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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再下浦東

  當竹籬笆牆完全修建起來後,“工作隊”和日偽軍便露出猙獰麵目,依靠這漢奸的告密,挨家挨戶的進行搜查與審訊。


  稍微發現一點疑點,就拉到憲兵隊大刑伺候。


  為此,有人開始變節,向日寇供出了所知道的一切。


  這還不算最糟糕的。


  由於這次清鄉實際上是由“76號”的李士群組織實施。


  此人早年是zg黨員在蘇聯留學時就輾轉多所特工類學校學習,回國後也負責情報工作。


  後來變節加入中統,搖身一變開始對昔日的同誌們下手。


  日本人來了後,他敏銳的抓住時機主動投效,成了日偽方麵的特工專家。


  此人精通特工工作,且毫無廉恥,當他負責清鄉大計時,許多策略隨之發生惡劣改變。


  比如,對於變節份子的使用,也一改往日粗暴的“悔罪改正”模式。


  李士群給這些人發了一筆錢,讓他們每天在自己家附近的大型城鎮間閑逛,聽戲喝茶都可以,唯一的要求就是挑人多的地方去。


  浦東這種鄉村地區,不像上海交通發達,大多人的活動半徑都在離家十幾裏的範圍內。


  於是變節者每天逛街,看起來是個很笨的辦法,但守株待兔之下,卻也牽出了不少昔日的同誌……


  隨著情況的日益惡化,組織上對浦東地區逐漸失去了控製,甚至連基本情況也不再掌握之中。


  這個時候原有的點是完全不能用了,因為無法確定他們是否已經叛變,貿然啟用的話很可能會造成巨大損失。


  唯一的辦法就是派出忠誠而機靈的人物進入浦東,依靠其自身能力,隨機應變的了解浦東的情況。


  如果能夠順勢搭起一個新的小組織的架構來,那就更好了。


  祝為民得了任務非常興奮,收拾準備完畢後連夜從杭州灣坐船,天拂曉時分便在南匯的海灘邊登陸。


  在出發前,他征得組織同意,找原本五支隊的戰士們談了一次話,告訴他們自己將要潛回浦東……


  任務的危險性顯而易見,所以祝為民需要他們提供一些絕對靠得住的人來。


  這些人可以不是黨員不是團員最好是和保衛四大隊一點關係都沒,但前提必須他們也支持愛國抗日,這些人將作為祝為民在浦東的落腳點。


  眼下保衛四大隊已經不存在了,工作隊估計也早就進駐了六場鎮,他自己的住處,肯定被翻了個底朝天,四周估計還有人負責在不停的監視著,他若是貿然回去,那才叫自投羅網呢。


  大家七嘴八舌一番建議後,祝為民覺得趙百安的醬油是個非常不錯的選擇。


  首先,趙百安本人就是愛國工商業者,做生意童叟無欺,對自家員工也極好,工資不克扣,年底有分紅,甚至知道方忠等人要參加隊伍抗日後,還悄悄表示放心大膽的去,還給了盤纏。


  其次,醬園生產是極其辛苦的,裏麵的工人都是實打實的勞動人民,生平最恨各種盤剝,方忠、瞿飛、丁鵬三人日常在工人中就極有威信,連帶著祝為民也很受尊重,大家會樂意掩護他的。


  第三麽,醬油有得天獨厚的優勢,曬醬的園子或者說荒地極大,中間密密麻麻對著兩三百隻巨大的七石缸,周圍的荒草比人都高,加上工廠裏麵各色家夥甚多,要想藏個人實在是太方便了。


