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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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戰鬥打得酣暢淋漓,全殲了一個據點,己方非但沒有傷亡,甚至還增加了一個新隊員-曲勇。
他通過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忠誠和對日寇的仇恨,大家一致同意吸收他入隊。
可接下來麵臨一個幸福的煩惱……槍太多了……
武工隊現在一共十個人,考慮到內線作戰需要不停的轉移,還是人手一支駁殼槍的配置,雖然不能及遠,但祝為民也沒打算和敵人打正規站,充分發揮自己小、快、靈的優勢,揀軟柿子下手,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以保存自己為第一要素,這種情況下,裝上槍托就能客串衝鋒槍的駁殼槍用起來正合適。
打掉陳龍生,繳獲了8支中正式,打掉蘇家碼頭檢問所到手三支三八式,五支中正式。
平均下來一人一杆都不止。
但大家一致認為,這東西還是別隨身攜帶的好。
道理也簡單,太重了。
一支步槍有8-9斤,加上子彈,憑空就是十幾斤的分量,放在以前不是問題,可現在是什麽情況?
一晚上行軍四五十裏是經常的,有時候能坐船,但更多的時候靠腳底板走路。
俗話說百步無輕擔,有沒有這十幾斤差別巨大。
而且步槍長度都在四尺朝上,裝上刺刀後都快接近六尺了,這麽個累贅背著,鑽林子,遊水,扒竹籬笆實在是不方便。
而且現在鬼子和偽軍把浦東團團圍住,外麵的進不來,裏麵的出不去,祝為民之前倒是想把這些長家夥送到根據地去,反複考量後還是算了,因為現在已經和山裏失去了聯係,隻能先緩緩再說。
如此這十幾條長槍就成了問題。
原本考慮是放在堡壘戶的家裏,比如李胡子的大宅子。
一開始也確實放了幾天,可沒多久李胡子就告訴祝為民-這樣不靠譜,偽軍和日軍時常下鄉掃蕩,每到一地紮營後就衝進老百姓家裏一頓搶,說掘地三尺一點都不誇張。
麵對這貨專業強盜,李胡子心裏也發毛,萬一槍被翻出來,那可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保甲連坐之下,周圍相親乃至整個村裏人都要倒黴。
祝為民覺得這是個道理。
但這玩意怎麽辦呢?
最近他們倒是雇了一個挑夫,隨隊行動,鍋碗之類的東西可以交給挑夫挑著,減輕大家的行軍壓力,但若是再讓挑夫挑著十幾條槍,好像也不合適。
思來想去之後,還是祝為民拿主意,他想起自己在吳淞站偷槍的事情來。
當即有了主意。
他讓李胡子等人弄來一罐子上好的機油,還有一大捆油紙。
在一個傍晚,大家細心的把這些槍用油脂密封後,裹上油紙。
然後……
開始找……草包棺材……
如果說之前大家對這玩意多少有點忌諱的話,現在都是鬼門關上走過幾次的人了,心中毫無鬼神概念。
草包棺材上幾尺厚的爛稻草就是最好的掩護,槍插在裏麵那叫一個天衣無縫。
而且祝為民提出,不一定要把所有槍集中藏在一起,既然武工隊的活動範圍橫跨了川沙、奉賢、南匯三縣,那幹脆分散存儲,每個縣都可以分到五條。
這樣萬一存儲點失風,也不至於全部受損。
而且在行動前,如果必要的話,可以就進取用槍支,而不用帶槍進行長距離機動。
這點子一出,大家拍手稱讚,很快,長槍被分散隱藏好,武工隊日常行軍則多帶兩支中正式,日常由大家輪流背負,作戰時交給馮有福和徐發樹使用,他們兩人是公認的神槍手。
配上大威力遠射程的步槍,就不用重蹈與陳龍生兩次交手都被其步槍火力壓製的覆轍了。
而此刻,敵人也沒閑著。
蘇家碼頭一戰,影響太過“惡劣”。
原本武工隊雖然鬧得凶,但要麽是殺漢奸,要麽是打頑軍,浦東的鬼子兵們打了那麽多年,從原本的氣勢洶洶變成了現在的“聰明”,許多事情眼睛一閉就可以當不存在。
隻要縮在營房和炮樓裏還是安全的,畢竟武工隊缺乏重武器,甚至不用磚頭,厚點的土坯牆就能保證絕對的安全,反過來,要是外出行軍,那至少得是一個小隊齊齊出動,輕機槍擲彈筒一個不拉,還得有至少一個排的黃協軍作為先導部隊,否則很容易挨冷槍。
這也是為啥,祝為民之前幾次行動沒有遭到“皇軍”大規模報複的原因,雙腳跳的主要是各處的偽軍。
但蘇家碼頭一戰,直接讓三個“太君”見了天照大神,這個事情的性質就嚴重了!
