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雲遊傳》。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莫子楓點頭道：“無論我怎麽選擇都是定數，是啊，我自私自利，還是選擇了自我心中的美好。”
顧三春怒道：“你果然還是和那叫小白的女子到了一起，那三姑如何能不恨你們？”
莫子楓明知和三姑在一起方能太平無事，然割舍不下和小白的感情，最後繼續婚禮，隻是新娘卻換成了風小白。
三姑受了這樣的奇恥大辱如何罷休？一怒之下竟揮劍向自己腹中插去，陰森森笑道：“今日你們所做的一切，我一定會加倍奉還。”
莫子楓想到當年的慘景，心有餘悸，顫聲道：“她……她好狠，連自己腹中的孩子也下得去手。”
眾人一凜，落小霜滿是驚恐之色，躲在顧三春身後，想大人的世界真是複雜，為何總要你爭我奪，打打殺殺？
顧三春忿忿道：“這都是你們這些臭男人作的孽，為何要讓我們女人來承受？”
清羽靈不禁淚眼連連道：“我師父她……她好可憐，都是你不好，害得她那樣慘。”
風水爻喜道：“那很好啊，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並沒有錯。”
顧三春冷冷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為了愛不顧一切，最後還是會後悔。很多時候並沒有想的那樣簡單，許多事也並不能盡如己願。”
她不禁想到自己因一時衝動被這小子的美色所迷，後悔不已，心知勸人容易勸己難，一切已是定局。
清羽靈抹了抹淚水道：“那後來呢？為何都說你已經死了，而你卻躲在了這裏？”
莫子楓續道：“自那之後，我和小白成了夫妻，雖然多為武林同道所排擠，遭受到的非議甚多，但那兩年卻是我一生之中最為快樂的時光。”
他們一個是魔教中人，一個為名門正派，背後議論，上門挑釁者屢屢有之。
風小白知道莫子楓癡迷功夫，為了讓愛人喜歡，她便將無相聖殿內的許多典籍偷了出來。這其中便有那《太陰虛水經》和《四象寒毒掌》。
《四象寒毒掌》是以《太陰虛水經》為根而創寫的。
《太陰虛水經》其實就是一部假經，而假的練到極致，亦如世間萬事一般，真真假假各有其效。
此經乃是無相聖殿開山之祖農真子閑暇之餘在那五蛟海垂釣打瞌睡時落入冰冷的水中所悟出來的。
農真子早年還師從過佛道兩教，這無相聖殿之名亦自緣出佛教。
各派武修的內力之學，集大成者當屬《道虛真經》和那《純陽之力》了。
然有陽便有陰，此二者皆是修的純陽內功的至剛功夫，農真子在冰冷的水中足足睡了一個時辰方醒。
醒來時便想到若是天下有一門奇寒的內功那便不會畏懼寒冷了。
得陰陽交融者，修至陰陽調和則可達水火不侵之效。
是以他在參研了兩部至陽武學後，反其道而行之，將人體十二經脈的手太陰肺經，足太陰脾經，手少陰心經，足少陰腎經，手厥陰心包經，足厥陰肝經共六脈陰經經脈歸而化一，統稱為《太陰虛水經》。
其中將六陰經脈對應天時，摒棄了曆來修陽經經脈為主的傳統內功法門。
農真子還推演天時，詳細記錄了各條經脈所應的最佳修行時間。
如寅時為手太陰肺經的運行良辰，巳時為足太陰脾經的良辰，午時修手少陰心經為佳，酉時修足少陰腎經，戌時修手厥陰心包經，醜時則為足厥陰肝經的吉時。
其修為順序是自手太陰肺經開始，跳過手足三陽經脈，過手足三陰再回手太陰肺經一脈。
中間稍有差池很容易經脈錯亂而走火入魔，是以莫子楓練此神功，必須保持絕對的安靜。
而農真子在修完整篇《太陰虛水經》後竟奇跡般的年輕了數十歲，連蒼白的胡子也變黑了許多。
這一意外發現並沒有讓他感到興奮，相反他覺得這是有違自然生老之道，決意損毀此書。
但轉念又想，我既已創出此書，那也是天意所在，是好是壞都有其存在的價值，靜待後世有緣之人來解讀。
不想此書竟為風小白所取。
風小白欲與莫子楓做一對長生不老的神仙眷侶，共同修習。
二人成婚不久便生下一子，此子便是金蘭城的城主莫少言了。
莫子楓之所以將其命名為莫少言，自是覺得自己口無遮攔，花言巧語才招了許多事端。
繼而希望兒子不要像他，還是話越少越好，更不要像自己這樣風流多情，欠下情債。
莫少言也不負所望，對於任何女子都不為所動，與他老爹全然相反，這是天意還是報應亦未可知。
風水爻忽而激動道：“那你們為何……為何不把你女兒也接出來？”
莫子楓歎道：“她在那水星城中自有外公照顧，過得本是安寧，又何必讓她卷入這是是非非之中。本想等所有事情平息之後再作決斷，不料有一天小白她……她突然消失不見了，她那時還有孕在身，如何叫人不急？”
風水爻怒道：“定是那壞女人把……把她擄走了，她要報複你們。”
