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行軍與宿營
祝為民也得到了消息,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這回是感到了恐懼。
“先生,來者不善啊……”
“怎麽?怕了?”
“有點”祝為民點點頭,神情嚴肅,“我不怕死,但我怕這群家夥再來禍害大家,今年好不容易能過得輕鬆點……別動隊一來……”
“是啊,叫別動隊的可都不是什麽好人,在江西……”王靜齋說到這兒歎了口氣,隨即一言不發。
“所以,先生,怎麽辦?”
“怎麽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們能從外麵調兵過來,我們就不能!?”
“什麽?”祝為民又驚又喜“有部隊來了?”
“嗯,這個你要暫時對其他人保密,但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我們的日常工作做的很細,敵人內部也有我們的同誌,這些同誌就像我們的眼睛和耳朵,使得我們能夠詳細而準確的知道敵人下一步會做什麽。”
頓了頓,王靜齋繼續道:“這次他們打算從三個方向出動,三股力量不可能同時抵達六場附近,有先有後,所以先到的會找地方駐紮下來,等兵力集結後,再同時發動攻擊,以圖碾死我們……”
“隻是,他們忘記了……新四軍這些年是怎麽熬下來的,非但沒有被打死打殘,反而是越發壯大了。這些日子我們為了避免和蔣記軍隊的正麵衝突,所以才保持克製,甚至讓出了一部分地盤,沒想到,我們的善意,換來的卻是蔣汪合流!”
“既然他們不仁,就別怪我們不義了。江南抗日救國軍東路指揮部已經接到了我們送上去的敵情匯報。”
“而且我可以告訴你,前幾月八路軍有部分主力南下支援新四軍。在蘇北那塊地方狠狠的打了幾仗,眼下蘇北根據地已經成型……哪裏是蔣記和汪記的薄弱之處,正好為我所用。眼下,根據地正好有點餘力,所以能派出隊伍來支援我們!”
“那太好了,這次怎麽打?我們需要做什麽?”祝為民問道
“做什麽?什麽都不做就是了。”王靜齋聳聳肩
“什麽都不做?那那?”
“不對,剛才這話也欠考慮,當然也是要做點什麽的,,比如我們可以假裝混亂,讓一些隊員悄悄轉移走,給人造成有人不停的拖槍逃走的情況……”
“呃……”祝隊長覺得有點無法接受“這個,這個……你意思是,這次我們就是魚餌?什麽都不用幹?坐等治安別動隊打上門來?”
“是啊,否則你以為呢?以我們現在的時候,確實不是人家對手啊。對方隻要出動一個連,我們就啃不下來,六個連一起推過來,說不好聽點,我們隻有被殲滅的份兒。這種情況下,有人惶恐不安,有人拖槍逃走,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呃……”祝為民倒是能理解王靜齋的意圖,但……這樣似乎是未免也太窩囊了吧?
想到這兒,他渾身別扭,整個人坐在椅子上扭來扭曲,倒是像是一條巨大的蚯蚓……
伍隊長這樣確實更像魚餌了……
王靜齋拍了拍魚餌的肩膀“隻要能勝利,你想那麽多幹什麽?!”
……
時間在一天一天的過去。
六場鎮的氣氛也開始越發緊張。
各種消息不停的傳到鎮上居民的耳朵裏,而附近的偽軍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張金昆的隊伍,甚至在大白天跑到距離鎮上才幾裏路的地方把路口一封開始“軍事演習”。
雖然在祝為民的眼裏,這演習和演戲沒啥區別。
可放在之前,借對方個膽子都不敢這麽搞。
或者是見到對方這樣,四大隊全員集合,全副武裝的也開始一場軍事演習,針尖對麥芒。
現在麽……
他牢記王靜齋的教導,一麵假作慌張的命令大夥不許亂說亂動,另一麵還要安排可靠的戰士逐步離開……
看上去好像真的人心惶惶一樣。
……
這天夜裏,祝為民從睡夢中被搖醒。
睜眼一看王靜齋正滿臉焦急的在看著他。
這些天王靜齋一直不在鎮上,祝為民知道他肯定有重要事情安排。
此刻對方道:“趕緊起來,有事情要你做。”
這天氣還很熱,祝為民貪圖涼快睡覺脫了個赤膊,他從床上坐起來套上小褂,順手在臉上呼嚕了幾把,好讓自己清醒些。
“先生,什麽事情?”