相當於正麵挨了一記耳光。
一時間奉賢的東洋兵都行動起來。
但為時已晚,祝為民現在打仗,首先考慮的就是如何安全撤退,如果撤退有問題,那麽寧可不打。
自己手下的士兵都是寶貝,方忠已經犧牲了,其他人則一定要保護好。
就在奉賢鬧得雞飛狗跳的時候,祝為民已經跑到南匯去了。
雖然清鄉是三縣一體,但如果距離隔得遠了,哪怕是鬼子兵也要偷懶的。
在南匯的這段時間,他們也沒閑著,平時大家輪流化妝去附近的村鎮轉轉,一方麵購買各種生活必須物資,也是個偵察敵情的機會。
蘇家碼頭之後,大夥心氣都高了起來。
覺得都有點摸到了遊擊戰的門道,漢奸偽軍已經吊不起胃口,總想再弄幾個“皇軍”過過癮……
這個地方叫三灶,和蘇家碼頭不同,是個相對繁華的中型村鎮。
同樣有一個檢問所,一個班十二個偽軍,外加三個鬼子的標準配置。
不同的是,這裏三個鬼子和蘇家碼頭三個死鬼比起來“活躍”的多。
因為周圍都是村鎮,三個鬼子經常從鎮上的據點溜出來,帶著槍下鄉搶劫,外帶奸**女。
群眾民憤極大。
祝為民一拍大腿,“機會來了,做一票!”
於是大家輪流化妝去據點附近盯梢,摸清了鬼子的行動規律。
通常三四天,他們就要來為惡了,時間通常下下午2點多。
已經是冬天了,鬼子出門搶劫還要順便曬曬太陽。
這天算算時間,這三個家夥估計又要出動。
祝為民帶著大家在鎮口的田溝邊埋伏好。
沒多久,金小四急衝衝的奔來,“報告,三個赤佬出洞了!距離這裏最多還有一裏路。”
這是出鎮的必經之路。
祝為民非常興奮,立刻命令:“全體隱蔽,準備戰鬥!步槍組就位,金小四上樹擔任觀察哨!”
整個武工隊各就各位。
馮有福、朱誌英、徐發樹人手一支中正式,他們三人埋伏在側對路口的兩座稻草堆後麵。
這種草垛,是鄉間常見的,秋收後,農民將稻草收攏打包,形成個直徑五六尺,高也五六尺的尖頂錐形實心草垛,散落於田間地頭,等家裏沒柴燒的時候,再拆了搬回去。
算是浦東鄉下最常見不過的。
這兩個草垛,是經過改裝。
祝為民先把草垛中間掏空,內裏用棍子和木板支上以避免坍塌,三人就隱蔽在其後,槍擱在木板上,正麵用稻草做掩護,看起來就和普通稻草堆一樣,對於三個狙擊者而言,是最好不過的觀測與射擊平台,他們可以在後麵大模大樣的看到路上的情況,而不用擔心被目標發現。
之所以用長槍,還是考慮其射擊精度,駁殼槍雖然可以連發,但槍口上跳嚴重,在激烈的戰鬥中很難精確射擊,而步槍沒有這個煩惱,而且還能上刺刀呢!