  實在不行,讓祝為民躲到醬缸裏去也行,反正幾百隻放滿醬油的大缸,在烈日下散發出的氣味,足以讓普通人昏過去,沒有人會去認真查驗的。


  ……


  雖然此刻浦東大地上到處都是竹籬笆,但這個畢竟難不倒本鄉本土人。


  複雜的蜿蜒的河道,高過人頭的蘆葦,都是極好的掩護,大部隊若要通過或許有困難,但一兩個要過去,那是小意思。


  祝為民就鑽了個空子回到了六場鎮,在鎮西頭,籬笆牆有個五六米寬的缺口。


  這塊地方是沼澤,深不見底,祝為民小時候調皮,想看看到底有多深,結果賠進去一支一丈多長的晾衣服竹竿不說,還被他爹媽用花衣杆一頓狠抽。


  倒不是心痛竹竿,而是生怕自己兒子一腳才進去,這輩子可能就再也出不來了……


  這片沼澤地,平時莫說是人,就是放羊放鴨子都不接近的。


  清鄉襲來遍地的竹籬笆牆,但麵對這塊詭異的地皮也沒了辦法。


  最後終於放棄修建籬笆,而是改在旁邊搭建了一個檢問所,日夜看著這片沼澤,防止有人“偷渡”……


  想法是不錯,但這片沼澤地實在是太有名了,周圍人都知道,所以,自從五月份清鄉正式開始後,這間檢問所裏的偽警察在站崗時就從來在附近沒見到過活人。


  原本一個檢問所至少要放七八個人,到了現在也就兩人。


  ……


  祝為民借著夜色,穿行在蘆葦中,不一會便靠近了檢問所,仔細聽聽,裏麵還傳來了均勻的鼾聲……


  他也不急,隻是耐心的潛伏在蘆葦蕩中等待時機。


  眼看天上的月亮逐漸升到了當空。


  鄉間的夜晚依然是安靜的,清風吹過蘆葦發出沙沙的響聲外,似乎還有水聲逐漸響起來。


  漲夜潮了……


  祝為民立刻脫了個精光,將衣物打了個小包,外麵用防水油紙細心的裹上幾層,用繩子捆紮後背到背上……


  潮水越來越大,身邊小河裏的河水開始滿出河道,流向了低窪的沼澤地裏。


  他深吸一口氣,伏在地上,慢慢的爬向沼澤。


  當潮水漲到最高的時候,整個沼澤會被河水完全覆蓋,水平麵也會高出大約兩尺,這是泅渡的好機會……


  當然要小心,必須保持人體平平的浮在水麵上,腳下決不能踏到那鬆軟如同陷進的淤泥中去。


  劃水不可能悄無聲息,雖然他已經非常努力的在減慢動作的頻率,可畢竟真太慢的話,人就直接沉下去了。


  好在檢問所的呼嚕聲一浪高過一浪,這讓他放心不少。


  大半支的功夫,他就再度踏上了六場鎮的土地。


  收拾幹淨,穿上衣服後,他沒有選擇去醬園。


  醬園安全,但正是因為安全,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盡可能別去。


  其次,趙百安作為鎮上富人,估計也是受到監視的,不可能去找他,而醬園的工人們則整天都在勞動,不大出門,對於現在的形式也沒有太多了解。


  同樣周得同那兒也不能去,作為鎮長又是四大隊曾經的保護傘,他必然是“清鄉工作隊”重點關注的對象,這時候離他遠點,對雙方都好。


  想來想去,他決定先冒個險。


  他貼著房簷下的陰影行走在街上,此刻家家戶戶關門落閂,昔日熟悉的鎮子竟然有種死氣沉沉的感覺來。


  但街上其實挺熱鬧,隔三差五就有負責清鄉的偽警察或者偽軍路過,顯然六場是他們的工作重點。


  但這也難不倒他,隻要聽到腳步聲響,祝為民便能以最快的速度縮到各種小巷或者角落裏,靜靜的等待巡邏者過去。


  不多久,他走到鎮邊上的一座小宅附近,輕輕敲響了房門。


  “怎麽是你!”開門的人見是祝為民頓時嚇了一跳“你趕緊走啊!這裏不太平!”


  這是熟人,一保長劉阿弟,他是六場鎮老人,當保長純粹是被趕鴨子上架,實際上他為人懦落,膽小怕事,但為人卻很不壞。


  原本怕事是缺點,但現在是好事……祝為民相信,哪怕劉阿弟有告密的心,也沒有告密的膽。


  頓時一閃身溜進了他家裏。


  劉阿弟無奈,趕緊關上門,點上油燈,隨即埋怨道:“你快走啊,怎麽這個時候回來!”


  “想你了嘛……”祝為民倒是很輕鬆。


  “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劉阿弟急得直跺腳“到處都是籬笆你看到了伐,但是我告訴你,東洋人又給我們派工了,繼續去砍竹子。”


  “啊?”祝為民也楞了“還要砍?”


  “騙你做啥,東洋赤佬說了,現在各個村鎮已經都圍了起來,下一步要把海邊都打上竹籬笆造上檢問所。你現在不走,之後可就真走不了!”


  祝為民見劉阿弟神情極其緊張,說話都有些顛三倒四,便連忙安慰他:“你放心,正是因為風聲緊,我才提前回來看看,摸摸情況。你還是當你的保長,都是鄉鄰,我知道你是什麽人,你也知道我是什麽人!”


  “東洋赤佬清鄉歸清鄉,我們抗日歸抗日,大家蛇吃蛇比長短,我就不相信,他們能一直這樣下去……而且我和你說,山裏有不少隊伍呢!”


  真真假假一番話後,劉阿弟這才放鬆些:“哎,你啊……不過,抗日我是支持的,也是不敢忘記。但是,現在這個情況,你也是知道的,還是要當心點。”


  “是的,所以找你來問問情況,如果機會合適的話,做他一票大的!我在的時候,你這個一保長也沒少撈橫檔吧……”


  劉阿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隨即又跺著腳低聲罵到:“你不說還好,一說就氣死人,這幫赤佬來了後,天天攤派,周得同都被敲掉不少鈔票,我這裏也是,再下去啊,大家日子都沒法過了。”


  “所以啊,你說我要不要回來!”祝為民順口接茬。


  “對,對,都指望你們了……”