“組織上考慮到六場鎮鄉親們的安全,特地做了細心的安排,你現在就出門,悄悄的去召集,一班,二班的戰士,然後悄悄的坐船出鎮東頭……”
“好!”祝為民聽得兩眼放光,這些日子他不停的在裝驚恐,弄得自己心裏都不舒服。
畢竟魚餌也是充滿風險的職業啊。
他不是沒考慮過把部隊集合起來,準備必要時和敵人來個魚死網破,但想到對方全套火力裝備,心裏終歸是發毛的。
……
陽曆九月二十號,距離莫剛製定的圍剿計劃還有三天。
距離六場鎮最近的駐紮在南匯縣城惠南鎮的治安別動隊二營,已經開到了周浦鎮旁邊臨時駐紮,順便拜訪了周浦鎮的太君們……
沒辦法,駐地在川沙的一營和駐紮在奉賢的二營,趕到預定的陣地還需要時間。
這路不好走,一會兒走陸路,一會兒還得集體上船走水路,走走停停,時間就耽擱下來。
莫剛倒也不急,新部隊總是需要磨合的,問題能提早暴露出來也是好事,反正這次是獅子搏兔,哪怕閉著眼睛打,也不可能輸。
除了自己六個連外,馮達還調動了200多個各鎮的保安團,作為後備力量,要是800人都吃不掉這保安四大隊,莫剛也不用高冠吾下令,自己就跳東海去吧。
張金昆這廝倒也知道這是個難得的機會,親自跑到周浦鎮去拜會,他也知道楊錫橋沒多大前途,跟著他一輩子隻能在浦東打混,若是靠上治安別動隊,那大有海闊憑魚躍的機會。
當然別動隊是否看得上他還是個問題,但不管怎麽說態度總是要表的。
三營的兩個連在營長的帶領下享受著戰鬥前的修整。
一營和二營則在玩命趕路。
看起來保衛四大隊在劫難逃,而一旦這支隊伍被殲滅後,那麽其就是傳說中的淞滬抗日遊擊隊五支隊!
而帶頭的祝為民則毫無疑問的是g黨首腦份子,可實際上祝隊長眼下還處於預備考察期,距離入黨還有好幾步呢。
……
二營的兩個連由營長葛元洲帶領正向六場進發,他是莫剛心腹之一,對第一仗也非常看重,親自帶隊奔襲,讓副營長管著另外一連在奉賢看家。
到了奉賢與南匯交界附近,天色已經完全黯下來。
距離最近的泰日橋鎮還有十五裏路。
葛元洲不由得有點發怒,按照原本計劃,今晚是要在泰日橋鎮過夜的。
這種鎮雖然小,但居民多也富庶,部隊進鎮後能得到很好的“休息”與“補充”。
隻要刺刀一上,中正式一橫,居民就得乖乖得讓出床鋪,然後殺雞打酒,吃完喝完後,往寧式床上一橫。
第二天一早吃完熱氣騰騰的早點,拍拍屁股走人,房屋主人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對了,走的時候也不能空手,畢竟是為了大東亞和平來的,軍爺在前線和抗日土匪打生打死,這後麵的老百姓還不得好好意思意思?於是婦女的金耳環,小孩的金鎖片就統統成了軍需物資,一律就地征發。
兵過如匪在這片土地上一直不是虛言。
但眼看今天已經來不及了。
葛元洲無奈,隻好下令部隊就地紮營。
他火氣挺大,但也沒地方發。
奉賢縣政府這邊是派了兩個向導過來的,並且在一路上也準備好了船隻。
然而,這倆向導卻悄悄溜掉當了逃兵。
大軍走到半路上,又不能回頭再去找康道元派人來,一來會耽誤軍機,二來這事情說出去也確實挺丟臉,號稱精銳的大半個營連倆向導都看不住?
而且沒了向導就沒法行軍了?
