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雲遊傳》。劍來誰人取?
空悟禪師見南山第一個登台,也在預料之中,歎息一聲道:“南山,你真的準備好了嗎?這神劍戾氣極重,為師恐你為它所傷。”
南山意誌堅定,驀地向空悟禪師跪下叩頭道:“師父,徒兒日思夜想的便是重新拿回神劍,替我父母報得大仇,哪怕死也心甘。”
台下眾人見神劍主人南山登台,各人都是熱切殷盼。
空悟禪師見他執意要取劍,且已向江湖朋友言明在先,雖知情勢凶險卻也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主人要取,老衲不便相阻,隻望幕少俠一切小心,能取則取,不可勉強。”
一番諄諄告誡後,空悟禪師禪杖一頓地,身子倏地騰起數丈,鏤空金頭杖向著器皿上方的紅布一卷。
霎時間台下群雄火光紅麵,瞪大了雙眼,千餘對目光齊刷刷向著台上高架頂端的神劍看去。
他們有的駭異有的以手遮眼,有的頂禮膜拜,驚懼之情無以言表,各人口中不絕說道:“神劍,果是神劍……今日真是不虛此行,長見識了。”
但見那高架頂以器皿支架起一柄通體冒著熊熊血火長餘三尺三的長劍。
此劍光芒萬丈,白寒劍光隨著血色火焰不住跳躍閃爍,好似在為自己重見天日而歡雀起舞。
劍刃之寒,火焰之熱,如是陰陽二氣同時注入了這柄神劍之中。哪怕不知這便是大名鼎鼎的祝融神劍,單此外形就絕非尋常寶劍可比,已然是一劍出而萬劍失色,祝融之後再無神劍之名。
台下群豪看得熱血沸騰,南山亦是心潮澎湃,呆呆的望著頭頂夢寐以求的神劍怔怔出神。
“取劍,取劍……”
台下各派弟子和看客一齊呐喊助威,慫恿著南山取劍。
這劍通體都是火焰,還未近身便已感到了陣陣熱浪在空氣中翻湧。哪裏是凡人之軀所能相抗?
除非是武道大宗師以自身強大的真氣內力將這股邪火壓下方能駕馭得住這戾氣極盛的神劍。亦或有如那神劍劍鞘之能,以天外隕星之力也可降伏在手。
若非如此,反為這神劍之火吐噬入體,劍不為人所使,人反為劍所驅,輕則走火,重則焚為灰燼。神劍還是魔劍全然在於持劍主人的內功造詣。
南山此時修為本淺,但一心有了複仇之念,這可是十多年來近在咫尺的最後一次機會,若此時不取,更不知何年何月能有複仇之望。
當下也顧不得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取不了神劍複不了仇,即是留得性命又複有何意義?
心存此想,南山心跳加速,緊握了拳頭,格格作響,眼神犀利如雄鷹瞧準了獵物一般。猛地雙足發力向下一蹬,身子箭也似的向著那滾著熊熊烈火的祝融神劍竄了上來。
南山身子淩到那神劍麵前尺餘,將要下落之際,右手向著劍柄倏地握了過去。
然覺那溫度越燒越高,南山手掌“嗤”的一聲,冒出一陣灼燒惡臭的白煙,本能欲要收回。可一想到死去父母的大仇,竟不顧這份灼燒之痛咬緊牙關,強行提起。
這一刹那間,隻見那神劍脫離了架頂數寸,熊熊之火驀地裏沿著南山手掌直入其體。
南山立時雙眼如血,周身若有無數電光環繞,定在半空,表情痛苦已極。顯是在與那神劍的威力相抗,奈何鎮壓不住,大有反噬之相。
台下群豪見此情狀無不駭然,不覺向後退了數步。
眼見南山命在頃刻,空悟禪師騰的躍起,照著南山粘住了右手的劍柄,淩空打出一記“三禪掌”。
