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蘆葦蕩裏
“你們兩個賊胚！”大夥計氣得跳腳，手指頭都要戳到兩個賣苦力的額頭上“這是給唐老爺送的，眼看看就要到了，你們給我喇叭腔！回去扣你們月規錢，不對，讓你們保人來，今朝夜裏廂就卷鋪蓋滾蛋！討飯賊胚！”
兩個苦力夥計還來不及討饒，就聽到頭頂上暴喝：“做啥的，停下，否則開槍了！”
隨即嘩啦一聲槍栓響，聲音離他們不過二三尺距離……
三人冷不得吃這一嚇，大夥計也沒了威風，和兩個苦力一齊跪倒在地，也顧不得地上都是濕漉漉的酒液。
原來是崗樓上站崗的保衛團士兵，看到情況有點反常便開始問話，實際上他們也就是閑著無聊拿普通鄉民開心，順便看看能不能揩點油，混幾包老刀牌抽抽。
這裏恰好是唐宅的邊門，很快門從裏麵打開，幾個保衛團的人端著槍拿著刀衝出來。
那大夥計嚇得渾身抖個不停，倒是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另外兩個貨色跪在地上已經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今天要想脫身還得靠自己，便硬著頭皮解釋：“老爺，老爺，我是蔣記糟坊，對就是，六場蔣記糟坊的大夥計，上個禮拜貴府管事先生在我們這裏定了五甕酒，當時沒貨就先送了三甕，剩下兩甕今天送到，結果，結果這兩個賊胚！”
一邊說一邊帶著哭腔指著地上“都是好酒都是好酒啊！”
這時一個小管事模樣的鑽出來：“蔣記糟坊的，我怎麽沒見過你？”
大夥計道：“管事老爺，我原來是在周浦的，這幾天原本蔣阿叔不舒服，讓我代替他送貨……哎……，這，這……”
“那酒怎麽辦？”管事眼睛一瞪“我們可是付了錢的。而且你把門口弄得一塌糊塗，阿是在觸我們老爺黴頭？來來來，去鎮公所說話。”
大夥計都快哭出來，哆哆嗦嗦從懷裏，摸出一疊錢，蘸著口水哆哆嗦嗦的數了幾張遞過去“天熱，買杯茶喝！”
管事不收，劈手一把將他手裏的錢全部搶走：“天熱，這日頭那麽毒！我們買啤酒！還有這酒是訂好的，現在補過來！馬上！”
“哎，我的錢”大夥計哭喪著臉要去奪，“嘩啦”一聲槍栓，嚇得他又跪在地上。
“好好，艙裏還有酒是給別人，我，我先賠給唐府，賠給唐府。”
“這還差不多，趕緊滾！”
管事的揮揮手，三人連跪帶爬的消失在街道盡頭。
一個**嬉皮笑臉道：“管事，這個鈔票……阿是，見者有份，江湖道義不能忘記啊……”
“放心，明天，你們下了崗，我請，地方你們挑！”
“管事上路！今後肯定能越做越大！”
在馬屁聲中這小管事也有些飄飄然起來，不過他腦子挺清楚，對著地上這一大灘酒水皺眉頭：“弄的那麽齷蹉，被老爺看到麽，又要罵山門了。我去叫人掃一掃。”
另一個保衛團的二流子道：“用不著，這大太陽天的，糟燒酒水一會兒就幹了……刻把鍾的事情。”
管事點點頭，覺得說的也是，一群人關上門，各顧各去了。
沒一會兒，門又打開，幾個傭人嘴裏嘀咕著，惦著腳尖把酒甕的碎片撿走，地上的酒水依然沒人管。
又過了半個鍾頭，方才那三個人哼哧哼哧又抬著兩甕酒進入了唐宅。
總算這次沒有出事。
三人將酒放到庫房後便退了出來。
回到船艙裏，小船便慢悠悠的蕩開，離開了七場鎮，在野河溝的蘆葦蕩裏停了下來。
那個年紀稍大的苦力一邊喝水一邊翹大拇指：“王先生厲害，一點都看不出！”
再看那個蔣記糟坊的大夥計，分明就是王靜齋。
兩個抬酒甕則是馮有福和朱誌英。
“嗬嗬，這是小意思。大丈夫龍門要跳狗洞也要鑽，今天的低頭是為了明天！哼，讓這群赤佬再耀武揚威的騎在老百姓頭上！”王靜齋臉色平靜。
“好了，現在我們抓緊時間休息，吃點東西。今天晚上是真生活的！”
“嗯，就看我們三個人了！”朱誌英躍躍欲試。
“記住，這種時候千萬要冷靜，到時候跟在我身邊，聽我口令，切記不要輕舉妄動！對方好壞有十來支長槍！二十幾號人！唐全壽本人也有一支勃朗寧！不要輕敵！”
朱誌英撇撇嘴不說話。
“你們是當過兵的，現在就當又回到部隊吧！這次行動幹好了能讓大家舒服一段時間，要是幹不好，我們三條命也就交代了……”
“小朱，王先生說的是正道理，這種時候千萬不能大意。嗯？”馮有福發現朱誌英有些心不在焉。“你在想啥！”
“王先生，你啥時候帶我去打日本赤佬！”朱誌英忽然開口。
見王靜齋不說話，朱誌英激動起來“王先生，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普通人，你，你……”說著比了個四的手勢。
馮有福眼睛一瞪，“你阿是熱昏了！”
朱誌英卻不服道：“我又不是戇大，所以，在這個地方，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周圍全是蘆葦蕩！我曉得輕重的！”
“王先生，我問你，什麽時候帶我去和日本赤佬做一場！我，我……”朱誌英說著竟然哭了起來。
這下把馮有福搞糊塗了：“小赤佬，我又沒打你，你哭什麽……”
王靜齋拍拍馮有福，從船艙裏的壇子裏給朱誌英倒了碗水，聞言道：“打東洋人是早晚的事情，但在此之前，我們先要讓自己變得強大。眼下我們幾條槍，還有一群沒受過軍事訓練的老百姓，若是直接衝上去，那不是送死嘛……”
“不是說精忠報國，不是說男人死殺場嘛？”朱誌英接過水卻不喝，反而是愣愣的反駁起來。
“你個小赤佬！”馮有福大怒舉手要打“怎麽和王先生說話的！”
“不要動手，不要動手，小朱有自己想法是好事，我上課時候不是一直說嘛，人要學會思考才能變得聰明。這點你就不如小朱努力啊！阿是空閑時候都去喝酒吃樣羊肉了？”
一句話說得馮有福訕訕的，朱誌英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小朱啊，拚命是要拚的，但是人的命隻有一次，對誰都一樣，所以我們這條命是寶貴的不能白白的無意義的去消耗掉。明白嘛，保存自己才能消滅敵人！”
“保存自己？”馮有福和朱誌英對視一眼，顯得非常迷茫。
“難怪你們不明白，畢竟國民黨的軍隊是不講這套的。”王靜齋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