樹頂上傳來三聲烏鴉叫,然後又是三聲。
馮有福眼睛眯了起來,從稻草的縫隙中,他看到二十米外三個鬼子兵扛著槍正肩並肩有說有笑的走來。
“喂”他朝左右兩邊掃了眼“中間的歸我,左邊的小朱,右邊的老徐?”
“好!”兩人異口同聲的回答。
隨著對方越走越近,馮有福開始倒數“五,四,三,兩……”
稍稍停頓後,惡狠狠的吐出“一”
隨即,一聲巨大的槍響!
三個鬼子兵立時栽倒。
三人幾乎同時開槍,外人聽起來仿佛一聲似的。
三個鬼子兵雖然中彈,但卻沒有立刻死亡。
主要是射擊距離太近,步槍子彈無法發揮出最大的威力,十米的距離,一槍兩眼,三人為求穩妥,瞄準的是軀幹而不是腦袋,畢竟鬼子兵在行走,還是打軀幹牢靠些。
中彈後,一人傷勢較重,躺在地上不停的呻吟,另外兩人甚至試圖開槍反擊。
短槍組也不是吃白飯的。
裝上肩膀托的駁殼槍響了起來。
長槍組三人,射擊命中後,立刻跳出草垛,順手裝上刺刀,給了分頭給地上三個家夥一人一下子。
雖然,武工隊把三支三八大蓋以及子彈收走,立刻以最快的速度離開。
前後不過五分鍾,幹淨利落。
這次南匯的敵人跳腳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三個太君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沒了!?而且屍體慘不忍睹。
這還了得。
於是附近的皇軍黃協軍全體出動。
但這又有什麽用呢,祝為民早就跑遠了。
實際上隨著他們的越發活躍,日軍的籬笆牆戰術也開始不好使了。
畢竟是竹子搭建的,破壞起來很容易。
祝為民的強勢回歸,給鄉親們提了口氣,幾個勝仗後,大家都知道我們的隊伍回來了。
雖然還得出勞役,每天晚上提著馬燈沿著籬笆牆巡邏。
但也開始不老實起來,走著走著見四下無人,就挑那竹子稀疏的地方踢幾腳。
一天兩天看不出啥來,時間一長就有部分開始垮塌,偽軍命令大家去修補,也是出工不出力,把竹籬笆扶起來就是,地下不打地基,到時候用手一推就倒。
還有幾塊地方,大家晚上尿急的時候對著“澆水”,連續個把月,竹籬笆下麵就爛掉一大塊,強度減弱,但外麵卻看不打出來。
最妙的地方在於,不管是偽軍還是鬼子或者清鄉大員來檢查,都會因為嚴重的尿騷味掩鼻而去,根本不去細看。
這些都是大家給祝為民和武工隊開的門啊。
三灶鎮附近的清鄉辦公室和日軍發了瘋一樣的在周圍“搜查”,可哪兒找得到人呢?
喪心病狂之下,他們把“案發地”附近的三百多個老百姓抓起來。
統統關進了附近的耶穌堂裏。
祝為民在這次行動前,考慮到敵人可能會為難附近的鄉親,所以行動從策劃到完成全部靠自己的力量,而沒有麻煩當地人,怕的就是敵人來這手,萬一有人熬不住招供了,那麽按照殘酷的保甲連坐製度,會有很多無辜者死難。
反之,現在附近的百姓是真不知道,鬼子再窮凶極惡,清鄉大員在坑蒙拐騙,大家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鬼子不死心,繼續關押,從一天到三天,再到一個禮拜。
大有不問出情報來決不罷休的意思。
此刻,一名清鄉大員,被上麵任命為三灶鎮的代鎮長,至於原鎮長麽,太君都死了三個,沒槍斃已經是不錯了,還想繼續做下去。
這個代鎮長很有意思,上任伊始,沒急著去查案子,反而是花心思給耶穌堂裏的老百姓安排食宿。
鬼子兵問起來,他兩手一攤:“總不能讓他們都餓死吧?現在清鄉是三分軍事,七分政治,什麽叫政治?就是要讓老百姓跟著我們走,你讓他們餓著肚子缺醫少藥,就算他們知道誰做的案子都不願意講?太君你說是不是?”