這三掌,一記強過一記,拍在南山手腕上,隻震得他虎口鮮血長流,祝融神劍震得“嗡嗡”鳴響。
最後一記打出後,南山終於脫手,神劍回歸架頂,一道火焰自南山體內脫出,又注入到神劍劍刃上,回複了方才熊熊烈火之勢。
空悟禪師托著南山身子徐徐下落。
台下眾人一片惋惜之聲。
“哎,真是沒用,神劍就在你麵前也拿它不下。這是新婚娶了美嬌妻,脫了衣服躺你麵前你也不行啊。當真是沒用的廢物,要不換我們試試,哈哈哈……”
台下各派弟子極盡嘲諷的挖苦取笑。
南山落入台中又是羞愧又是惱怒道:“這是騙局,這神劍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將它取下,不是我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不是,不是……”
南山情緒已然失控,方才被這神劍之威電流過身,發髻束帶脫落,長發也披散開來,更顯狼狽。
而今又被眾人引為笑談,登覺無地自容,什麽幕家後人的臉麵也讓自己給丟光了,是以一味推脫,責任不在自己,而是神劍本身的問題。
群雄聽了交頭接耳,也有了懷疑。
空悟禪師聽他這麽大叫大嚷,又見眾人一陣騷動,好似這都是自己設的陰謀一樣,不覺微有怒氣,向著台下議論紛紛的群雄躬身道:“阿彌陀佛,神劍並不是不能取,適才南山取之不下,完全是他自己修為不夠。他好比是汪洋大海中的小舟,神劍則是那海上狂風。小舟欲借狂風之力前行,隻能是舟帆盡毀的結果。若然是武道大修者,內功精深,則如橫海巨船穩固如山。得神劍加持後自是如虎添翼,可借此狂風之力破浪疾行,功力自然更進一層。”
台下各派弟子聽得頗覺有理,就連遊客也能將這道理聽的明白,盡皆點頭稱是。
南山聽了知道確是自己功力不夠,仍然不死心道:“師父,若是徒兒修為不夠,那這方今世上,還有何人能取?師父功力自然遠在徒兒之上,不妨親自一試,讓大家心服口服,沒有猜疑。”
他說這話已是大為不敬,天下豈有徒兒逼自己師父出手之理?況且南山說的乃是他自己心中的疑忌,要服的也是自己的心口。
空悟禪師臉色鐵青,怒視他一眼,心想即便是自己取劍也沒有萬分把握。稍有不慎便有為神劍反噬的風險,這麽多年來空悟禪師又哪裏不懂這神劍的厲害之處?
尋思方今世上能徒手取劍者,不出三人。傳說中的仙鶴道人固然算一個,無相聖殿的魔頭算一個,道教的玄空道長隻能算半個,這真虛賊道也算半個,此外更想不出還有誰了。是以也會有恃無恐的將神劍開光,任由他們來取。
“若是連禪師這般的武學宗師都取不了劍的話,那我們來此還有何意思?可不就成了一個騙局麽?”
柳回舟聽了不禁泄氣道。
台下各派弟子也嘈雜叫嚷起來。
“對,對……若是可取,便請禪師親自師範,否則就是大騙子……”
快先行和三君子等人也欲知道這樣的神劍到底以凡人之力能不能取,是以跟著上千人一齊揮拳大喊道:“禪師取劍,禪師取劍……”
空悟禪師此刻被自己徒兒逼的騎虎難下,隻能硬著頭皮接招。
“阿彌陀佛,神劍凡人之力不可取,是以才會深藏劍鞘。隻得劍鞘而出方可壓製劍身鋒芒,凡人才可取之。”
空悟禪師想以一招混淆視聽糊弄過去。
“既然如此,禪師何不將那神劍與劍鞘一並歸還原主?何故取了劍鞘這般刁難我們的幕家後人?”
