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幽幽暗香來
“皇上,對不起,臣妾隱瞞了這麽多年。臣妾寧願皇上恨我十幾年,也不想讓皇上恨我一輩子。”如果她當時把這些說出來,文軒很可能遇害,而她便真的成了罪人。
“朕憑什麽相信呢!”他心中有許多恨,卻不知道該很誰?
“皇上,可以先去找大皇子,然後再處置臣妾,不管什麽樣的結果臣妾都死而無憾。”她知道皇上定會說這樣的話,而她並不怕死。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空寂的房間中,隻有微弱的呼吸聲,皇上不開口,柔妃也不再說話。也許需要時間來接受這個難以置信的事情,也許需要時間來作出選擇。許久,皇上陰冷的目光才微微緩和,他低下頭看著跪在地上的女人。
“這麽多年你身居冷宮,不覺得委屈嗎?”雖然他很震驚,雖然他很憤怒,可是眼前的女子為了保守這樣一個秘密在冷宮飽受十幾年的折磨卻是不可更改的事實。他不得不承認,如果那個時候說出這件事情,他不一定有把握保住自己的兒子。可是,這代價太大了,她堅持了十幾年,也讓他恨了十幾年。
“臣妾不覺得委屈,臣妾也有兒子,臣妾希望大皇子平安,更希望瀟兒健康的長大。”話已經說得很清楚,她真的是甘願的,如果她不淪落如此,昱瀟便會成為下一個受害的對象。
良久,皇帝才深深的呼了一口氣,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沒有資格懲罰眼前的女子,他忽然覺得自己很無能。需要犧牲心愛的人,來保護他的兒子。
“軒兒現在在哪裏?”以前的事情無法挽回,現在找打軒兒才是最重要的,至於罪魁禍首他日後定會讓她付出代價。
“三日後,普濟寺可以見到。”柔妃已經將信遞給皇上,薄薄的信封卻異常的沉重。她終於可以交付出去,心中十幾年的壓力終於可以放下了。
皇上接過信封,手似乎有些顫抖,他不知道裏麵寫的什麽,所以他心裏是矛盾的,很想看又有些害怕去看。他沒有打開,而是放在衣袖中。
“等找到了軒兒,就讓你離開這裏。”僅僅在房中待了一會,他已經卻的周身寒冷,很難想象她這些年的日子。
“皇上,想讓臣妾去哪裏?”平靜的眼眸再一次的湧出波動。
“你的柔儀宮還在。”雖然把她關進了冷宮,可是屬於她的地方卻一直保留著。
“皇上,您還想讓臣妾留在皇宮嗎?”她抬著頭望著皇帝,她不施粉黛的臉上已經有明顯的皺紋,頭發已經花白了不少,一身布衣讓她看起來平凡蒼老。這樣的她,還能住在三千佳麗的後宮中嗎?
皇上目光閃過一絲酸楚的不忍,冷宮的日子受了很多苦,她老了,比同齡的女子老了很多。而在她的眼中,也看不到一絲對於富貴生活的向往。
也許,他該放手了。或許,他早就該這樣做了。
“那你出宮和瀟兒一起生活吧。”往日的情意,一定很淡了,剩下的隻是熟悉又很陌生的感覺。也許,放開她才是最好的結果。
“謝皇上。”她笑了,十四年的日子第一次笑的這麽開心。甚至,陪在他身邊的那些年,也沒有笑的這樣開心。
窗外的陽光明亮卻依舊清冷,她蒼白的容顏卻帶著真心的笑容,眼角隱隱約約明亮的水花。他一瞬間看得有些恍惚,上一次她這樣笑是什麽時候?原來,她在他的麵前竟然沒這麽笑過。原來,很多自認為是正確的堅持,都是錯的,而且錯的一塌糊塗。
下雪了,這是今天冬天的第一場雪。雪花那樣的潔白,那樣的輕盈。仰頭望著天,看著他們翩翩落下,以最唯美最聖潔的姿態。
清雪站在寂靜的空地上,靜靜的聽著雪花飄落的聲音。這是今冬的第一場雪,隻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場雪。無論走到哪裏,仿佛都是同一片天,都是同一輪明月。也許它們都是永恒的,而最為渺小的便是活著的人吧。她不知不覺的傷感,這傷感仿佛來自前生,仿佛來自昨天,又仿佛來自這無邊無盡的漫天大雪。