  接下來劉阿弟的緊張之情盡去,開始把他知道的事情,全部倒了出來。


  各種大小據點的位置,駐紮的人員武器裝備情況,鎮上工作組的人數等等。


  祝為民覺得自己的選擇果然是正確的,劉阿弟知道很多有價值的細節資料,這些細節好好利用的話,是可以給敵人造成點麻煩的。


  “我說你也是,都保長了,怎麽做事情還那麽死板”到了後來祝為民說話也開始隨便了,他開始運用在根據地學到的知識指點起劉阿弟來。


  “對這幫赤佬,你要應付他們,但也要用巧勁。你可以和工作隊啊,偽警察他們拉拉關係,他們找你攤牌要你勞軍,反正是躲不掉的,你不如做的大方點,主動送過去,這樣能消除他們一部分戒心,覺得你是老實人。這樣呢,就可以順便去摸摸底,和他們交交朋友嘛……你若是聽到了有價值的消息,及時告訴我,到時候給你記功……”


  “不敢,不敢,記功是不敢的,但你說的是,與其被他們敲竹杠,反而不如主動點……你放心,我曉得怎麽做了!對了,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嘛?沒有的話,就在我這兒住一晚,明天白天也躲在這裏,晚上再出去……要不要我給你聯係一下其他幾個保長?”


  “那是最好!”祝為民大喜。


  第二天晚上,他如法炮製,又去了二保長的家裏。


  通過了解,他知道浦東的形式確實是越發惡劣了。


  大兵壓境,凡是沿海港口碼頭都設立了檢問所,甚至原本用來走私的私人小港口也沒放過。


  浦東地區的交通道路,乃至大一些的村莊都有駐軍-這在以前也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幾乎所有的橋梁也都被控製起來,過橋要盤問檢查,夜間全浦東地區都執行宵禁政策,行人一律禁止通行。


  崗哨密布,更樓林立。


  更樓是新發明,原本更夫走街串巷打更,清鄉新動開始後,也不知道是那個白癡的“天才判斷”,認為更夫很有可能借此機會傳遞消息。


  一聲令下,禁止走街敲更,而在鎮上用竹木搭起幾座棚子來,讓更夫呆在裏麵給大家守夜。


  更樓比一般二層住房要高,上麵點著好幾個大火把,把附近照得雪亮,以此來“占領黑夜”。


  所有的據點之間都相互呼應,一有動靜就四處搜索“清剿”。


  在“清鄉”區域內,保甲連坐製度又被強製執行起來。


  原本有,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廢除的差不多了,保長甲長也就是掛個名而已。


  現在不一樣,繼續推行建立,為了加強偽政權,清查戶口,登記造冊,“連保連坐”,一家犯法,十家陪綁。原本良民證屬於可有可無的玩意,現在則強製規定每人必須領取,否則以通共論處。


  思想上則推行懷柔政策,鼓吹“三分軍事七分政治”,大肆宣揚“清鄉清心”,“同文同種”“共存共榮”。


  至於侵略者乃是來“幫助”中國老百姓打壞人,建立“皇道樂土”等鬼話有開始一遍一遍的宣傳起來。


  晚上挨家走訪,白天祝為民躲在安全的住家內,開始整理記錄晚上的所見所聞。


  可以看出,清鄉和過去常見的掃蕩有很大不同。


  掃蕩仿佛是掃帚掃地,反複掃過來蕩蕩過去,又叫蓖幾戰術,好比是拉網捕魚,隻要魚小些還是很容易漏網逃脫的。


  可清鄉就像“拷浜”,把河裏的水抽幹,這下別說是魚,就是螺絲也活不下去啊。


  之前對掃蕩,無非是大部隊拆散成小部隊,,等掃蕩過後再化零為整,和敵人捉迷藏。


  可對付清鄉……


  真的是沒有經驗了。


  在這種情況下當地人民對祝為民等抗日力量的態度大致可以分為三類,第一種是衷心擁護的,比如醬油工人,可是擔心他們人少槍少,打不過日偽軍而吃虧,第二種是既歡迎又害怕,歡迎打鬼子,但怕打了之後就離開,一旦敵人報複,那麽自己會遭殃,劉阿弟便屬於此類,再有就是一部分中上階級的統戰對象,態度曖昧不明,觀望為主。


  這三類占了絕大多數,剩下的便都是鐵杆漢奸了。


  而且隨著清鄉的深入進行,在祝為民等大部隊撤走後,kmt係統的“土忠救”“洋忠救”也跑了,或者說幹脆是就地解散。


  原本新四軍和忠救軍雖然不對付,但兩者至少在打擊日寇上還存在相同的目標。


  等這兩大力量都消失後,浦東地區頓時出現了力量真空,於是原本嚇得不敢路透的土匪等烏龜王八蛋又開始出籠,他們仗著日本人撐腰,敲詐勒索無惡不作。


  更讓祝為民生氣的是,某些烏龜王八蛋還真挺“聰明”的,知道自己名號不好聽,也知道眼下抗日力量真空,於是大模大樣的自稱自己就是那個會吸人血的伍隊長!揚言若是不給他上供,晚上就去吸幹人全家……


  這簡直是讓人無法容忍!


  到了九月二十五號,祝為民把該摸的情況都摸清楚了。


  便決定暫時撤出浦東,回到根據地向領導匯報此行的所見所聞。


  然後等組織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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