“那時我也是這麽認為，是以我多次上普陀山求清三姐姐將小白還給我。”
莫子楓為了風小白屈膝跪在三姑麵前，想求得她的諒解，而他越是對風小白用情至深，反惹得三姑嫉恨。
她與這魔教妖女之間的仇怨可不止於此，全家的血海深仇也都要算在她父親風千千頭上。
三姑自問愛這個男人遠勝任何女子，她一次次自欺欺人的說瘋子愛的是自己。不過是被魔教妖女的魅惑妖術給迷住了而已，總有一天會清醒過來。
是以想讓莫子楓回心轉意，隻要他答應與自己重修於好，自會告之風小白的下落。
莫子楓為了風小白連命都可以舍棄，自然什麽都答應下來。
但三姑又怎肯放那妖女回去，所說的話不過是為了騙得和莫子楓在一起。
因為她相信時間可以淡化一切，自己和他朝夕相處久了定會讓他改變心意。三姑試圖用自己的真心來感化他，向莫子楓證明這世界上沒人比自己更愛他。
事實也確實如此，三姑的愛近於偏執，隻是她自己的一廂情願。
相處了三年之久，莫子楓始終沒能忘記風小白，這三年來和三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便是：“求求你告訴我，小白在哪裏？”已然有些瘋癲之態。
終於三姑忍受不了這樣一個身體屬於自己，而心卻永遠在另外一個女人身上的男人。
既使自己再如何愛他，單方麵久了得不到任何回應也是無趣的。
當莫子楓再問這個問題時，三姑恨恨叫道：“小白小白，三年來你可有正眼看過我一次？你心裏始終是忘不掉那個賤女人。
她死了，早已經死了，是被你自己害死的。”
莫子楓三年來本已是神經兮兮，聽到此話，直如五雷轟頂，直說：“不會的，不會的，我為了她命都可以不顧，又怎會害她？”
三姑冷道：“魔教的《太陰虛水經》可是那賤女人偷了給你的，你難道會不知？”
莫子楓一怔，自顧念道：“不錯，是我，是我，是我害死了她。我不該貪圖什麽神功，什麽天下第一的，她在哪，小白在哪？”
其時無相聖殿在發現諸多典籍流失後，已將矛頭指向了莫子楓。而莫子楓本是江湖四大高手之一，他們幾個為了爭奪天下第一的名頭久鬥不下。
聽聞南花拳北繡腿和東身法三人俱已被魔教所殺，西瘋子自然知道危險。
唯一在世上所記掛的便是風小白，今聽三姑說出她的死訊，莫子楓自然將其歸於魔教所害，這裏麵的元凶，不正是因為自己麽？
想到此處，再也忍耐不住，口中悶出一口鮮血，拔劍自刎。
他與三姑苟且在一起，為的便是風小白，今萬念俱灰，沒了獨活之意，是以不多想便要追隨她而去。
眾女聽了無不為他的這份深情所動，誰能料到這樣一位風流多情的男子竟會為做出這般舉動。
三姑亦是始料未及，本隻是一時氣話，他卻當了真，居然肯為那賤女人殉情而死。
心中悲憤不已，更是將所有怨念都歸咎於風小白一人身上。
清羽靈呆了呆，緩緩道：“那……那你？”
莫子楓苦笑道：“果是我命不該絕，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我已經死去之時，偏生遇上了救星，也曾是我的朋友。”
風水爻奇道：“是何人救了你？”
“此人醫術高超，正是江湖人稱能讓死人還陽的李還陽，李老頭。”
雲遊和風水爻都是一怔，“啊”了一聲道：“原來你們很早就認識了，那……”
“早年間我揮金如土，結識過不少江湖能人，他救了我並告之魔教正四下打探我的消息，叫我不可聲張。”
莫子楓得自李還陽重生之機，冷靜下來索性聽了他的建議，帶著金蘭城的所有寶藏選擇假死，一齊入土。
這樣亦可以躲避外界紛爭，又不會讓外人惦記財物，一心在這密室中潛修，待得神功大成也可為小白複仇。
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風小白和莫子楓皆是為魔教所殺，三姑知曉真相，可她又怎會承認瘋子是為了那賤女人殉情而死呢？
莫子楓將金蘭城諸事和莫少言全權托付給了最為信任的管家王君之手中，而王管家也不負所托，將莫少言扶養長大，對於這機密之事絕口不提。
便這樣他深藏在此近二十年，這些年他其實早已將壁上神功練完。而複仇之心也逐年淡卻，反而越練越癡，迷上了研製各種毒門功夫。
練全了《太陰虛水經》後，自己不見生老，還變著花樣自創一個不倫不類的《八象寒毒掌》出來，即是常年飲那下有見手青的酒水。
他說每當飲了此酒便可與小白相見，常年如此，更加重了癡態，瘋瘋癲癲的性子也時隱時現。
雲遊驀地想到那惡霸阿美定然也是他眾多女子中的一個，便道：“北海島的島主阿美，你可認識？”
莫子楓想了許久才道：“阿美？哪個阿美？不過有一個是得了小白指點了《太陰虛水經》一路經脈，也令她長生不老。”
雲遊心道那就是了，又想不對啊，那阿美明明老得更快，怎又說什麽長生不老？興許是這瘋子又記糊塗了吧。