她是喜歡雪的,以前每當看見滿天飄雪的景象,心中都會很安寧。可是,今天她卻做不到。今天皇帝出宮了,去了普濟寺。雖然感覺一切安排的都很妥當,可是沒有知道結果的時候心裏還是非常的不安。事隔十幾年,父子相見會是怎樣的場景。而後宮的那位主子,卻也有所動作,那位並沒有對她放鬆警惕。剛剛就來到這裏,沒有見到皇上,會不會疑心?她不知道,但是現在已經不能想這麽多了,隻希望文軒能順利走過這一程。
她伸出手來,接住一朵雪花,看著它晶瑩的花瓣在陽光下泛著銀色的光,那麽的唯美,卻那麽容易消逝。一身白色衣裙,通體的潔白沒有一朵花飾。身上披著一個香色披風,領子高高的遮住她半張臉,邊上是白色柔軟的絨毛。帶子係在胸前,寬大的衣擺包裹她纖細的身體,後麵長長的衣角托在身後,看起來那樣的專注,那樣的清麗。香色是她最喜歡的顏色,以前是現在也是,並沒有因為什麽而改變。
昱瀟自遠處走來,他站在一根立柱旁邊,忍不住靜靜的打量她。她是那樣的脫俗,那樣的沉靜,她純潔如玉的容顏,她清亮如水的眼眸,仿佛不沾染塵世一樣。她手掌托在半空中,雪花一片片下落,慢慢的融成了水珠。她隻是仰著頭,凝視著蒼茫的天空。隻是,為什麽總會給人一種孤獨的感覺,一直隔絕凡塵的孤獨。可是,那又是那樣的堅強,那樣的理智,瘦弱的肩膀,纖細的手掌無形的改變著很多人很多事。
“清清。”他慢慢的走了過去。
聽出了熟悉的聲音,清雪轉過頭來,笑容在嘴角緩緩綻放,稱著漫天白雪也失去了顏色。
“這麽冷,站在外麵幹什麽?”他也笑了,帶著溫和又溺愛的笑容。
“我在看雪,這是我第一次在這裏看雪。”笑容飛揚,心裏卻有些惆悵。她想說是來到這裏的第一場雪,可是說出來他會懂嗎。
“每個冬天都會下很多雪,會讓你看個夠的。”他輕輕抬手想要拂去她發上的雪花,沒想到她卻退後一步躲開了。
他又忘記了,他們可以相對而立,他們可以低聲交談,但卻不可以太過親近。
“父皇已經出宮了?”努力控製心底的失落,淡淡的語氣掩飾不住心底的溫和。
“恩。”雖然下雪馬車走的會慢一些,但也應該到了,不出意外,他們父子應該見麵了。
這件事情她並沒有對他隱瞞,因為這也是和他有著直接的關係,更何況推心置腹之後她也不想在有所保留。除了他不能懂的事情,她都會告訴他。隻是,清雪的心理還會隱隱約約的不安,文軒是皇上最看中的兒子,此次回宮定會非常的器重,而這對於雄心壯誌想要坐擁江上的昱瀟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情。
“三哥,你會怪我嗎?”她抬頭望著他俊美的容顏,眼底是淺淺的擔憂
“這是應該做的,我不怪你,相反我很感謝你。”他還是伸出手,拂去她臉上的雪花。他怎麽會怪她,怎麽會舍得怪她。她是那麽的辛苦,那麽的無奈,而這也關係著自己的母妃。想要坐擁天下,就要有那個能力,他不怕輸。
這一次她沒有躲閃,任他的手撫過自己的臉頰。天氣如此的冷,又下著大雪,恐怕整個前庭都沒有人了。她不僅莞爾,是自己太緊張太擔憂了吧。
“三哥,給清雪吹一曲吧。”忽然很想在這純美的雪花中,聽他悠揚的笛聲,那會是怎樣沁人心脾的感覺。
“吹一曲?”可是他並沒有把笛子待在身旁,看著她殷切希望的眼神,他靈機一動,隨手扯來旁邊的一片竹葉。輕輕抖落上麵的雪花,依舊是新綠的葉子,輕輕的放在薄唇邊。
開始聲音有些紛亂顫抖,但是經過他幾口氣的調整之後,便是悠揚的而又特別的聲音。不同於笛聲的清脆,卻帶著很細膩滑潤的感覺,悠揚的聲音自他口中傳來。帶著悠閑卻又清逸的感覺。大雪紛落,他緊緊的站在天地間,目光柔和的凝望著她,仿佛整個世界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她站在原地,心中湧出別樣的情緒,很甜蜜也很滿足。她淺淺的笑著,慢慢的雙袖一擺,無期漫天的雪花。隨著輕柔低緩的曲子,她翩翩起舞,披風已近散落在地。露出一身潔白的長裙,天地間茫茫白色,但是她的衣裙潔白勝雪。曼妙的身姿,帶動著寬大的衣袖和裙擺,翩轉著,飄揚著,舞亂了天空的雪花,舞亂了北吹的風。
天地有盡頭,時間不停歇,而他們仿佛就是這天地中的永恒。他們滿足於這片刻的凝望,這片刻的安靜。而有些人卻在這無盡的白雪中,努力的想要抓住些什麽,想要彌補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