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前塵終
封魔地一戰,扶桑掌門南陽以身殉道,力挽狂瀾。魔族慘敗,長老和魔尊雙雙身死,世間得以安寧。
“昭令——”
日升於滄波之上,鳥棲息在扶桑枝頭,渾厚的靈力隨著威嚴的男聲向四處散開。靈力的波動既深沉又輕柔,拂過青翠欲滴的嫩葉,吹過漣漪的水邊,最後歸於無妄深處。
“扶桑第六代掌門人桑陌塵——入殿!”
一聲清心鍾響,在眾人的注視下,一身金色流紋白袍的桑陌塵步入正殿。
日光折射下,他的臉隱在虛無縹緲的靈霧中,青絲冠正,配合著他亦步亦趨的搖晃在身後,大殿靜得連呼吸聲都為之一驟。
韓與山在人群中遠遠地看了他一眼,腦中一片混沌,恍惚間竟已忘卻他究竟是何模樣。
這便是天人境,不顯五官,不辨靈境。
他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任何境界,全由他的心意。
“授印——”道合取過掌門印戒,運靈貫送到桑陌塵頭頂。
柔和的金暈籠罩在他周遭,刀削斧鑿般的臉神情微肅,閉目的時候也不怒自威,儼然有一派掌門之勢。
師尊去得倉促,誰也想不到封離殊會如此的決絕,措手不及的南陽隻能將自己的一道殘念禁錮於印戒之中,由桑陌塵帶回了扶桑,這才避免了扶桑群龍無首引發動亂。
道合看著他越發沉寂的臉,想起了昨日師尊歸元時的場景。
正氣無比的造成殿內,靈氣四溢,掌門南陽盤腿而坐,閉目調息。
饒是曆經千餘載光陰,得以入天人之境,位列下界第一人的南陽,終究也避不開生死規則。他吐出一口濁氣,勉強維持身形不散,再過不久,他就將融入天地靈源。
漫長的歲月走到盡頭,作為掌門,南陽是不甘的。從風華正茂走到行將木矣,他困在天人境整整千年。他的目光從一眾弟子身上劃過,落到了站在懸柱下的白衣男子身上。
“陌塵。”
對上南陽的目光,桑陌塵微微躬身:“師尊。”
南陽看著他,輕聲道:“你走上前來。”
一呼一吸間,桑陌塵垂首走到他麵前。
“我已到大限,扶桑卻不能無主,這掌門之印我交由你,”南陽遞出印戒,低聲道:“陌塵,可能擔此任?”
桑陌塵麵色訝然,然而不待他回答,南陽的仙軀便驟然迸散,化作無數細碎的光點,爭先恐後地湧入桑陌塵身體。
他站在南陽所化的萬千光點中,細小的光華不斷擴大,結出一道流動的金色光河。忽然道心澄澈通明,一道浩蕩的靈風吹進殿內,卷走那些殘餘的光點,將它們帶向滄波之外。
在那道靈風中,消失的還有南陽那句“原來如此”。
一息邁入天人境,他是扶桑第六任掌門桑陌塵。
而今,他站在空曠的殿內,在眾人的見證下與掌門印戒締結靈約,也向下界所有修士昭告,他是扶桑之主。
觀禮結束,眾人散去後,道合攔住了桑陌塵,直截了當地問道:“那個孩子,你打算如何處置?”
桑陌塵側首看他:“師兄是有何意?”
道合皺著眉,臉色不愉,“那孩子來路不明,路家的事還沒個定論,貿然留下恐是不妥。”
極北和邕南一同出事,扶桑被打了個猝不及防,一代掌門也因此身殞,而這裏麵不知道摻雜了多少魔族手筆。
藏劍長老仲墨身受重傷至今仍在閉關,座下弟子沈月白斷臂而歸,師弟季無明天性散漫,整個扶桑隻剩下他和桑陌塵維持,在這種時候,道合實在不想節外生枝。
“並無證據指明路家與魔族勾結。”桑陌塵道。
“你這是非要留她?”道合嘴角動了動,語氣下沉厲聲道:“陌塵你可知她來路不明,極有可能是魔族餘孽!”
整個路家都沒了,偏偏一個不足月的奶娃娃活了下來,究竟是魔族粗心,還是有意為之,他們現在也分辨不清。畢竟魔族狡詐,毫無修為的魔與常人無異,根本無法斷定其族類。
桑陌塵垂首:“師兄,稚子無辜。”
道合與他說不清,板著臉道:“稚子無辜,那你師尊、師兄還有沈月白他們就不無辜嗎?”
桑陌塵知道他現在正是氣頭上,也不欲與他爭辯,便輕聲道:“師兄,那孩子我自有處置,你放心。”
道合壓了壓火氣,也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也確實太過強硬,現在站在自己麵前的是扶桑的掌門,不再是他的小師弟,歎氣道:“你有你的論斷,作為執法長老,我服從你的決定。”
說完,一旁的韓與山正巧來尋他,說沈月白身上的魔氣又在反噬,道合也顧不上其他,連忙隨他前去。
桑陌塵凝視著大殿外離開的身影,身形一晃,轉眼便到了空鳴山之巔。
與枝繁葉茂的前山相比,整座山峰隻有白玉階兩旁植有扶桑樹,其餘山貌皆掩抑在濃霧之下,看不清模樣。
唯有一馬平川的山巔矗立著一座白玉而成的宮殿,殿前有一水潭,潭邊亦是用白玉砌成,掬著一池不過才沒腳踝的清水。
空鳴山,隻聞獸叫鳥鳴,不見一獸一鳥,因此得名。
此處封有結界,是謂扶桑的修煉之境。
一朵掌心蓮從他手上掉入清潭,頃刻之間,水潭沸騰不止,蓮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遍植潭中,不過眨眼的功夫便開出朵朵白蓮。
滄瀾殿緊閉的大門忽然打開,一道金光從殿內飛出,迎麵而來。桑陌塵抬手穩穩接住,抱在懷裏端視著光暈中的嬰兒。
“我也不知留你是錯還是對了。”
他想起了與印戒締結靈約時,師尊南陽最後留給他的話。
他說——“陌塵,若有一天再遇抉擇,為天下蒼生選一條生路。”
稚子單純的雙眼靜靜地盯著他,顫顫巍巍的從嘴裏抽出短粗的手指,想要去碰碰他的臉。
桑陌塵側開頭,右手往前一送,裹著她的那道金光便落入白蓮花心,看似脆弱的蓮蓬將她穩穩接住,在一道暗紅色的流光中輕柔地閉上了花瓣。
寂靜地空鳴山暗香浮動,隨著一陣清風,似有若無的香味飛過長長地白玉石階,飛過枝繁葉茂的扶桑樹,飛過煙波浩渺的滄海。
衣袂翻飛的男子,眸底清冷,修長的手忽而在空中一揚,似有若無的紅光便星星點點的掉入混沌的山崖,他垂下的手腕上,淚滴狀的紅石閃著細碎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