說話間，花如影早已站在那《太陰虛水經》的圖譜前仔細端詳起來，目光如電，默記於心。
初時她隻蹲在角落，莫子楓和諸女對話都未留意到她，待說到這書的神奇之處時，花如影起身觀看壁畫才被人看得清楚。
莫子楓回頭望了一眼，盯著她不由得渾身顫抖，又驚又喜道：“小……小白？”
霍地起身伸手便向花如影抱去。
花如影但覺身後有人欺近，本能一側，見到正是莫子楓張手撲抱過來，目光呆滯，嚇得花容失色。
尖叫一聲，猛的出腳向前一踹，她這一腳驚懼交加，提的甚高，“啪”的一下正中莫子楓的麵門，登時鼻血長流。
雲遊和諸女皆是認為他是老毛病發作，見了美人便情難自持。
“前輩，你清醒一點。”
雲遊搶護到花如影身前，張手將他們隔開。
不料莫子楓大怒道：“小白是我的，誰也不能將她奪走。”
但見他雙目充血，青筋暴起，“啪”的一掌便將雲遊拍飛出去。
雲遊被打的措手不及，身子重重撞在壁上，滑落在地。
清羽靈大叫一聲：“小猴子……”
轉頭怒道：“你這老白臉，我殺了你。”
說罷一鞭甩出，莫子楓巍然不動，運起體內真氣，將身子罩住。
清羽靈一鞭抽在他的身上，隻覺手臂一麻，蛇鞭反被震脫開來。
諸女茫然立在一邊，不知所措。
清羽靈喝道：“還不快來幫忙。”
大小左一愣，抄起金剛圈飛擲過去，立時“嗡嗡”聲大作。
但見是個金色項圈直繞著莫子楓的身子不住淩空打轉。
在燭影之下，發出晃眼金光。
金剛圈越轉越急，卻始終欺近不了他身子半分。
忽聽得“叮”的一聲，四個金剛圈倏然而止，定在半空，驀地分向四方飛出。
“當當當當”四響，金剛圈直嵌入壁麵，晃出無數金色重影，終於定住不動。
顧三春欲要拔劍出鞘，然見風水爻輕擊一掌，將她長劍拍回鞘中，喝道：“不許傷他。”
溪辭立在一邊低著頭，手指擺弄裙角，不知該如何是好。
落小霜和清羽靈扶起雲遊。
清羽靈見風水爻竟維護起這老白臉來，大奇道：“水爻姐姐，你該不會真看上這老白臉了吧？別被他皮相給騙了。”
風水爻頓然語失。
然見莫子楓呆呆的向著花如影走去，口中念道：“小白，小白……我們又見麵了。”
花如影驚恐已極，斜身向雲遊身後鑽去，手不自覺拉著他的胳膊，尋求庇護。
清羽靈瞪視她一眼，正欲發難，卻見莫子楓又是迅捷無倫的一掌拍向雲遊胸口。
這一掌正中雲遊膻中穴，膻中屬任脈，乃是足太陰，少陰，手太陽，少陽任脈之會。素有氣海之稱，氣會三焦外，一筋直兩乳也，常人此掌一中非斃命不可。
然雲遊真氣內力已至極頂之境，體內既有清羽靈的百藥之血，又有風水爻的百毒之血。
加以《佛緣清心經》的因勢利導，早已非凡俗之體，隻他自己空有本事卻從不施展而已。暗合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為而不爭的大道。
雲遊但覺兩眼一黑，心中不斷冒出老子之言：“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鳥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終日號而嗄，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物壯則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
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為天下溪，常德不離，複歸於嬰兒。”
雲遊思念電轉，似是找到了自己越來越幼稚的根本。
這一掌也並沒有感到任何痛苦，因為他無有任何害人傷人之心，比於赤子。
魂與體在這一瞬間好似分離開來。
輕飄飄的蕩在半空，很是舒服愜意，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肉身長噴鮮血，向後一倒。
落小霜和清羽靈淚水長流，然卻聽不見任何聲音，仿佛什麽事都於己無關，脫離於軀殼之外的靈魂，隻有無盡的寧靜安詳和說不出的舒服。
世間萬物在他眼中也都靜止一般，雲遊能清晰的看見每個人的細微表情，小到可以停下來透過清羽靈和落小霜的淚珠，再從淚珠中又看到另一個全新的世界。
甚至可以撥回時間，清楚的看到莫子楓這一掌重新拍出。
乃是由丹田而出，上至膻中，經中府，雲門，過天府，俠白，尺澤，孔最，再到列缺，經渠，太淵，魚際，再到少商，正是《太陰虛水經》中的手太陰肺經。
此掌異常之快，然在雲遊眼裏卻是慢到凝滯一般，登時有所頓悟，倘若足下六條經脈也這般運行體內之氣又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