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殘橋風月
張承沒有留下高泰,而是自己一個人在廣州城逛了起來。
走到湖邊,一個老外正在和攤販低聲交談著,看樣子是起了爭執。張承走過去,就看見一個紅頭發的老外手裏麵拿著一把扇子,正和對麵的攤販爭得麵紅耳赤。
“這位先生,這個可是江南名家的扇麵,若是放在平日裏,可是需要五六兩銀子的,若非家中有事,定然不會拿出來賣的,今日算是你占了便宜。”那邊那個攤販口中振振有詞,而那個外國人則是有一些猶豫,拳頭鬆了又緊,仿佛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
“若是如此,那麽這個扇子你是如何得來?莫說你家裏和大人物有甚關係,若是如此,你當然是當做寶貝一般留下,如此就賣了,豈不是自討沒趣麽?說不得明日裏就有人知道你把人家送你的東西賣了,如此豈不是得罪人?”
那個外國人扭過頭看去,張承正說著。
“大人,你這話就是不對了,舟船來往,人多眼雜,此間事情誰說得清?”
“如此好說,你說說此扇子何人所做?題之者又是誰?”張承笑眯眯地說道。
“……”
“你是說不出來的,我看你身著樸素,袖口有補丁,虎口處有繭子,看樣子是一個佃戶吧?我也不為難與你,你就這樣離開吧!少做一些投機倒把的事情。”
攤販也不惱怒,拱了拱手說道:“相公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出來了,在下佩服,不知相公姓名?”
“無名小人而已。”然後張承轉過頭對著那個外國人說道:“不知閣下是何稱謂?”
那個外國人拱了拱手說道:“多謝閣下的幫忙,在下是西洋使臣兼管事約翰·紐霍夫,如今在這裏和大明互通消息,今日正好放假,來到這裏買一些東西,我的朋友衛匡國也在這邊。
我看您麵生,恐怕也是剛剛到廣州不久,正好我在廣州這邊比較熟悉,如果您有空的話,我可以當一個向導,給您介紹一下這邊的風土人情。”
“如此就卻之不恭了,不知道閣下住在何處?”
“住處不遠,就在廣州港口處,平日裏也沒有什麽事情,就是喝喝茶,聊聊天而已。今日見到了您,也算是一樁緣分。”
兩個人邊說邊走,卻說這廣州雖比不得南京、蘇州繁華,但是依舊熱鬧,販夫走卒,遊客和尚,道士相師,青皮無賴穿梭其間。
街上好幾處賣藝的,幾十個人圍成幾圈,裏三層外三層地看著,幾個人是不是拍手叫好,伴隨著銅板入破碗的叮當聲;茶樓內賓客滿座,聽書唱戲,一片熱鬧。
張承隨著約翰·紐霍夫一邊走一邊看,一個捏泥人的小毯子麵前,一塊泥團在泥塑藝人的揉搓之下,仿佛有了生機一般,直接變成了一個一個栩栩如生的人物,刷上喜慶顏料,就是一個民間藝術品。一邊還有猴子耍戲,幾隻猴子在不停地進行各種表演,有作揖的,有扮鬼臉的,有跳舞的,博得在場的人哈哈大笑,好不熱鬧!
還有人在耍神仙點豆,老者臉上笑盈盈,在場的人都目不轉睛。老頭一手棍子隨意點,幾個茶碗來回變換,豆子就在茶碗裏麵不停地變換,張承都找不出來破綻,甚至想直呼:“下麵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不瞞您說,若是外地人來到了廣州城,最應該去的地方就是臨江巷,裏麵是來往的客商、貴人和官員休息和玩風弄月的場所,若是您有閑心,也可以一並過去。”約翰·紐霍夫說道。
張承聽著心頭火熱,來到明朝這麽多時間,也沒有嚐試過這樣的禁果,心裏麵也躍躍欲試。
“若是想要去風月場所,何必去那邊?倒不如去一些青樓,裏麵的女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雖然比不得揚州瘦馬,也是別有一番風味的。此間風味,不是爾等隻會去那種低下場所的紅夷可以體會的。”
回頭看去是一秀才模樣的人,頭戴白巾,身著青衣,腳穿皂靴,手中一折扇緩緩扇風,風度翩翩。
約翰·紐霍夫也不惱怒,慢慢說道:“我遠渡重洋來到大明,能略窺這邊的繁華,不勝榮幸。久居於此,更是仰慕聖人之道,我曾聞:禮一失則為夷狄,再失則為禽獸。又聞聖人言:恭而無禮則勞;慎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