在安排完食宿後,他有建言:“遊擊隊打了就走了,老百姓不認識,把他們關在耶穌堂裏,他們餓,我還能組織人手給送飯,可他們家裏還養了雞鴨鵝豬牛羊,這些東西將來都是要征稅的,也是軍糧的一部分。我本事再大也沒辦法替他們喂啊……人關著也沒用,反正他們家都在這裏,跑也跑不了,真要問情況,放了後,慢慢問就是……現在這樣關著,傳出去也不好聽,對把……”
鬼子頭左思右想,也覺得確實關著不是個辦法,揮揮手,放人。
……
而武工隊呢,早就在川沙休息了。
……
這一仗,也很幹淨,三條三八大蓋到手,而且輕輕鬆鬆。
大家都很開心。
祝為民卻沒有一起慶祝,在破廟裏,他縮在一個角落裏,眼睛瞪著天花板,在琢磨下一步的行動。
現在和剛來時的情況比,大為改善,至少名氣起來了,老百姓的支持也來了。
接下來,要考慮建立一個半固定的根據地,有了地盤後,擴充力量會方便許多。
但是現在根據地不好建立。
敵人力量太強了,自己的隊伍要想力穩腳跟就必須控製一個相對大型的城鎮,這樣方便隱蔽也容易取得補給。
並且自己要在這個城鎮裏有絕對的威信,不求所有人都跟著自己跑,但也不能出現漢奸。
想來想去,他又想到了老家-六場鎮。
但六場今非昔比,唐全祿現在得瑟極了,清鄉開始後唐全祿成了鎮長,周得同被掃到一邊。
唐全祿得勢後開始原形畢露,仗著有日本人和清鄉大員撐腰開始肆意勒索六場的鎮民。
以前他也這麽幹,但多少還有個掩護,和老蟛蜞內外勾結來搞,現在不然,直接看中誰家產業,一句話過去,對方就得乖乖的房契地契交過去,否則……
六場鎮因為處於交通要道,是清鄉的重點區,鎮上有鬼子兵,還有汪偽特務機關辦公室,唐全祿經常把人送進去,從來沒有活著出來的。
祝為民之前連續打掉了好幾個漢奸頭子。
但這些人有個共同特點,大部分是外來的,比如魏洪生雖然出身在本地,但在外闖蕩多年,也就前年在回來,類似的還有上海下來的“清鄉”人員,憲兵隊的密探,76號的外圍……
這些外來戶在本地無甚根基,消息閉塞,打起來相對容易。
同時,祝為民也考慮,因為始終要在浦東活動,對於本地的漢奸,多少還是要加以利用籠絡,除掉外來戶可以對本地戶作為警告。
可事實並非如此,這些本地漢奸比如唐全祿不知道腦子是怎麽想的,公開宣稱“他祝為民兔子不吃窩邊草,不敢碰我唐某人!”
得寸進尺,活動猖獗。
祝為民開會後決定這次就要好好的在六場打一仗了,好好的殺殺這些本地漢奸的威風。
重點目標就是唐全祿。
這家夥身上背著血債,在五支隊撤退時,祝為民在六場放了兩個聯絡點。
其中一個,被唐全祿察覺到了苗頭,帶了憲兵隊上門,兩位聯絡員就此遇害。
而另一個聯絡點似乎也被唐家聞到了味道,隨時會遭到毒手,如果再不動手隻怕又有同誌犧牲。
重回浦東已經小半年了,眼看就要過年,這時候也是敵人最鬆懈的時候,正好借這個機會鬧他一鬧!
……
話說回來,春節期間敵人也沒閑著。
祝為民原本是考慮到正月十五左右下手的,不料初四時就有人來報信,說六場鎮上的的日偽軍隊忽然離開,去向東路發動“掃蕩清剿”,偌大的鎮上隻有十幾個偽軍。
因為六場地處繁華,距離周浦等大鎮很近,所以敵人也就沒有再調兵過來駐紮,在他們眼裏六場已經是非常“幹淨安全”的場所,加上周浦附近有大量諸君,配合竹籬笆的分塊治安,六場絕對沒有問題!
