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雲遊傳》。私心為禍不自知。
風水爻仰頭鑽出水麵，水瀉而下，流經眉眼，有如水出芙蓉。
沒了庸俗之物的遮掩，就像這樸素的水星城一般，反增了幾分聖潔的光環。
雲遊呆呆的望著她這番新模樣，不禁想起了清羽靈，微笑道：“你這神情可有幾分小仙女的樣子，你們性格也是像極，若然相識，或許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
風水爻隻聽得小仙女幾字便即格格發笑道：“啊哈哈……中原武林可還有小仙女一樣的姑娘麽？我權當你這呆子是想繞著彎來誇我了。”
言罷一頭紮入海底，拽了雲遊潛下。
三人在海底嘻笑著追逐，雲遊猛然似觸及到了一團綿軟的物體，定神一看，那物體盤散開來，正是五蛟海的五條大蛟龍。
雲遊大驚失色，倏地竄遊上去，風水爻和小星星見其狼狽之狀，哈哈笑道：“此為水星城的護城靈獸，有我們帶引，它們是不會傷害你的。”
但見風水爻和小星星各坐在一頭蛟龍背脊上，自海麵“嘩啦啦”將頭探出。
這龐然大物置於雲遊身前，如夢似幻，讓他坐倒在岸邊，雙手後撐，仰頭上望。
雲遊雖知此巨物無有害人之心，但仍為它表相所懼，不敢伸手觸碰。
不料那大蛟伸頸向雲遊探來，吐出長長的信子，在他臉上一舔。
雲遊緊閉了雙眼，隻覺一股溫熱黏糊糊的液體粘了自己一臉，還有一些魚腥臭味，忙伸手抹去，吐了幾口口水。
風水爻格格笑道：“海蛟對自己人性情溫和，它是把你當朋友了。世外人心你都不怕，一條大蟲倒把你嚇成這副熊樣。”
話雖如此，但人都是視覺動物，對於故有觀念，當如鼠見了貓，雞見了狼一樣，畏懼之心使然天成。
風水爻嗤笑一聲，拉起雲遊帶上蛟背，與他同騎一頭。
雲遊隻覺下身軟綿光滑，風水爻自他身後抱緊了自己。驀地那頭大蛟一頭鑽進海中，他本能的抱住了大蛟的脖頸，風水爻亦緊貼過來。二人便這樣風馳電掣般在海底遨遊。
小星星和他們並駕齊驅，各騎著一頭蛟龍在歡笑中上騰下落。
在鬧騰了一個時辰後，三人疲憊的爬到海麵上的橫橋上。
雲遊甩了甩頭，海水濺了風水爻和小星星一臉，二人哈哈大笑，跳入水中，揚水反向他潑來。
歡笑之聲引得魔君和李還陽遠遠駐足觀望，情不自已也跟著微微而笑。
三人笑鬧後，並排躺在橋上，雙腳懸在江麵。
雲遊雙手墊頭，歎聲道：“唉，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我現在傷勢已好，明日辭行。說起來還真是舍不得離開這裏。”
風水爻表情沮喪，失落道：“書呆子，你既然喜歡這裏，那何不留下來？”
“是呀，大哥哥，我也喜歡和你玩，你不要走，好不好？”
小星星亦是不舍道。
雲遊起身拍了拍他的小臉笑道：“放心，大哥哥以後還會來看你們的。”
“騙人，你們中原男人都會騙人。我外公就說過當年我娘就是被一位中原男人給騙走的。你這一走，肯定又會把我們都忘了。”
風水爻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聲，竟梨花帶雨的哭了起來。
“你不要走好不好，外麵有什麽好的，難道水星城還不夠好嗎？”
雲遊最怕的就是見到姑娘在自己麵前落淚了，當下心軟，抱了抱風水爻，輕拍了拍她後背，溫言道：“水爻姐姐別哭了，你一哭我又沒了主意。你們放心，我小張儀說話算話，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
說完又轉頭向小星星朗聲道：“小星星，大哥哥真名不叫大哥哥。我叫幕雲遊，以後你就叫我雲遊哥哥吧。”
雲遊此話一說，似是將所有心事都放了下來，如釋重負。這些日子的相處，讓他坦誠以待，毫無保留，說完也反覺得不必隱藏什麽，輕鬆了許多。
駐足觀望的魔君和李還陽二人相視一笑，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次日天明，雲遊收拾行裝，負劍與魔君辭行。