這要是傳出去,莫剛非得罵死葛元洲不可。
可這事情也不能怪葛元洲,兩個向導是親戚,一老一小,老的也不過四十多歲,在是縣衙門裏當差的小公務員,從北伐開始前就幹了,曆任縣太爺對他的評價都是忠誠練達,老實可靠,這樣能幹活的老實人,萬金難買。
這次找向導的時候,他主動請纓,提出的要求就一個,他有個侄子今年也二十多了,在家沒飯轍,想來縣裏混口吃的。
這爺兒倆都是本地人,而且經常往來於兩縣之間,算得上老土地了。
康道元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一開始兩人倒是任勞任怨的走在隊伍前麵,但走了三天,也就是今天中午在過一片蘆葦蕩的時候,忽然就消失了……
一開始,葛元洲以為這倆是迷路了,畢竟蘆葦比人高,人要是掉坑裏啥的,外麵根本看不到。
反正是中午,於是下令部隊休息吃午飯,同時派人四處尋找,結果這倆人就像蒸發了一樣。
葛元洲雖然惱怒,但出於軍人的麵子也隻能忍下來,琢磨著等仗打完後再去找康道元算總賬。
他也不是廢物點心,正經軍事學校出身,手下的連長排長也都受過基本的讀圖訓練,當下攤開行軍地圖,很快就製定出了新的行軍方案,但時間就這麽耽擱下來了。
葛元洲不是沒考慮過急行軍一番趕到鎮上過夜,但畢竟是江南水鄉人生地不熟的,晚上要是陷入沼澤啥的反而更麻煩。
他琢磨著明天起早點,趁著早晨天氣涼爽,加快趕路,中午在泰日橋鎮休息後,下午急行軍,把今天耽誤掉的時間給補回來。
但是這地方真是讓人討厭,到處是鬆軟的灘塗地與各種小溪流,幾乎找不到完整的大塊幹燥土地用來搭建宿營帳篷。
而且因為地勢低,步兵操典上要求的野外宿營地,臨時壕溝也無法挖掘。
倒是帶著工兵鏟,但隻要三五鏟子下去必然見水,這不是挖戰壕,這是修引水渠呢。
葛元洲無奈。
好在陽曆九月中的天氣還挺炎熱,沒帳篷晚上睡起來可能還涼快些,就是野地裏蚊蟲多,但這也沒太好的辦法,多點幾堆篝火,火上多放濕柴,濃煙滾滾能薰走不少,反正就對付一晚而已。
再說士兵大多是水匪土匪出身,睡野外對他們而言也不是難事……
葛元洲心細,兩個看起來牢靠的向導溜走,讓他心中還是有些隱約不安的。
於是又下一道命令,兩個連分別守夜,一連守上半夜,二連守下半夜。
這樣不管任何時候都有至少100人能立刻投入戰鬥,葛元洲自信的認為,在浦東沒有任何武裝力量敢於向他發動襲擊。
當然,皇軍例外……
但最近的皇軍駐地離這兒也有三十多裏,一時半會趕不到,再說了,他們的行軍路線都提前告知了皇軍……
至於葛元洲自己,讓勤務兵找了塊相對幹燥的平地,搭了個帳篷,作為營長睡上一整晚的特權還是有的。
……
上半夜異常安穩。
下半夜,有點鬧,畢竟嘛,二連接一連的崗開始守夜,換崗換哨鬧鬧哄哄,倒也正常。
葛元洲在帳篷裏支起耳朵聽了一會兒,到喧鬧漸漸輕了下去,這才放下心來,翻了個身,拉了拉身上的薄毯,繼續酣睡。
吳地的下半夜,靜謐異常,甚至連秋蟲都不像上半夜那樣的聒噪不休,它們大概也累了。
天上掛著明晃晃的月亮,月光均勻的灑在大地上,初秋的風緩緩吹過,蘆葦葉子刷刷作響,連帶著還有些細細的波濤聲,但誰都不在意。
不遠處的一個長滿蘆葦的河汊子裏,停著幾條大航船!
……
和常見的每條隻能載二十來人的小航船不一樣……
這種大船船體更加高大,並且有著高高的桅杆,上麵掛著傳統的中國式硬帆。
如果有當地人看到,肯定會驚呼“奇怪,這是船都可以進海了,怎麽開到內河裏來了?萬一擱淺怎麽辦?”
那細碎的波濤聲便是答案,夜間,開始漲潮了!
隨著潮水的湧入,原本窄小的河道可以容納吃水更深的近海翻船。
五條大船,每條上都載著七八十號人。
此刻,船都下了錨。
船身上垂下好多纜繩來,很快船上的人順著纜繩悄無聲息的滑到一人多深的水裏,隨即慢慢遊到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