當晚,祝為民帶隊從朱家橋出發,走小路,經過坦直鎮,到飛雲橋的吳更新家裏隱蔽起來。
吳更新是武工隊新發展的一名隊員,他家住在飛雲橋,就在六場隔壁,祝為民給他的任務是死死盯著六場的一舉一動,然後想辦法搞出個可以隱蔽十來人的空間來……
這次的情報就是吳更新送來的,他是武工隊新安插下的釘子。
第二天,也就是初五的淩晨,吳更新再度去六場偵察,確定最終情況後,大家開會商討行動方案。
最終決定,分成五組,祝為民帶著朱誌英為第一組
第二組,馮有福帶著丁鵬瞿飛
第三組,徐發樹帶著曲勇,張賢正。
這三組是主力,負責戰鬥鋤奸。
張生寶帶著金小四外加兩名當地釘子,組成警戒組,他們基本不負責戰鬥任務,主要是負責警戒周浦、航頭的敵人,一旦發現敵人增援需要立刻報告。
最後是吳更新,他帶著飛雲橋的幾個漁民-實際上也是抗日積極分子,負責清六場的對外聯絡。
說白了,鋒利的鐮刀綁在竹篙上,趁著夜色把電話線都割斷……
氣候惡劣。
從初三晚上就開始下鵝毛大雪,南匯靠海,西北風尤其凜冽。
天寒地凍,朔風呼嘯。
初五深夜,祝為民帶著武工隊頂風冒雪出發。
為了禦寒,每個人都套上了幾乎所有的衣服,棉袍裏是春秋裝,再裏麵是夏天穿的汗衫,不這樣穿根本扛不住嚴寒。
雖然溫度不過零下三五度,但地處水鄉,濕冷濕冷的,曲勇是北方人,說起浦東的嚴寒也是心有餘悸。
腳上穿的是蒲鞋,這是本地特產,用蘆葦稻草編成鞋子的形狀,裏麵蓄上蘆花作保暖材料,雖然簡陋但好歹比單布鞋要好多了,而且鞋底後且毛糙走在地上不容易打滑。
半夜,祝為民站在鎮東頭,望著熟悉的柵欄感慨不已。
野道士李玄真已經睡下,就算不睡,他看到祝為民也會裝睡的。
幾人悄悄的搬掉柵欄。
鎮上一片安靜,除了鎮中心外,那裏現在是“行政”中心。
祝為民決定逐個擊破,六場鎮,真的是太熟悉不過了,他閉著眼睛都知道哪兒該拐外,哪兒該跨步。
三組人,首先撲向鎮公所,這裏是實際上行政中樞。
不出所料,唐全祿果然不在,值班的職員見是祝為民,頓時驚喜交加,不用他問,便把鎮上幾個壞胚的去向交代的一清二楚。
此刻外麵有零星的爆竹聲響起,間或還能看到紅紅的火光。
但沒人有當回事。
這是當地習俗,“點田燃”,初五晚上,農民跑到自家田裏,點燃稻草垛,同時高喊“花三擔,稻三擔,芝麻赤豆無數擔……”這是對豐收的祈禱。
當然鄉下人也有不那麽靠譜的祈禱比如“別人田裏結喇叭,我的田裏結大瓜……”
祝為民想到這些,嘴角掛起個微笑,是啊,當年自己父母還在的時候,他也跟著一起喊,一起唱,最後還要自己親手點燃稻草垛……
那時候隻是覺得好玩。
現在想想,那時候雖然窮,但日子好歹還是太平,不像現在……
既然有火光,有爆竹聲。
這是天然的掩護啊。
祝為民當機立斷,唐全祿先不去管它,這次既然來了,那就做好了犁庭掃穴的準備。
鎮上“行政”中心的油水可是異常豐厚啊!