魔君忽地揚手攔道：“幕少俠且慢。”
雲遊一怔，聽他已經知曉了自己身份，心想這是反悔了，要殺了自己以絕後患？
當下後退三步，喝道：“魔頭，你難道要恩將仇報麽？”
魔君哈哈大笑道：“幕少俠有所誤會，你我請裏麵說話。”
雲遊心想，他若要殺我，那是易如反掌，死在裏麵外麵也無甚差別，便隨著這魔頭而去。
魔君隻身帶了雲遊進入“罪源居”，石門“砰”的一合。
雲遊定眼望去，隻見那石室內刻滿了各派的心法秘籍。石壁上掛著幾盞油燈，中堂星光熠熠，依次擺著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兵器。
雲遊不明其用意，隻想這麽多稀世珍品為何全聚於此，料來便是這魔頭搶奪自武林各派的，他帶我來此意欲何為？當日傷重也沒留意到這些。
魔君緩緩移步伸手指道：“這是天下第一槍，名為赤焰花紅。這是天下第一刀，名為離魂斷水刃。這是天下第一扇，名為寒月奴星扇……”
介紹了一大串奇奇怪怪的兵器後，走到最末的祝融神劍旁，嘿嘿笑道：“這便是當今天下人人都覬覦的天下第一神劍，祝融神劍了。”
雲遊隻得這些珍品確實非凡，一一點頭默認，隻是還不明他的意圖。
魔君繼續指著牆壁說道：“這是武林各派的武功心法，下麵是神功秘籍。”
雲遊逐一看去，上層為書卷，下麵刻有對應的書名：《雲水劍訣》《伏虎九段拳》《天罡十六路掌訣》《佛緣清心經》《無相神掌》《大力金剛指》……
雲遊看得眼熟，想來南隱寺的不少武學秘籍也被他們盜走。
然見到名為《頌世驅陽掌》《六合氣訣》《太陰虛水經》《四象寒毒掌》以及《五行劍》時卻空有名字並無書籍和兵器，不禁有些困惑，難道是這魔頭還未得手？
魔君說完歎聲道：“那些本也是我聖殿的絕學，隻因過於陰損而沒有習識。現今這些絕學被歹人偷走，下落不明，老夫也一直在追查此事，可惜至今都毫無頭緒，隻怕這些東西流傳開來為禍武林。”
雲遊心想還能有人有如此能耐盜你們魔教的東西？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不覺冷笑道：“你和我說這些，又與我何幹？”
“當然是讓你來幫老夫追查這些東西的下落，這可是於武林有利的大好事啊。”
“哈哈……可笑，我憑什麽幫你？”
雲遊心想別說我沒那麽大本事，即令我當真有通天徹底之能，又怎會反助自己的仇人？
魔君將手一指，勝券在握道：“隻要除此禍害，那就是為千萬武林同道謀福。這些東西統統歸你所有，如何？”
雲遊不解，若然隻是尋書，為何他要付出如此大的代價？武林中比自己功夫高的也不知道有多少，為何偏偏卻隻找我這個仇人來幹此事？
冷冷笑道：“說吧，還有何條件？”
魔君哈哈一笑：“幕少俠果然聰明，條件就是拜老夫為師，入我聖殿門下，做我的右臂，共同打造大同世界。”
這拜魔君為師才是他的最終目的，什麽找回秘籍為武林謀福雲雲，不過是好讓雲遊有一個心安理得的正當借口罷了。
雲遊心想，打造大同世界的願望才是他覺得最為誘人東西，隻是仍有疑惑：“為何選我？你就不怕我是你的大仇人麽？”
索性挑開天窗說亮話，誓要問個究竟。
不意魔君朗聲大笑道：“其實當日在問你名字時，老夫隻是假意試探，料來隻是湊巧而已。可你故作聰明，欲蓋彌彰要占老夫便宜自稱幹也也，反倒確認了你就是當年幕青鬆幕將軍之後。”
雲遊聽得身份徹底暴露，引劍喝道：“既然如此，那就動手吧。”
他自知無幸，反倒坦然。
魔君吟吟笑道：“幕少俠且住，當年殺你家人的是家師仙一，現在他老人家已仙遊多年，而當年參與此事最為得意的弟子無相天童也已經隨仙一陪葬。
我無相聖殿殺人無數，但自問從未錯殺過好人，唯一耿耿於懷的便是錯殺了幕府一家。”
那兩位無相天童也不是陪葬而死，正是魔君練功走火時失手所殺，隨而自己也走火而死，是以同葬，說是陪葬隻是顯得屬下更忠心，對自己所犯過錯更顯悔悟而已。然這其中的緣由真相如何，又有誰能知曉？
“人都已經死了，那是死無對證。你這麽一說將所有責任都推得幹幹淨淨，便想讓我就此罷手麽？”