快先行質問起來。
各派弟子齊叫道:“對呀,對呀,你這老和尚不老實,分明是不肯歸還原主。”
空悟禪師見話題繞開,微微笑道:“老衲早已言明,現在還不是時機。我徒兒修為不夠,徒留神劍在身邊隻會招致歹人惦記。你們如此急著老衲將神劍交回南山手中,無非便是打著奪劍更方便的如意算盤。”
空悟禪師一語道破天機,各人心中均懷此想,一時間四下沉語。
忽聽得一人舊事重提道:“那便請禪師試劍,看看以凡人之力是否能取。若是不能,我們隻當是受了騙,若是可取,也證明禪師所言非虛。”
空悟禪師一怔,循聲望去,心想是哪個混蛋還對此事念念不忘?若然自己被這神劍傷出個好歹來,我非找你算賬不可。
然見說話之人是那瞎子無命,心想,我試沒試劍你能看得到麽?
正想到此處時,忽聽得一人罵道:“老禿驢,你若是怕了,不妨讓老道我來試試手?”說話之人正是真虛道長。
真虛道長本無意神劍,但看他進退維穀的樣子,便想在禪師麵前露露手顯顯威風,挫挫他的銳氣。
空悟禪師怒視他一眼,心想這老道若是當真給他取了去,那我這南隱寺的臉麵還往哪擱?可我若是認慫不敢取劍豈不是自認比這賊道人差了一籌?
當下避無可避厲聲喝道:“賊道人,誰說我怕了?你睜開你的狗眼仔細看好了。”
他這一動怒,將禪杖向木台重重一頓,杖尾深入木板尺餘,屹立不倒。
空悟禪師繼而旋身躍至高架頂端,右手一探,一招隔空取物將那祝融神劍吸入手中。
神劍的火焰立時自他手臂導向體內,順勢壓在膻中氣海。
那祝融神劍去了焰火後露出本來麵目,卻是通體白色,寒光閃閃,連那劍柄也是白寒之色。在陽光映照之下,直晃的各人眼花繚亂,睜不開眼。
空悟禪師持了神劍之後,一股陽火入體,登時功力大增,舞動神劍,發出“啾啾”的尖銳聲響。
左手捏個劍訣,右手一套入門劍法施展開來,台上劍氣縱橫,劍花亂飛。
劍氣將木屑卷起,形成一道劍光籠成的光龍卷一般,繞著高台轉了一周。
隻聽得“劈裏啪啦”一陣爆裂聲響,佛明佛光兩位神僧的四周有如雷擊電閃炸將開來。二位神僧神情自若,依舊撚著佛珠,閉目誦著經文旁若無事。
南山早已嚇得魂飛魄散,跳下高台。台下眾人無不瞠目咋舌,齊向後閃躲,暗讚神劍果然不同凡響,連一套簡單的入門劍法也可以打出上乘武學的效果來。
空悟禪師憋著一口氣將這套簡單的入門劍法打完,轉身向架頂一送。
祝融神劍脫手又掛於架頂的器皿內,那焰火自空悟禪師手中回入劍身,複又熊熊燃起。
空悟禪師“蹬蹬蹬”,踏著流星步飛入大雄寶殿內,殿門猛的關上。
空悟禪師一入殿內便嘔出一口血來,顯然內傷不輕。
幾名小和尚已備好了一盆涼水端在手裏,空悟禪師拭了拭嘴角餘血,雙掌便壓入水底。
涼水登時沸騰冒出滾滾白煙和氣泡,發出“滋”的響聲。
轉而雙掌又壓入另一盆涼水中,如此三次之後方始將體內陽火盡去。
空悟禪師之所以選擇一套簡單的劍法,除了可以突顯神劍之威外,更為重要的便是這入門劍法,招式極短,可以短時間內打完。
他憋著一口氣便如是不會遊泳之人吸了一口氣悶頭在水裏,誓要在嗆水之前將劍法打完再從容上岸,以示自己無礙。
饒是這套劍法極短,卻也讓他大受其苦,若然再多耽擱片刻非得憋出更重的內傷不可。
“這東西真是我不該碰的”
空悟禪師長歎一聲,想來這神劍如若是功力不高者,連碰的資格都沒有。他還能在一口氣內耍完一套劍法,足見其內功了得,著實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