一行人在那職員的帶路下先衝進東街的汪偽特務機關辦公室,這是76號,放過來的一個點,專門用來審訊抗日份子,這些人和唐全祿沆瀣一氣,按照後者名單抓人,敲詐所得和唐全祿拆賬分贓。
別說今天運氣不錯,特務機關裏值班的是偽中隊長和中隊副,還有兩個小隊長……
首惡都在,一組三組也沒啥好客氣,衝進去一頓亂槍撂倒,然後補上幾刺刀。
二組則衝進電話電報室,裏麵由一個偽軍上尉和己方站長值班,一陣亂槍,兩人了賬。
隨後,一群人摸到唐全祿家門口,那職員直接叫門:“唐鎮長,唐鎮長,有電話,有電話縣黨部來的!還沒掛呢!”
門打開,管家探出頭來,那職員不動聲色,重複一遍。
對門則躲到門兩邊的陰暗處。
片刻後,唐全祿披著皮袍子出來。
瞬間被幾支槍頂住要害!
然後如法炮製,偽維持會長,偽警防團團長等五人都被用接縣黨部的電話為名活捉。
祝為民將他們都押到鎮公所的院子裏。
嚴正宣告:“你們堅決與人民為敵,賣國求榮,罪大惡極,我代表人民對你們執行死刑!”
說完幾個人一齊動手,五個敗類死於亂槍之下。
隨後,祝為民從屍體上撕下一塊布來,蘸著漢奸的髒血,在鎮公所大門上寫下“鐵杆漢奸的下場”七個血淋淋的大字。
隨著連續而密集的槍聲響起,鎮上的偽警察巡長開始覺得情況不妙。
帶著兩個警察抹黑趕來。
此時,祝為民已經開始撤退,見對方帶著手電筒而來,他一揮手,大家縮進了旁邊黑暗的小巷子裏。
待偽巡長走近隻有兩三米距離時,他衝上去將其一把按住,曲勇拔出刺刀一刀插進巡長的脖子。
兩個跟著的偽警察被嚇得魂飛魄散,立刻扭頭就跑。
整場戰鬥幹淨利落,前後不過半個小時。
一舉除去了六場鎮的大大小小的頭目級漢奸十二人,繳獲長短槍支六枝,還有大量的關於清鄉的機密文件和清鄉委員會的證章,這些東西會給以後的行動帶來方便。
初六,大雪終於停止。
奇襲六場的消息不脛而走,如同早春驚雷,震動了整個浦東大地。
敵偽為止喪膽,特別是那些家住浦東的本地漢奸,更是嚇得惶惶不可終日,整天縮在據點裏心驚膽戰。
一些原本積極追隨敵人的鄉長保長紛紛開始想武工隊靠攏,他們紛紛設法向祝為民打招呼,拉關係,聲明自己不是真漢奸,隻是和日本人胡調而已。
隔壁鎮上的蔣阿頓,原本是黃金榮的門生,偽軍區隊長徐阿六,新場的青洪幫投資等等都表示願意替武工隊送情報,甚至還捐出幾支槍來。
祝為民來者不拒,表示歡迎,這位他們進一步打開局麵創造了有利條件。
……
初七晚上,大家回到堡壘戶喬阿奇的家裏修整。
萬籟俱靜,祝為民睡得正香,忽然覺得有人推他。
睜開眼,卻見一個麵目模糊的中年男子站在他麵前。
“你是?”祝為民問道
“你做的好啊……”那男子輕輕的說道。
“哎,還行還行,仗還沒打完,這位先生既然這麽說那肯定也是支持抗日的,來來來坐下談,坐下談,我們gc黨人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旗幟下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他覺得眼前人應該是個有本事的人,這樣的人若是拉到自己隊伍中來,肯定有大用。
最近又有不少熱血青年,暗地裏找來要參加隊伍,和根據地的線也接上了,他正考慮送一批人去根據地接受組織的培訓,然後再讓他們參加自己的隊伍。
腦子裏想著事情,嘴裏也沒想閑著:“別看東洋赤佬耀武揚威,他們啊,怕了,好日子沒幾天,看看我們十幾個人,就能在浦東來去自如,他們花了那麽多錢那麽多人的清鄉運動都攔不住我們,說明什麽?!”
祝為民的語調提高起來:“說明抗日是全中國人民共同的心願,四萬萬人民團結起來,什麽事情做不到?東洋赤佬統統趕下海去!到那時候,我們就一起建立一個新世界!”