由此可見,夷夏之區分,乃是禮義,乃是國之四維,而非是我的頭發,我的膚色。”
那個秀才模樣的人也不惱怒,長長地作了一個揖說道:
“如此是我孟浪了,這位紅……約翰先生仰慕聖賢之道,正如聖賢所言,四夷慕中華之禮而習禮義廉恥,知忠信孝悌而以身踐之,雖出身異域,也心向往中華,我亦不能以夷狄稱之。
我不曾想一個紅……約翰先生也精通聖人教訓,是我小氣了。”
“無妨無妨,追尋大道也是我一生孜孜以求的。”約翰見他長長給自己作了一個揖,趕忙回了一個禮。
幾個人又寒暄了幾句,互相哈哈大笑之後就此告別,張承繼續走,前麵是一條小巷。
此刻的時辰已經比較晚了,天空夕陽紫翠,火雲燎燎,約翰指著前麵的小巷子說道:“前麵就是臨江巷,裏麵的都是廣東當地風塵女子聚集的地方。
名妓一般都是在船舫和青樓中陪著達官貴人、富商子弟玩風弄月;而一些不太出名,或者窮愁潦倒的女子就會聚集在這裏,掙一些外快。
他們大都家境貧寒,靠這個勉強生活,平日裏的顧客也盡是一些百姓。”
往前走了一段,看見一群亂哄哄的人,約摸是船夫,在那裏祭拜著什麽,約翰說道:“這群人是船夫,每當他們出船的時候都需要去祭拜河神,祈求自己能夠平安渡河,能夠豐收,掙得一口糧食吃。”
張承看著他們,眼神裏麵都是虔誠,桌案前頭一個香爐,插滿了煙霧繚繞的細香。祭拜完了之後,船夫們一哄而上,桌上的貢品瞬間被搶奪一空,幾個船夫大口嚼著。
張承見此忍俊不禁:“他們的心到底誠不誠?如此大吃大喝,河神會不會保佑他們?”
“河神是護佑大河的,若是河中太多人失事,怕是龍王那邊不好交代,估計會護佑這些淳樸的船夫。”約翰笑著說道。
幾個船夫看見約翰,笑著和他打招呼,約翰也一一回禮,看得出來約翰在這群船夫裏麵非常受尊敬。
張承也沒有閑著,看著這群船夫,心裏麵也思緒飄飄,這群船夫和張承在潮州招到的纖夫差不多,甚至在某些方麵更加適合做兵源,但是現在張承沒有那個本事,加上軍餉和糧食不夠,也隻能夠把這些小心思暫時埋在心裏。
“約翰,這些船夫好像與你關係特別好。”張承說道。
“平日我沒事兒的時候都和他們聊聊天說說話,也經常在他們有困難的時候幫助他們,所以他們對我還是有一些尊敬的。”約翰頗有一些自得地說道。
而張承心裏麵卻有一些漣漪,這樣的話自己之後要招募這些船夫,肯定需要消除約翰的影響力,這樣才能為自己所用,不過張承有信心把這件事做成功。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前麵是一條巷子,一個雞皮鶴發的老婆子很快就過來了,躬身對著張承說道:“相公來到這兒可是來對了,老婆子這邊別的沒有,做小妾的女子還是有不少的,人人都是百裏挑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更能夠填詞作曲,便是床帷上的功夫,都是經過假婆精心調……”
張承毫不猶豫地打斷了老婆子的話語:“我已經有了妻子,不複多言。”
老婆子恍若未聞繼續說道:“那相公定然是人中龍鳳,如此年紀就有家室,來日定然是衣冠禽獸,朝廷棟梁。
正好我家女兒懂婦家之道,上敬父母,下友仆役,定能夠讓家室和睦。這廣東地界,誰人不知這邊的女兒好,來到此處的人家,都是要尋一個回去的……”
“好了好了,我真的不需要,不用再說了。”那個老婆子還想說什麽,張承直接把手往前一伸,拽住那個老婆子的衣領,直接把這個老婆子整個提溜起來,雙腳離地。
張承平日裏也是勤加練習,對付這樣一個老婆子不在話下。
卻看那個老婆子,雙腳亂蹬,滿頭大汗,嘴裏竟然還說道:“沒想到相公居然還有如此氣力,真實讓老婆子我大開眼界,我家女兒最喜相公這類的英雄豪傑,若是相公……”
“閉嘴!”張承低聲吼道,那個老婆子感覺到了張承語氣裏的殺意,終於閉了嘴。
約翰看著這一幕,有一些冷俊不禁,張承放下了這個老婆子之後對著約翰說道:“讓約翰先生見笑了,明日賠酒!”
“無事無事,這邊的老婆子都是此類德行,已經是見慣了,您不必如此。”約翰說道。