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近乎挑釁的話語落到灰發少年耳中,他幾乎要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麽問題。


  單單從二人懸殊的身形看來,他要是真的動手,“想死”的是誰可還真說不一定。


  隻是對方毫不畏懼的神色和篤定的語氣,都讓他自心底升起一種忌憚——就好像,他要是真做了什麽,會引發出一些嚴重的後果來。


  這樣相類似的壓迫感,目前為止他也隻在那個赤司身上感受到過。


  思考的這會兒功夫,他伸出去的指尖即將要觸碰到晴子腕部的肌膚,被她靈活地躲開後、反手再製住他的行動。


  晴子已經認出這個灰發人的身份,是同為一軍正選之一的灰崎祥吾,特征之類,和赤司說的話對應一下大概也能猜到。


  在地獄裏,比起如何傷人、如何一擊製敵,她耳濡目染更多的始終還是,怎麽去折磨一個人。


  痛而不傷的下手方法,對於每一個接觸過地獄刑場相關工作的人來說都是信手拈來。


  “嘶,你這女人——”灰崎沒有對瞧著柔弱的晴子做任何防備,一時之間被她製住他還有些惱怒。


  隻是隨著掙紮的力度愈發大,壓在他身上的那隻手依然是紋絲不動,他剛意識到不對,痛感就突兀地攀上神經,這讓他沒有壓抑住自己的聲音。


  “赤司君。”晴子空著的另一隻手指了指被按在地上的灰崎,語氣之中有那麽一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這個,真的不可以處理掉嗎?”


  沒等剛聽到動靜、走出來查看情況的赤司回答,晴子先一步鬆開手。


  重獲自由的灰崎掙紮著從水泥地上站起身,雙手緊握成拳,仿佛蓄勢待發。


  “灰崎。”明明隻是輕飄飄地叫了一下名字,就連語氣也與平時的赤司沒有任何不同。


  但灰崎對這個和他同年級的赤司忌憚到了相當一定程度——這種忌憚甚至已經超過了隊長虹村修造。


  他明白,以晴子方才製住他的力道,他就算攻上去也非常可能落不到什麽好下場。


  見灰崎雙手插兜,麵如冰霜地踏進了身後場館大門,赤司這才收回視線,他微微皺眉:“抱歉。”


  “赤司君……為什麽要道歉?”晴子疑惑地問,“剛剛那個‘灰崎’又不是拿著赤司君的指令來襲擊我的,而且,以他那種程度,要傷到我……”


  赤司注意得到,晴子說話時一直保持著一個不緊不慢的聲調,隻有極少數的個別情況,才會出現不同的“隨機語氣”掉落。


  所以平時,他都是依據那些藏在麵容、身體上的細枝末節來了解她現在的情緒。


  在大部分時候,晴子說的幾乎都是真話,這次也一樣,從疑惑、不在意、再到隱含著的蔑視。


  “因為加川是為了保護我今天晚上才過來一軍這邊的,不管怎麽說,遇見灰崎,我都要擔著一部分責任。”


  他的聲音原本就比較獨特,是那種清亮卻又不會太過失之活潑的音色,這時放鬆下來同人對話自然也是極為悅耳。


  “姑且再大言不慚地教你一個道理吧。”赤司眼看這就要埋進去的腳步微頓,偏過頭的神色卻有著與教導她學科題目時一樣的專注與認真,“並不是因為加川實力很強,在遇到這種事時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就可以將之視作沒有發生過。”


  “不管從哪個角度出發,這都是一起不好的事件。”


  “好的,我記住了。”晴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她一向是不怎麽笑的,現在唇角的弧度卻比平時要明顯了許多,就連原本瞧上去有些木訥沉默的漆黑雙眸都仿佛重新變得有神而又清澈,真真正正地襯起了這張出色的麵容。


  隻是在下一秒,這樣的變化卻猶如潮水一般迅速褪去,晴子的神情沒有改變半分,但的確有哪裏是不一樣。


  將這些變化都看在眼裏,赤司卻並沒有說些什麽,就連眉梢眼角都未曾有過些許異常。


  將晴子帶回桃井身邊,他朝著另一邊虹村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晴子看。


  如果不是那一頭灰色頭發勉強能夠作為辨識人身份的標誌,晴子是真認不出來剛剛還算是長得有個人樣的灰崎是怎麽被揍成這副鼻青臉腫的形象的。


  虹村拖著灰崎往他們這邊走過來,淡定從容地將拎著他衣領的手鬆開,把人丟到地上。


  他垂眸看向坐在長椅上,與方才對比並沒有什麽異常的少女:“抱歉,加川同學,這家夥對待女生這麽不尊重,我已經好好教訓過他一次了。”