“新世界?”那男子問道
“對,全新的世界,沒有人受苦的全新的世界,沒有貪官汙吏沒有侵略者,人人耕者有其田,按勞分配!把這個國家建設成為地球上最強的國家!”
“真的啊……”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傳來。
祝為民一愣,隻見一個小姑娘從那男子背後鑽出來,臉上不甚幹淨都是泥土,但一雙大眼睛卻亮晶晶的好似天上的星星。
“嗯,小妹妹,到那時候,像你這樣的,都進小學讀書,小學畢業讀初中,然後讀大學,學會了一身本事一起來建設這個新的世界好嘛?!”
“真的啊!”小姑娘歡呼雀躍,隨即怯生生的問道“是不是到那個時候,就有樹葉子吃了?”
“樹葉子”祝為民一愣,隱約覺得有什麽不對,但還是樂嗬嗬的回答“怎麽會呢?到時候人人吃大米飯,白麵饅頭,想吃多少吃多少……”
“哎,那時候,我娘也該不哭了吧……”又有個青年人不知從哪兒冒出來。
祝為民抬頭頓時冷汗出來了,“方忠,你不是方忠麽?”
“隊長,是我啊,我掛念大家,想來看看你們,你們初五做的真好,做的真好啊……“
“方忠”祝為民眼淚淌了下來。
“隊長,我本來是找不到你們的,虧得他,給我指路”說著一指方才那個中年人“他帶我來的……我不認識他,但他說他也想你……”
祝為民擦掉眼淚,隻見那個男人的麵孔清晰起來,身上一件藍布長衫,梳著三七小分頭,金絲邊眼鏡,相貌溫和儒雅,此刻嘴角翹著,流露出幾分笑意,中間還帶著一絲嘲笑的味道。
“先生!”祝為民怎麽認不出來,這是王靜齋啊!
“先生,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嘛?你不在,我一個人帶著隊伍有多辛苦嘛!你來幫我幫我好嘛,就像保衛三中一樣,你來幫我,來幫我啊!”
“戇大啊,”王靜齋很無奈,“我能來看來你,已經是很不容易了,天快亮了了,我也要走了……”
說著很慢很慢的轉過身去,肩頭微微聳動:“你真是我的好學生,我這輩子以你為驕傲,你會做得比我更好的!”
“先生不要走!”祝為民一把撲過去“你說好的,要帶我去新世界看的,你不能走!”
“哈哈啊哈哈,那要靠你了!小滑頭,你當年沒少騙我,我也就騙你一次吧,再見了……”
“先生”祝為民再度跳起來。
忽然一聲雞叫,三個人影瞬間不見。
“隊長”
“隊長”
“隊長”
周圍是隊員們關切的聲音,祝為民睜開眼,看到大家圍在他身邊,臉上都是焦急。
他用手抹去眼裏的淚水,“我……我沒事,天亮了……”
“哎,小朱呢?”祝為民若有所思的問道
“我在這裏……”朱誌英縮在一個角落裏悶悶的回答。
“小朱,你怎麽了?”
“我剛才看到我妹妹了……”朱誌英把頭埋在胳膊裏,語氣裏帶著哭腔。
“妹妹?”祝為民恍然大悟,王靜齋身邊的小女孩!
“起來吧,該出早操了!”他說道
“是!”朱誌英掀開鋪蓋“妹妹說了,以後到時候人人吃大米飯,白麵饅頭,想吃多少吃多少……”
“對,為了這個家國,為了抗日,為了那個新世界……武工隊出操!”
後記
在接下來的殘酷戰鬥中,武工隊逐漸擴大,到抗戰結束時已經有了500人的規模。
然而遺憾的是,最初短槍隊的十名隊員,隻有祝為民和徐發樹看到了這一切。
其他戰士,都犧牲了。
祝為民隨後參加了解放戰爭,打過了抗美援朝,最終在某地級市一把手的位置上離休。
他在任時,業餘時間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給浦東各地寫信提供材料,以便於後人能夠了解這段曲折而隱秘的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