雲遊想起父母之仇心中激憤，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了，居然敢如此叫囂。
“斯人已逝，幽思長存。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幕少俠何必念念不忘，我聖殿也在作最大程度的彌補。”
“彌補？哈哈哈……我的父母還能回來麽？”
“也正因如此，老夫才會選你為徒，這些神兵利器和武功秘籍盡數歸你所有。你看這樣的彌補之法如何？”
魔君此言有彌補之意，但其實更多的還是在試探，這聖殿聖君一職何等重要，豈能如此草率。若然雲遊不為所動抵擋住誘惑倒也不失為彌補過錯和任人唯賢的兩全之法。
雲遊心下想著若是拜他為師豈不是真的成了認賊作父？這樣那在世間唯一血親的弟弟南山又豈能和自己相認？
何況這聖殿還有師父死後最得意弟子陪葬的門規，這魔頭年紀已然不小，可萬萬不能被騙。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被陪葬，但隻要為徒，自己必然會是門下最為得意的弟子。
還有這魔教千辛萬苦曆經數代才得來的東西，又怎會這般輕易送給自己？必然是心懷不軌。
雲遊越想越多，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心下一橫，引劍指道：“一推破銅爛鐵和廢紙休想要收買我，今日定要為我父母複仇。”
魔君不怒反笑，心想果然沒有看錯人，更堅了收他為徒之心。
點頭笑道：“幕少俠，此祝融神劍現在反交於你手，也算是物歸原主。你若是要複仇，那就以此劍來作個了斷，自後我聖殿也不再虧欠於你幕家。”
魔君心想自己本就大限將至，倘若以自己之死能化解掉他對於聖殿的仇恨之心，又能讓他甘願守護水星城，那也是自己最好的宿命。
雲遊聽她說的誠懇，決計不像是在撒謊，半信半疑，心想這魔頭到底在打些什麽算盤？讓我半點頭緒也理不清。
當下也顧不得多想，時機稍縱即逝，隻怕他又突然反悔，迅速走到神劍之前。
雲遊望著眼前這柄害人不淺的魔劍，心中不禁五味雜陳，以手沿著劍柄摸至劍鞘末端。
倏地握住劍柄奮力一抽，那祝融神劍本非凡人之力所能直取，然雲遊徒手取劍卻如探囊取物一般輕鬆。
魔君見狀亦是大奇，自己物歸原主一說本也有試探其內功之意，殊不料這小子取神劍竟如同兒戲。
雲遊體內的真氣極速鼓脹，驅陽掌的異種真氣雖是未去，但即便如此，以他現在的功力徒手取劍亦無可能。
隻因雲遊吞了避水珠，倘若單單是避水珠也無這能耐。偏偏這風水爻不舍雲遊就此傷愈而離開水星城，是以又在那避水珠內施了五毒的毒液，為的便是能多留他些時日慢慢去毒。
豈料風水爻的私心險些要了雲遊的性命，她自是不知，這五毒毒液在遇上了驅陽掌的異種真氣後愈發的難以自製。
此刻觸碰到了神劍，神劍陽火導入雲遊體內，將這異種真氣和毒液的威力徹底爆發出來。
雲遊眼珠驀地變成黑色，但覺體內真氣逆行，血氣翻騰，似是滾燙的火山岩漿直燒得雲遊在罪源居的石室內大吼長嘯，上下亂竄，左右跳躍。
所踏之處壁陷山裂，如遇地震山洪一樣，“轟隆隆”震得頂上灰塵簌簌而落，各般兵器秘籍東倒西歪跌落一地。
魔君大覺不妙，驚呼道：“幕少俠，你已入魔，快快將魔劍撒手。”
雲遊聽得聲音，麵成火紅，頭頂熱氣彌漫，一對黑珠緊盯著他，心頭冒出父母和弟弟南山的模樣來回向自己叫喊道：“殺了他，殺了他……報仇，殺了他你才是我哥……”
種種聲音不住在他耳邊回蕩，雲遊渾身顫抖，似是心中在和另一個人搏鬥。
魔君雙掌排開“啪”的一聲，拍在雲遊胸口，欲以自身真氣來強壓住他體內亂竄逆行的真氣。
不料魔君這一掌下去竟與雲遊身體粘在了一起，撤回不及。
雲遊此刻的真氣內力皆已在魔君之上，隻是失了理智，運氣倒流，一股內勁猛的將魔君反震開來。
魔君登時被震飛，撞在石壁之上，石壁也凹下去一塊，砸出一個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