  “他不是遲到了麽。”晴子補了一刀。


  “嗯,因為還要訓練,所以留著下次他沒有遲到的時候補上,姑且就先欠著。”虹村一拍灰崎的肩膀,讓他道歉。


  因為知道對方是赤司的人,外加自己打不過以及虹村正站在身邊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灰崎垂頭喪氣地嘟囔著道完歉。


  晴子知道對方的道歉裏不可能有多少誠意,也不打算再在他身上浪費多少時間,隻略頷首示意自己接受這樣的處理結果。


  虹村讓赤司把人領走,自己正也想離開時,就見身後的少女略有些猶豫地說道:“其實憑灰崎並沒有辦法傷害到我什麽,如果不是顧及到他是籃球部的正選,我可能會把他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一個麵容精致、身形纖細的高一女生以一種麵無表情的語氣說著這種話著實違和感太重,虹村停頓下來思考了足足兩三秒,這才有些領悟到晴子的意思。


  “嗯,加川同學你是想說,這件事其實你本身並不怎麽在意嗎?”虹村搖了搖頭,不讚同她的說法,“女生能夠保護自己、還能讓灰崎那種家夥都打不過你,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程度了。”


  “這件事本身是錯的,而灰崎身為部門的正選,我作為隊長必須要予以懲戒。加川同學並不在意,但本身遇到這種事情也絕對不會開心,就算是這種程度的影響、那也算得上是影響。”


  同虹村道完謝之後,晴子從放在長椅邊的藍灰色手提包中抽出課本,指尖搭在書頁上的片刻功夫,眼前的景象就徹底翻了個轉。


  “晴彥、晴彥,別走神啦。”黑發妹妹頭的少年——灰原雄努力地用食指戳著他的胳膊,見喊的人終於有了反應,跟著開心地收回了手。


  誠然是咒術高專,也是要上一些文化課的。


  但對於咒術師預備役們來說,這樣的課程並不太難,要求也不算高,自然講得也不會有多細致深入。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這才在出任務時意外救下赤司以後向他提出了“入學普通高中”的請求。


  雖然老師們已經習慣了學生們在這類課程上懶散的模樣,但他們這一屆一年級生都是要麽乖巧要麽認真的性格。


  晴彥難得懶散上這麽一回,就被老師給盯上了。


  他的目光在黑板上輕輕掃過,其上寫著的知識正是高中的各項基礎理論,但也僅限於這樣的基礎。


  往左邊偷偷瞄了一眼同級生之一的七海建人的筆記,對方感受到他殷切的目光嘴角一抽,將本子往他那邊推了推。


  晴彥上手就是一陣狂抄。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他抱著課本正要回自己宿舍時,正好撞見二年級的兩位前輩似乎剛回來,正在閑聊著什麽。


  “.……你還向她提建議說轉學來高專,哈。”五條悟冷笑一聲。


  被嘲了的夏油傑不緊不慢地回應:“那隻咒靈算是夠得到一級的水平了吧,現場的痕跡並不對勁,在我們過來以前,她一定不隻是對峙著的狀態,能做到同一級的咒靈交手,就算她沒有祓除一級的實力,至少應付個二級是不成問題的。”


  “悟,二級咒術師以我們學生的年齡來看也不能說是差勁了,更何況回來的路上我們已經看過資料,她的生平沒有什麽好挑剔的地方,沒有接觸過任何咒術界相關走到這個地步的話,來高專也未必不是一個差的選擇不是麽?”


  夏油傑說得條理清晰,五條悟也跟著收了笑:“隻怕人家未必願意來,而且,就算我們‘不把這個當作一回事沒有匯報’,事後負責給任務收尾的那群家夥,真的會有沒有注意到異常的人麽?”


  “就算她是普通人都會稍有些麻煩,一個年輕、家世背景單薄、潛力十足但又還沒有成為頂尖咒術師的高中生。”五條悟在每個形容詞上都拉長了語調,將之讀得相當意味深長,“她最好慶幸不會被人發現、或者說幫助她入學的那位赤司願意幫她壓下咒術會那邊可能給到的壓力。”


  他們兩個這時已經見到抱著課本走過來的晴彥,這個向來個性偏於乖巧的學弟似乎是不太理解他們談話的內容,抱著書站在原地不知道應不應該過來搭話。


  “晚上好,晴彥。”夏油傑先開口打完招呼,就見晴彥似乎是鬆了口氣,這才上前來隨口般問:“兩位前輩在聊什麽?”


  “剛剛出任務時遇見.……/一個笨女人。”


  兩人的話一起脫口而出,隻是夏油傑似乎還加了點兒解釋前因的成分在,五條悟這個評價倒是讓他的話語半途中斷。


  他笑著搖了搖頭,也沒打算再繼續做補充。


  “.……笨?”可憐的後輩瞧著似乎更加懵了些,就好像是自己被如此評價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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