,身後卻突然爆發一聲巨響。
愕然回頭,一道刺眼的白光落在府外,映得暗沉的天空突然明亮耀眼。
突然的震動似乎也影響到了池下的拾月,池麵開始劇烈的抖動,池中心漸漸聚起一個漩渦,四周的池水不斷湧入漩渦中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拾月拄著法杖踏著清波而出,在他踏出池麵的那一刻,整片青玄池忽然幹涸。
封離殊回過頭看著他,“東西找到了?”
“嗯,”拾月輕輕點了下頭,“不去看看發生什麽事了?”
封離殊道:“正有此意。”
她做出一個您先請的姿勢,抱著肩悠然的跟在他身後,轉了個彎便與洛長羨撞了個正著。
他臉色鐵青,見了封離殊也顧不上同她搭話,靠到拾月耳側說了些什麽,就見得拾月神色微冷,兩人都有些嚴肅。
“桑陌塵……”
拾月念了一句這名字,惹得封離殊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過了萬年,終歸是要再相見的。”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封離殊待要細問,拾月便拄著法杖一個移形換影,眨眼的功夫就立到牆頭,背對著她俯瞰著牆下的人。
封離殊瞥了一眼唇色發白的洛長羨,也對這半刻發生的事感了興趣,跟著躍上牆頭。
在忘川河上,一道白影掠盡芳華。他低著眉,身上散發著濃烈的血腥味,而比他衣上血跡更亮眼的,是他手中的那把劍。
約兩尺長的劍身,通體銀白,卻不似洛長羨那柄銀劍的顏色,是近乎透明的白,隻有散發著劍意時,才能看清它的形狀。
桑陌塵握著它,渾身沐浴在明光之下,但她明顯的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冥冥之中已然改變。
尤其是當他抬眼的那一瞬間,他的那雙眼眸,變得深邃冷冽,似是曆經滄桑後的鉛華盡退,悲憫而冷漠。
“他手中的劍……”
拾月忽然道:“感興趣嗎?”
對上她疑問的眼,拾月笑了下,“不想試試這柄新劍的威力?”
他的笑不及眼底,偏偏引得封離殊躍躍欲試。
抽出九十蓮,她一躍落入忘川上,與桑陌塵對立而站。
“你好像一點也不意外。”桑陌塵盯著她,試圖在她臉上看到一絲錯愣。
“動手吧。”封離殊不想同他敘舊,手執著九十蓮狠狠往忘川一甩,砸死了無數羅刹。
桑陌塵保持的站定的姿勢,對她的叫囂視若無睹,劍意不斷消退,就連劍形都維持不住。
封離殊執著九十蓮發起猛攻,幽藍的火焰及至眼前,桑陌塵手一抬,劍形成鋒,堪堪抵住燃燒的烈焰。
透過盤圜的九十蓮,他與她兩兩對視。
一個眉目俊秀,一個滿眼戾氣。
封離殊覺著,這雙眼她莫名地熟悉,但卻不應是桑陌塵該有的。更離奇的是,她胸腔裏突生一股戾氣,飽含著對這雙眼主人的怨恨,受這股戾氣的影響,她雙目赤紅,隱隱有暴動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